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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離世,整個大燕舉國哀悼。


    裴信是在五日後趕迴的長安,小童扶著須發皆白的裴信進正陽殿時,楊柒柒幾乎沒有認出來。兩年前楊柒柒生下慕容昀的時候,裴信還曾到過洛陽。那時他還少見華發,人看著也硬朗。可今日再見,裴信身上的蒼老與頹敗,令楊柒柒感到傷感。


    楊柒柒哽咽的喚了一聲,“師父??”再難自已,眼淚珠子劈裏啪啦地就掉了出來。


    裴信勉強保持著麵上的顏色,緩步上前,寬聲勸慰道:“人生百年,也不過是匆匆一瞬,總難逃生老病死的。你要看開,切勿太過悲切。若是因此傷了自己,太後疼愛你多年,又讓她如何走的放心?”


    慕容昭站在楊柒柒的身邊,恭恭敬敬的向著裴信點頭見禮,裴信同他行了一禮,他趕忙上前扶了裴信一把,感激地說道:“皇祖母離世,小七成日是以淚洗麵。哭靈時,甚至暈過去了兩迴。禦醫叮囑,若是再這樣悲痛欲絕,隻怕對腹中的孩子有害無利。她最聽您的話,您來了,她也能稍稍有些緩和。”


    裴信瞧著慕容昭很自然的抬手,扶住悲痛欲絕搖搖欲墜的楊柒柒,那保護的姿勢,很令他安心。


    楊柒柒忙收起眼淚,請裴信裏麵坐。師徒兩人寒暄一二,裴信便同慕容昭道:“太子殿下想必還有許多要緊事,不必陪著老頭子。說一會兒話,我就出宮。”


    慕容昭自然能明白裴信同楊柒柒有話說,他倒是也不在意這個,隻是聽裴信要出宮,忍不住微微蹙眉,道:“師父既迴京,不如就住在東宮。你們師徒二人說起話來也方便許多。”


    裴信道:“宮裏規矩多,我是閑散慣了的,仍舊住在梁國公府。像我與梁國公這樣的老頭子,是見一麵少一麵。我還是想同老友多敘舊一二。”


    慕容昭自是沒辦法強留,請了裴信自便後,安良便進了門,道:“殿下,睿王殿下迴來了,賢妃娘娘的儀駕也要進洛陽了,還有??”慕容昭嗯了一聲,同裴信作別,起身出門。


    楊柒柒的一雙眼睛微微發腫,紅彤彤的,見慕容昭走了,才同彩屏道:“姑姑去把我枕邊的匣子拿過來。”


    裴信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盞,長長一歎,道:“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五月初八,一早起來,太後就說要去樂遊原。挑了一件從來不曾上身的杏子紅宮裝,讓蕙綢姑姑來請我??”楊柒柒把那日的情形同裴信說了一遍。


    裴信地表情十分苦澀,一語未發。


    這時間,彩屏捧來了楊柒柒說的紫檀雕纏枝蓮花的匣子,遞給楊柒柒後,又默默無聲的退去了外麵守著。


    楊柒柒親自送到了裴信的麵前,道:“蕙綢姑姑給我的,太後交代給她。等她去後,把這匣子轉交給您。”


    裴信還沒拿過那匣子,眼淚就落了下來。楊柒柒平生,隻這麽一次看見裴信落淚。平日裏,裴信永遠都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波瀾不驚,雲淡風輕。


    楊柒柒擔憂的喚了一聲,“師父??”


    而裴信並沒有打開那個匣子,他仿佛知道這裏麵有什麽一樣。


    楊柒柒小聲道:“師父,節哀。”


    裴信勉強一笑,歎道:“方才進門的時候,為師還在勸你,現在就換成你勸我了。斯人已去,咱們自然都要節哀。”裴信說到這裏,微微語頓,似有些羞於開口,支吾著,問道:“她,去的,可安詳。”


    楊柒柒道:“太後去時,沒有太多的病痛。在升平閣迴憶起從前的往事,是含笑離去的。”楊柒柒並沒有告訴給裴信,太後臨死之時,念念不忘,未曾與裴信見上最後一麵。


    裴信簡短地“嗯”了一聲,沒有再問更多。


    等到裴信起身離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十分了。楊柒柒親自起身,將他送到了東宮的正門口,看著他登上馬車,再三催促著自己迴去,楊柒柒也不願意離開。那寂寥的背影,令楊柒柒十分的心疼。


    “母妃。”


    這時間,忽然有一雙軟軟的小手,抓住了楊柒柒的手。她迴頭,看見白麵團兒一樣的小晚月,拉著她的手。她臉頰粉紅粉紅的,一雙大眼睛撲閃的看著楊柒柒。楊柒柒自女兒眼中,竟是看出了她這個年紀完全不該有的憂心。


    楊柒柒有些慌神,問晚月道:“你怎麽跑出來了。”


    “皇祖母駕薨了,母妃心裏難過,晚月心裏也很難過。”晚月撇著小嘴兒,悶聲的開口。


    楊柒柒摸了摸晚月的頭,微微俯身問她道:“你曉得什麽叫駕薨嗎?”


    晚月搖了搖頭,可想了想又點了點頭,“章琴說,駕薨就是人走了,以後就算再想念她,也不會見到了。太皇祖母很疼愛晚月,給晚月好吃的、好玩的,年節的時候,給晚月的賞是最多的,連小姑姑都不如晚月的賞賜多。可是太皇祖母駕薨了,以後就沒有人給晚月這些了是嗎?”


    楊柒柒溫柔的撫著晚月的頭,沉默了半刻,才幽幽道:“是。”


    晚月的眼淚便好像珍珠一樣,一顆一顆地落下來,讓人看著格外的可憐,心疼。


    楊柒柒也忍不住跟著落淚。


    楊清歡從轎子上下來,便瞧見了這一幕。她拉著兒子慕容晊的手,道:“做什麽母女倆站在東宮的大門口對著哭!”她說著,萬般憐,是誰惹你難過了!”


    晚月在楊清歡的懷裏蹭了蹭,像一隻受了傷的小貓一樣,提不起精神,格外的蔫兒。


    楊清歡自永徽二十三年後,連生了兩個兒子。偏偏她是喜歡女兒喜歡的了不得,所以對楊玉如的女兒和晚月很是疼愛。


    慕容晊站在楊清歡的身邊,拉著她的手,想要去夠晚月,邊伸手邊道:“月堂姐的眼淚好像珍珠一樣,可別掉在地上。”這話說的很有趣,惹得楊柒柒再哭不出來,連著晚月也被他說的發了愣。


    楊清歡抱著晚月,道:“太子就說隻怕一會兒送走了裴先生,你自己一個人又要傷心難過,淌眼抹淚兒的,讓我過來陪著你。”


    楊柒柒抹了一把眼睛,嗔怪的說道:“這些日子我是不中用的,淑母妃又一向是小家子氣的,內宮的準備,你跟著操心不少。他又好意思來折騰你!”


    楊清歡將晚月放下,由乳母帶著堂兄妹兩人去內殿裏麵玩。她挽著楊柒柒,進了正陽殿,道:“我曉得你同皇祖母感情最深,可人已經去了,到底該顧惜你自己。你對著鏡子瞧一瞧,就知道太子是為什麽放心不下了。真正折騰的人是他呢!父皇悲慟,把事情都撂下,又說要為太後守靈的話,喪儀和前朝政事都擱在了太子一個人的手裏,他還得顧著怕你傷心傷身。我來的時候他你猜他同我說什麽?”


    楊柒柒聽完楊清歡這番話,自然大是不好意思,問她道:“他說了什麽?”


    楊清歡道:“太子說,喪儀和政事一點兒都不難對付,左右沒有舊例也離不開常理的,不過費些功夫與時間的事兒。不過眼下你的情狀,一是,不能一例可循,二是,恐怕費了功夫和時間也收效甚微。再者,若攔著不讓你哭吧,又怕你憋在心裏,更傷身體。若是讓你索性難過個夠呢?又怕哭傷了眼睛,還是傷身體。他又不敢時時刻刻都陪著,怕你更加敏感多思。我是即明白你,也明白他。本來在孕中,但凡有個小事兒,都容易傷心的驚天動地,更何況是這樣的大事兒呢!”


    聽著楊清歡滔滔不絕的說完這些道理,楊柒柒的神情立刻又抑鬱起來。


    楊清歡忙道:“我同你說這個,卻又不是來讓你自責的。”她說到此處,不想再引楊柒柒多思,便打了岔道:“方才睿王迴京,在城門外被張子永給攔住了去路。”


    楊柒柒這才想起今天安良匆匆來請慕容昭,說是睿王和賢妃先後歸京了。他還琢磨著,睿王迴來該是直接迴府才是,做什麽特意來請慕容昭,眼下這個關口,又不比給睿王接風洗塵的!


    “這是為著什麽?”


    楊清歡一笑,道:“睿王這次迴京,前後帶了將近三十個親隨。照說沒佩劍進皇城,擺擺排場也沒有什麽不對。畢竟睿王在南邊兒這麽些年,好不容易迴來,總要給自己張張麵子的。”


    楊柒柒蹙眉,若有所思的歎道:“永平侯這樣做,可實在有些誇張了一些。”


    “西郊大營如今是張子永的兵,子翱偏巧又再這時候病倒了。那袁振也是個笨的,太後送葬禮的尋訪,他們金吾衛安排的是亂七八糟。張子永這時候緊守長安城,可不就是想做給父皇和文武百官看的。關鍵時候,還是他鎮得住!我聽說,兵部元侍郎眼瞧著就要致仕。眼下也沒個合適的人選。九郎說,拿下兵部侍郎,是為著入內閣鋪路呢。畢竟內閣大臣按照吏、戶、兵、刑、工五部,首先必定是在其中有過曆練的人裏擇選呢!”


    楊柒柒倒是也不覺有什麽不對的,畢竟因著換親的事兒,張宗嗣和慕容時如今已形同陌路。從前鏈接兩人的關竅——楊玉妍,如今也隻能仰人鼻息的過日子。所以,這件看似不平常的事兒,並沒有引起楊柒柒過多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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