“小婉”一個輕柔地女聲傳來,糾纏中的兩人都迴頭去看。姚記的門邊,施施然站著一個紅衣女子。不施粉黛亭亭玉立。


    “小賢姐姐。”小丫頭一下子鬆開了抓住駱榮凱衣襟的手,向門邊的紅衣女子跑去。滿臉的喜色。


    梅紅衣服的小丫頭嗉嗉叨叨地跟紅衣女子說了一通,紅衣女子的眉毛慢慢蹙起。駱榮凱心想,哼哼,估計那位是個明事理的。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紅衣女子就拉了梅衣女子過來。


    “這位公子實在對不起,小婉不懂事,認錯人了。”紅衣女子向他微微一福,輕拉梅衣女子的衣角。


    “對不起”梅衣女子似是不大情願,但還是向駱榮凱拜了一下。


    “嗬嗬”駱榮凱聽那小丫頭嘀嘀咕咕地;“沒事長的這麽像幹嘛!”到底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賢”旁邊站了許久的莫家熙似是踟躕了許久,走近莊小賢旁邊。


    “莫少爺好。”莊小賢並不看莫家熙。


    “哼!想幹嘛!”梅衣小丫頭似乎又不待見莫家熙了,鼻孔朝天,擋在莊小賢前麵。駱榮凱旁邊看著越發得有意思,這丫頭,真是喜形於色。


    目送兩人消失在茫茫雪地,駱莫二人便進了姚記。席間自是少不了談論剛剛那兩位。


    原來,那位梅衣小丫頭何心婉和紅衣女子莊小賢都是攬鳳樓裏的傭人。負責服侍攬鳳樓裏的當紅頭牌——紀如煙。至於何心婉怎麽會認識哥哥駱榮祈,而何心婉看到自己就如此激動,這中間的訣竅自是不言而喻。


    駱榮凱倒是很好奇,那位莊姑娘雖隻是一個侍婢,看著卻是極有禮數的。可是,怎麽又會對莫家熙的態度,如此冷淡。至少,沒有比對自己有禮度。


    莫家熙聽駱榮凱提起,也沒有想隱瞞的意思。


    原來,三年前莊小賢還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隻因為莊老爺生意上出了亂子,莊家一夕之間債台高築。莊老爺鋃鐺入獄,莊老夫人懸梁自盡。莊小賢沒有辦法,隻得賣身到攬月樓做工,償還債務。


    駱榮凱好奇了,這些都應該與莫家熙沒有關係啊!


    莫家熙聲音晦澀“小賢曾是我的未婚妻”。


    駱榮凱微微皺眉,自小在軍閥家庭長大,聯姻之術駱榮凱自是清楚。既是用了“曾”字,那想必,二人現在已無瓜葛。


    “你心裏是怎麽想的?”駱榮凱心裏生出了豪氣,放下手中的茶盞,看向對麵的莫家熙。


    “什麽?”莫家熙還在自愛自憐,沒明白駱榮凱的意思。


    “你對莊小賢?”駱榮凱接著說。


    “自訂婚後,我就把小賢看作妻子。如果不是發生那樣的事,小賢估計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可是我們現在……我自是始終如一的。”莫家熙本不是嗉叨的人,許是長久無處吐露。說了一大堆的話,到底最後一句,說到了駱榮凱心坎上。


    “我幫你。”駱榮凱本對這個年輕人沒甚感覺,幾日來陪著自己無甚作為。想不到,其實也是個有情義的人。


    “可是,小賢現在並不理會我。”莫家熙愁眉緊鎖的說,這真是他現在最大的苦惱。


    “我們常常去攬鳳樓,就由不得她不想理你了咯!”駱榮凱俏皮一笑。


    當時,駱榮凱到底年輕。遇上這樣的事,自然是熱情百倍。當天出了姚記,兩人就商量對策,準備第二天上攬鳳樓。


    那年的雪差不多下了整整一個冬天,差點兒都鬧出了雪災。可是那些下雪的日子,卻是駱榮凱最肆意而美滿的時光。


    從正門到鐵門的這一段距離並不很遠,但何濕衣卻走了很久。


    腳下是厚厚的積雪,踩上去厚白頃刻塌陷,發出細微的“咯吱”聲,留下一個淺薄完整的靴印。就如同將充溢滿腔的鬱恨反複擠壓,最後規整成小小的一方擱置於某個隱蔽的角落。


    剛剛和莊姨在房間裏爭執的畫麵,還曆曆在目。


    “濕衣,司令來了,你出去見他一麵吧!他在外邊等了一個晚上。”莊姨細聲細語的勸說。


    “沒什麽好見的,你叫他走。”何濕衣坐在清淺的床邊,頭也不抬。


    早晨一醒來,何濕衣便又來到了清淺的房中。


    “濕衣,你出去見見他吧!父子之間,那裏有隔夜的仇。出去談一談……。”莊小賢站在床邊,耐心勸慰。


    “嗬,父子,我從來沒有承認,他是我的什麽人。”何濕衣冷笑一聲。


    “他固然不配稱父親,但你說這樣的話,你母親會難過的。”莊小賢說。


    “您去忙吧!等一下,我便會帶清淺走。”何濕衣長久的沉默之後,做出決定。


    “你還生著病,你不顧念自己的身體,難道還要害了嚴小姐不成。你怎麽和司令一樣……”莊小賢的語氣透出失望。


    “您不要將我與他相提並論。”何濕衣語氣平靜,但卻是不容抗拒的的強硬。


    “小婉沒有多少時間了,你真的忍心,讓她看著你們父子兩個勢如水火?”莊小賢站在門邊,眼裏漸漸起了濕意。


    “您什麽意思?”莊小賢的話,令何濕衣猝然感到一股涼意。


    “本來,我已經答應了小婉,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你。可是,眼見著你這樣誤會她。她太苦了,我不忍心。十幾年了,她不曾離開臨江半步。可是,為了你竟肯來錦遠,這一生,她最不願再踏足的地方就是錦遠吧!你母親病了,病的很嚴重。駱榮凱那樣要強的人,到底是強不過命啊!”莊小賢說到最後竟微微笑了一下,隻是臉上還掛著淚。


    印象裏,莊阿姨從來是沉穩莊重,冷靜自持。可是說完這些話,整個人竟微微顫抖,何濕衣也在抖;“什麽時候得的病?”。


    “已經有些年月了,隻是四個月前大夫說……你和司令好好談談,就當是為了你母親吧!”莊小賢拭幹眼淚,退出房間。


    雪已經停了,天也放晴,浣園成一片白茫的雪海。何濕衣抬眼望去,駱榮凱的那一身棕綠色大衣在雪地裏,顯得格外刺眼。他雙手束在身後,頭微微揚著看官邸的上方,似乎正在欣賞雪景,又或想著其他。微微愣在那裏,何濕衣走近些了也沒發覺。


    門亭休息室不是很大,但好歹燒了炭火,比外麵還是要暖和許多。兩個人坐在裏麵長久的靜寂。


    “您要好好待母親。”何濕衣首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小賢都告訴你了?……昨晚的事,我的立場,是必要那樣做的。”駱榮凱是聲音明顯低緩許多。


    “是嗎?。”何濕衣輕輕的笑了,分不清喜怒。


    “很恨我。”駱榮凱說的是肯定句。


    “是。”何濕衣抬眸,麵對駱榮凱。


    “沒有關係,你以後會感激我的。那位嚴小姐也趁早打發掉。”駱榮凱無聲輕笑,仿佛在交代一件極平常的軍務。


    何濕衣淡淡一笑;“如果我說不呢?”


    “你沒的選。”駱榮凱嘴角微沉。


    “我可以選。”何濕衣準備起身。


    “你可以選,齊家,舒家,還有你其他的朋友沒得選。”駱榮凱輕笑,胸有成竹。


    何濕衣本已起來的身子瞬間僵住。


    “你調迴軍部這三年看到的,學到的也不少。我本認為你已可獨當一麵,但在嚴業正這件事上,你很令我失望。”


    何濕衣攏在大衣內的手,微微緊握。


    “你且好好想想這些日子你辦的那些事,樁樁件件,隨便一件我都可以辦了你,何論你還存了其他的妄想。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要護著那位嚴小姐嗎?我看你是被那嚴清淺迷了心竅!昨晚,竟然還做出威脅汪部長的事來。真是有出息了。”駱榮凱說的每一句,都好似是破冰的鑿,句句敲碎心湖上的薄冰。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要為難我的朋友。”何濕衣握緊拳頭極力鎮定,嘴裏發澀緩緩說道。


    “哼,好個一人做事一人當。那位嚴小姐要是知道你一直是在騙著她,我倒要看看你怎麽一人做事一人當。”駱榮凱冷笑。


    “你想要怎麽樣?”何濕衣猝然看向駱榮凱,眼中微寒。


    “我本也沒有想要嚴業正的命,但事出突然,我不得不如此行事。好在汪部長帶去的人都是可信的。我並不想怎樣,隻是你要看清你的處境。”駱榮凱的聲音漸漸變得和緩,後麵的話仿若變成了歎息。


    “事出突然?”何濕衣一臉譏諷,隻那一眼,駱榮凱已經變了臉色,“那埋伏在船上的衛兵也真夠突然的。我知道您說這些的目的,不就是認為我看上她了?您想的太多了,我隻不過是欠她一個恩情,想要報答她,現在恩也報了,我們並無瓜葛,您的算盤打錯了。”何濕衣說著對駱榮凱笑笑,眼中卻疏無笑意。


    “對了,司令知道的這麽多,卻不知司令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在十年前欠嚴小姐一個恩情呢?說起來,與司令還有頗些淵源。”何濕衣笑的坦然,起身頭也不迴的出了值班室。


    火盆裏的炭火燒的旺,“啪”一個火星濺起。駱榮凱微微撥了撥,頓時挑起一團嗆鼻的煙灰。自小到大,他是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的,自然是毫無技巧。值班室裏本是很溫暖,但剛剛何濕衣開門出去,到底帶了冷氣進來。駱榮凱搓了搓手,看看緊閉的木門,微微一笑;“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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