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縣公府被滿門抄斬那日,正是楊玉如同楚鵬展迴任上的日子。


    楊清歡同楊柒柒兩人去為楊玉如送行,三房的人也到了楚家在洛陽的宅第。


    楊玉如穿著一身青金色繡這支花的衣裙,挽著墜雲髻,很有當家主母的威勢。楊清歡與楊柒柒到楚家的時候,兩人帶去任上的行李已經都準備妥當。


    楊清歡心裏很不舒坦,眼中蓄著淚水,道:“從前成日在一塊兒慣了的,你這就去長安了,咱們也不能日日相見了。”


    楊玉如表情也有些黯然,舍不得地拉著楊清歡的手道:“十多年都朝夕相伴的在一塊兒,我也是舍不得你們的。不過如今各自嫁人,自然就不能像從前一樣的過日子。”楊玉如說到這裏,抿嘴一笑,抬手去給楊清歡擦了擦眼淚,道:“你快別哭,要是被九殿下看見了,指不定要怎麽埋怨我讓你傷心呢!”


    楊柒柒原本也很是傷感,可聽見楊玉如這話,卻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四姐是最會玩笑的人!”


    楊玉如笑著揶揄兩人道:“我可是一點兒都沒說錯。現在全洛陽城的人都知道,咱們大燕有兩位皇子,是最懼內不過的。一個是九殿下,一個是十一殿下。前兩天的送行宴,還有人悄悄的問我,是不是豫國公府裏有什麽禦夫之術的書,要問我借來看看。”


    楊清歡嗤地笑了出來,反問楊玉如道:“真的假的,前兩天的送行宴我也來了,怎麽沒人問我!”


    楊玉如認真地點頭,道:“自然是真的!我當時就同問我的貴婦說啊,若是豫國公府有什麽禦夫之術,那永平侯府的日子,怎麽會過的雞飛狗跳的?這是你們兩個人好、命好!”


    楊柒柒半信半疑地看著楊玉如,道:“四姐這明顯是用別人的話來打趣我們!”


    楊玉如哈哈一笑,表情又再一次的認真下來,道:“雖然也大不了許多,可名分擺在那,你們都要叫我一聲四姐。你們兩個嫁得好,我心裏比誰都快活!從前在豫國公府的日子,你們兩個是最不好過的。如今出了楊家,往後也不必再與那些人有什麽來往了。”


    楊玉如頭一次拿出姐姐的正經樣子,說的這番話,又令楊清歡和楊柒柒格外感動。


    楊清歡揚了揚下頜,微微含笑道:“這是自然的,我是根本沒打算再同那些亂七八糟的姊妹們來往了,就算逢年過節走動,那也是看在你和三叔三嬸兒的麵子上。”楊清歡說著,拿嘴瞥向楊柒柒,道:“七妹卻實在不好做,孝道在那裏擺著。又是二叔的親生女兒,不同旁人走動,也免不得要同二叔應酬。”


    楊柒柒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我也同五姐一樣,全是衝著四姐和三叔、三嬸兒的麵子。旁人也就算了。”


    姐妹三人說了許多貼心話,楊柒柒和楊清歡這才起身告辭。兩人自楚家出來,時候還早。


    楊清歡含笑邀楊柒柒道:“我請你去白馬寺吃素齋,拜菩薩可好?左右九郎他們與十一弟退了朝還要留在觀風殿議事。戶部出了個什麽大案子,父皇屬意選兩位皇子去戶部辦差事呢。”


    楊柒柒含笑,應道:“五姐難得做東,自然是好的。”


    “瞧你說的,仿佛我平日有多小氣似的。”楊清歡撇了撇唇,懶洋洋地靠近了馬車軟軟的坐墊裏。


    這時間,外麵一陣騷動。楊清歡湊到車窗邊,微微掀開窗帷,看著人頭湧動,不知奔著哪兒去,她才忽然想起來,道:“今兒個是永興縣公府滿門抄斬的日子,也難怪這樣熱鬧呢。”楊清歡說著,轉頭問楊柒柒道:“要去瞧一瞧嗎?”


    楊柒柒想了想,同馬車夫道:“不要進前,咱們遠遠的在一旁看著就是了。”


    馬車夫道了一句是,立時架了馬車往刑場那方向去。


    楊清歡瞧著楊柒柒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低聲道:“你又想起了你母親?”


    楊柒柒一隻手掀開車帷,身體隨著馬車輕微的顛簸晃了晃,道:“母親死的那日,下了雪,長野的雪原上,積了厚厚的雪,母親躺在雪地上,從傷口上流出來的血,染紅了一片。”


    “那年你有多大?”


    楊柒柒陷入了迴憶中,失神地說道:“七、八歲罷了,我是同母親相依為命長大的。看見那副情景,我當時就嚇壞了,六神無主。”


    兩人說話間,馬車就駛到了法場外。雖然離著很遠,可楊柒柒依稀能看見法場裏的高台上,跪著的永興縣公一家。


    她苦澀的一笑,反問楊清歡道:“當年外祖一家被夷三族,不知道是否也是這樣的景象。”


    楊清歡道:“大抵都差不多的,不過是人多人少罷了。”楊清歡有些後悔提議讓楊柒柒來瞧一瞧,說著將楊柒柒手上握著的窗帷放下,溫聲道:“瞧一瞧熱鬧咱們就走吧,殺人砍頭,實在沒什麽好看的。若是被十一弟知道了,隻怕要埋怨我的!”


    在楊清歡撂下簾子的一瞬間,楊柒柒忽然瞧見車窗前有極熟悉的人影晃動,她一驚,道:“等一下,”說著,她又將車帷掀起來。就在前方不遠處,有一中年女子側臉對著楊柒柒。


    那中年女子,穿著一身緞子衣衫,衣服上沒有什麽繡紋。從穿著上看,很像是大家大戶的家奴。


    這人實在是太熟悉了,楊柒柒記憶猶新,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寧才人身邊的映春,當年打了她巴掌,把她推進湖裏,下黑手非要她命的人。


    楊柒柒先是渾身一陣冷,極快地喚車外跟著的竹心道:“你去悄悄幫我跟著這人,看看她是哪個府上的。給我查一查她的底細。”


    楊清歡順著楊柒柒的目光看過去,瞧見那中年婦女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忍不住好奇地問楊柒柒道:“怎麽,那女人有什麽不對?”


    楊柒柒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確定呢,等確定了再同五姐說。咱們這就去白馬寺吧!”說著,楊柒柒兀自放了窗帷,讓馬車夫出發。


    到了白馬寺,楊柒柒心裏揣著事兒,陪著楊清歡拜佛的時候,大多都是在分神。直到楊清歡將她送迴十一皇子府,她還有些心不在焉。不過那心事,全揣在心裏,倒是沒表現在臉上。


    等進了十一皇子府,慕容昭竟然就站在門房。看見楊柒柒進了門,先上前拉住了楊柒柒的手,道:“真是不應當,原本應當同你一道去送四姐的。可我這也才從宮裏出來。”


    楊柒柒有些乏累的攬著慕容昭的手臂,歪著頭懶懶地靠著。


    慕容昭偏頭,看著楊柒柒意興闌珊的表情,忍不住問道:“可是四姐迴長安,你心裏舍不得?”


    楊柒柒搖了搖頭,不知道該怎麽同慕容昭提今天的事兒。


    慕容昭見她一副懶得說話的樣子,又關切地詢問她道:“下午同五姐去了哪兒?”


    楊柒柒道:“不過是陪著五姐去白馬寺吃了素齋,拜了菩薩,閑閑說了幾句話……”楊柒柒還沒說完話,慕容昭忽然掙開了手臂,轉頭就將楊柒柒給抱了起來。


    他這個舉動來的太突然了,令楊柒柒“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做什麽?”


    慕容昭笑嘻嘻地說道:“我瞧你累的沒精神,現在就睡下吧,我會一直抱著你到榻上。隻是晚膳還是要吃的,免得到了夜裏,不好受。”


    楊柒柒瞧著慕容昭這般小題大做的樣子,嗤的一笑,倒是也將看見映春的事兒暫且拋在了腦後,靠在慕容昭的懷裏,問他道:“我聽五姐說,你們今兒個進宮是說戶部的差事,戶部出了什麽大案子,我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


    慕容昭輕輕地唔了一聲,答道:“豫州刺史章保賑災有功,被父皇嘉獎,左遷戶部侍郎。誰知剛走馬上任沒多久,豫州府就曝出了貪墨徇私的大案子。還有去歲賑災立下的功,都是欺上瞞下,報喜不報憂地謊話。這兩袖清風的大老爺,又被常袞查出來,是個中飽私囊的大贓官。這一下,拔出蘿卜帶出泥,整個豫州,一多半的官吏都被查出貪汙枉法。牽扯了戶部和吏部兩邊的事兒,今日父皇找我們入宮,就是打算議出個章程。”


    楊柒柒依稀記著這件大案子,當時接到這個差事的人是慕容時。慕容時入主戶部,憑著自己的長袖善舞,可沒少在這其中占便宜。


    楊柒柒想到這裏,問慕容昭道:“可議出個章程沒有?父皇屬意誰來插手管這件事兒?”


    慕容昭見楊柒柒格外的感興趣,自然樂意多說一些,立時將觀風殿內的情形都同楊柒柒說了一遍,道:“五哥、七哥都有那個心思。連著十弟和十二弟也頗為傷心的樣子。”


    楊柒柒直接道:“這件事兒,一點兒都不能讓慕容時插手!若是能讓九哥去,就最好不過了。”


    慕容昭好奇的笑著問楊柒柒道:“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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