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策馬飛馳,於宣武門前亮出禦賜令牌。城門樓上的侍衛見令牌當即接旨,將宮門敞開。馬蹄飛踏,傅恆並未停頓便進了宮。直至內宮範疇才下馬,韁繩扔給一旁恭候的內侍監,道:“煩請公公帶路前往景陽宮。”


    “嗻。”內侍監倒也畢恭畢敬,未免要耽誤功夫,風風火火就領著富察大人前往了景陽宮。


    怡珠正纏著好看的絲線,卻見嘉嬪一連幾針都險些刺在自己的手上,連忙勸道:“娘娘快擱下這活計吧,再這樣下去,你的十根兒指頭都得紮破了。”


    “昨個兒去瞧了永珹,一張小臉瘦的拳頭大,看得本宮揪心。這麽小的孩子,怎的受的了這樣辛苦。雖說太後心疼著,已經讓曹院判親自給永珹瞧病了,可終究是……”金沛姿冷下臉來,幽幽的低歎:“我這個當額娘的,真是太沒用……”


    “吉人自有天相。”怡珠沉著臉色寬慰道:“且說,娘娘何不讓人去送信兒給皇後娘娘,求皇後娘娘恩準讓四阿哥暫且養在景陽宮,待病愈再送迴阿哥所不遲啊。”


    金沛姿頷首,雙目已經滿是紅意:“本宮也是這麽想得,日前預備打發人去。可人還沒出紫禁城,就叫慧貴妃攔了下來,硬是說皇上吩咐了她暫代六宮事宜,此事她必然會知會皇上皇後……等她知會,本宮隻怕永珹……”


    小陸子歡蹦亂跳的奔進來,歪裏歪斜的打下千兒去。驚得金沛姿與怡珠均是一顫。


    “你這是做什麽?”金沛姿當即站起來:“是不是永珹有什麽不好?快著人準備肩輿,本宮親自去瞧瞧。”


    “娘娘別急,先讓他迴話再作打算。”怡珠眼明心亮,瞧著小陸子像是歡喜的樣子。倒未必見得是有什麽不好。


    小陸子喘了口氣,忙道:“奴才一路小跑著趕進來,隻因富察大人帶迴來皇後娘娘的口諭,正往咱們宮裏頭來呢。”


    “皇後娘娘的口諭?”金沛姿登時喜上眉梢:“皇後娘娘必然是知道永珹有難,想得如此周全。快去,把傅恆大人迎進來。”


    “給嘉嬪請安,給貴人請安。”傅恆倒是知禮數,雖說是進了內寢,卻也隻是遠遠的停在了竹林掩映的屏風之外。


    倒是金沛姿自己心急的不行,迎上前道:“請大人告知,皇後娘娘的口諭為何。是否……”


    傅恆頷首,眉目之間英氣逼人,一點不見風塵仆仆的疲倦之態,從容平和道:“迴嘉嬪娘娘,皇後娘娘得知四阿哥身子不適,特意求皇上恩準,將四阿哥由阿哥所接到景陽宮養病。期間,由嘉嬪娘娘親自照顧,直至皇上皇後娘娘迴宮再做打算。”


    “多謝皇後娘娘。”金沛姿端正的跪下,含淚道:“永珹有救了,謝皇後娘娘眷顧。”


    怡珠也是連連謝恩,眉目之間滿滿是喜色。“恭喜嘉嬪娘娘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下子,四阿哥必然無礙了。”


    傅恆輕咳一聲,意在表明自己還有話未曾說。


    怡珠連忙扶了嘉嬪起身。“可是皇後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皇後娘娘讓奴才提醒兩位娘娘,幼子飲食簡單,唯有乳娘的乳汁。倘若四阿哥的病遲遲不見好轉,多半是乳汁出現了問題。娘娘可以更換乳母,甚至從乳母的飲食著手,必能發現不同尋常之處。”傅恆謹慎道:“但此事不宜張揚,皇後娘娘望嘉嬪以四阿哥安康為主,暗中搜集罪證便罷,萬萬不要正麵與人衝突,因小失大。”


    一席話如醍醐灌頂,當即讓金沛姿明白了過來。“有勞大人替本宮謝皇後娘娘指點,本宮必然不會衝動,請娘娘放心。”


    傅恆鄭重的應下,接著道:“還有一事,娘娘希望能經由嘉嬪娘娘之口,曉諭六宮妃嬪。還請娘娘幫襯。”


    “你說。”金沛姿麵色凝重,認認真真的聽著。


    “皇後娘娘此去關外,唯有嫻妃娘娘侍奉在側,百般的不周到雖不足為外人道,卻也是六宮妃嬪自當有興趣的談資。”傅恆奉了長姐之命,刻意造謠自己與嫻妃不睦,這謠言越是沸沸揚揚,待迴宮之時必越有利。故而傅恆也不敢馬虎,一字一句都說的恰到好處。


    金沛姿何其聰慧,登時明白過來:“請皇後娘娘放心,臣妾必然辦妥。”


    “奴才多謝娘娘。”傅恆恭敬作揖:“那奴才不耽擱娘娘親往阿哥所,迎四阿哥迴宮了。告辭。”


    “太好了。”金沛姿掩麵啜泣,對怡珠道:”皇後娘娘人在千裏之外,卻也這般記掛我們母子。光是這一份情意,本宮至死不忘。怡珠,你也幫襯過本宮,你聽本宮一句話一準兒不會有錯,這宮裏,唯有皇後,亦隻有皇後……你明白麽?”


    “怡珠明白。”鄭重一笑,怡珠這才握住嘉嬪的手:“娘娘快別說了,接四阿哥迴宮要緊。”


    “你說什麽?”蘇婉蓉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丁子連忙往前走了兩步,躬身道:“奴才瞧得真真兒的,真的是傅恆大人親自迴來送的信兒。說皇後娘娘恩準嘉嬪接四阿哥迴自己宮裏照料,直到聖駕迴鑾之日再行打算。”


    “憑什麽?”蘇婉蓉氣的臉色發青:“貴妃已經著人攔下了嘉嬪送信兒的奴才,怎的皇後這麽快就得了消息了?四阿哥的病再拖上一段時日,即便能治好,也必然留下病根兒。三災八難的身子自然是極好的,怎麽偏是皇後這場雨來的這樣及時?”


    風瀾瞥了一眼小丁子,示意她退下去,兀自對純妃道:“事已至此,娘娘即便不高興,也隻能忍了。皇後既然能讓富察大人親自迴宮傳旨,必然是已經知道了端倪。此時還頂風而上,非但撈不著半點好處,待皇後娘娘迴宮之時,說不定還會惹火燒身……”


    蘇婉蓉頷首,卻不甘心:“犧牲了一個雪瀾,還連帶著讓貴妃傷著了腳踝。這下可好,咱們是半點好處都沒撈著,反而讓嘉嬪連打帶消的獨占了風頭。哼,我蘇婉蓉做人,幾時這樣失敗過。倒是從前那個寬惠仁慈的皇後,搖身一變成了老謀深算的狐狸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風涼話說過了,蘇婉蓉心裏隱隱不安:“所幸四阿哥如何病了,咱們是不知情的。既然是慧貴妃一手安排的,咱們隻管有多遠躲多遠也就是了。”


    輕輕搖了搖頭,風瀾並不讚成這樣的說法:“娘娘,若是您此時明哲保身,貴妃必然恨你入骨。倘若此事能將貴妃擊倒,那便算無礙,可倘若不能……秋後算賬,咱能也一定跑不了。”


    “那你說怎麽辦?”蘇婉蓉氣急敗壞:“總不至於叫本宮替貴妃背了黑鍋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後恨本宮成了什麽樣子,倘若這件事再與本宮有牽連,豈非……豈非是斷送了本宮的前程麽?弄不好連永璋也得跟著遭罪。”


    風瀾沉吟片刻,輕輕的端上了一盞黑芝麻糊:“娘娘嚐嚐,這是奴婢親手磨的,看是不是醇香清爽,甜而不膩。”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說這些。”蘇婉蓉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著,怎麽做也不是。心煩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臉上依舊沒有半點著急的樣子,風瀾溫和笑道:“奴婢記得,太後是最喜歡吃黑芝麻糊的。總說禦膳房做的不夠細滑,那芝麻的皮兒沒有剝幹淨,又很是油膩不夠爽口。奴婢卻知道,怎麽才能做出一碗合太後心意的芝麻糊糊。”


    這個風瀾的確有幾分小聰明,蘇婉蓉不禁在心底讚歎。“你說的不錯,隻要太後喜歡本宮,那麽皇上自然要顧著太後的顏麵。而皇上願意與本宮過過話,本宮自然還有再誕下皇嗣的機會。恩寵多與少,本宮已經不能介意了,可總得要旁人看著很好不是麽。”


    風瀾連連頷首,笑容滿麵:“那是自然,隻要有太後的疼愛,娘娘何必畏懼皇後呢。太後可是一向都不喜歡皇後的。再說娘娘您方才不是也說了,四阿哥的病因何而起,與咱們無幹,就叫那始作俑者自己去想法子彌補。娘娘您隻消告訴她一聲,賣個人情也就罷了。領不領的,咱們也總算仁至義盡了。”


    難得自己身邊還有這麽個伶俐的丫頭,蘇婉蓉心寬了不少:“倒也是,能平息這風波,總算是極好的。可就是沒有扳倒那嘉嬪,著實讓人心恨難平。本宮的出身雖然不好,可嘉嬪又能好到哪裏去。若不是有皇後在她身後撐腰,憑她也能誕下皇嗣,哼!”


    “來日方才呢。”風瀾輕輕一笑:“皇後娘娘的端慧皇太子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麽?憑她生的出來生不出來呢,即便是生了十個八個的,能養大也才叫本事。太後從前就疼惜娘娘,隻消娘娘再下點兒功夫,必然能博得太後喜歡。隻要得了太後的幫襯,貴妃也好,嘉嬪也罷,就連皇後得敬娘娘您三分啊。”


    “是啊。”蘇婉蓉總算露出了暖如春風般的笑意:“誰讓咱們皇上是最孝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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