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楊玉如正在練大字,看見楊柒柒優哉遊哉的進了門,也不動彈,隻笑著請她坐了。


    楊柒柒湊上去,見她正在臨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一筆一劃很是認真。


    “四姐在落筆的時候稍稍收一些力,看起來會好很多。”


    楊玉如從善如流的調整裏筆力,跟著寫的幾個字,果然更好了一些,她不由笑嗬嗬與楊柒柒道:“難怪太後要讓你去做女丞,你就算是去女學教一教書法,也是很好的。”


    楊柒柒若有所思的問楊玉如道:“女學可是要開課了?”


    楊玉如點頭,邊寫邊答,“是,二月初五複課。你不來,我還打算尋你去呢!”


    楊柒柒順手幫她研墨,笑問道:“尋我有什麽事兒?”


    “太後親自定了複課之後要學的書目,”楊玉如說著,把筆放在筆架上,將桌案上的一卷書冊裏夾著的灑金紙箋抽出來,遞給楊柒柒道:“這是書目,前三本我還聽過,可最後一本,真是連聽都沒聽過。我正想著,要不要繼續遞守孝的假呢。”


    楊柒柒看著紙箋上用梅花小楷端正的寫著:《詩經匯纂》、《六朝文絜》、《前秦史略》、《周髀算經》。笑嗬嗬地問楊玉如道:“你告假說是要繼續守孝,那五姐怎麽辦。再者,太後都與我說了,要讓我二月初五一一道去女學呢。”


    楊玉如不由臉色一沉,悲哀的坐到了圈椅裏,怏怏道:“那可就遭了,學這些東西,那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楊柒柒笑道:“太後是根據大家的統一水平定下的書冊,這些都是很簡單的。男子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讀了。四姐如今都十六了,看這些算是很淺了。”


    楊玉如不由訥訥道:“讀書這種東西,咱們女兒家哪比得上男子。何況我可不像你和五妹,博聞強識。我一看這書就腦袋疼,難受的了不得。”


    楊柒柒無奈一笑,“四姐,讀史明智……”


    “我又沒打算入朝為官,實在是多餘,”沒等楊柒柒說完,楊玉如便懨懨的打斷了她的話,“那些女學裏的貴女都是這樣說的,她們去女學,才不是為了讀書呢。我看著,更像是找個機會攀龍附鳳。”


    楊柒柒啞然,道:“四姐這樣說就未免太悲觀了,總有認認真真想學點兒什麽的吧?”


    楊玉如撇嘴搖了搖頭,“我雖然去的時間短,不過,看她們平日的做派就能看出來了。同安長公主帶著那些貴女上躥下跳的胡鬧,女先生們又攔不住,對太後是報喜不報憂。”


    楊柒柒一直守孝在家,聽見關於女學的傳聞,多半都是讚譽,頭一次聽見楊玉如這番關於女學的言論。她怔怔道:“不至於吧?可能是一開始不大好約束,你沒去之後,許是好了。不然怎麽朝野內外,一片讚許呢?”


    楊玉如搖頭,“那是朝野內外都哄著太後玩兒呢。這些女學生又不用考狀元,誰會認認真真的去聽課?女先生們雖然身份貴重,可再大也大不過同安長公主和那些公主、郡主們的。”


    楊柒柒道:“那女學在休課前不是也要考試的嗎?”


    楊玉如小聲道:“我聽齊國公家的韋二姑娘說,休課前的考試,女先生都提前放了題目的,到時候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


    楊柒柒很是驚訝,不免替太後的一番苦心感到失落。


    “可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我從前根本就不會同齊國公家的嫡女走動。可自從進了女學之後,我同她倒是很投契。”


    楊柒柒聽著楊玉如喋喋不休的說起她同齊國公家的嫡女有多投契,忍不住打斷了楊玉如的話,問她道:“四姐,慕容綿也去女學嗎?”


    楊玉如想了想,才徐徐點頭說道:“也去的吧,我好像聽韋二姑娘說起過,不過,我也說不好,你讓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楊柒柒一笑,沒再多說什麽。


    慕容綿沒見到楊柒柒,氣的是大怒而歸。出豫國公府的時候,與白怡道:“我今天就要見到楊柒柒,不管怎麽動手,掘地三尺,也得把她給我從豫國公府挖出來。”


    白怡心知眼下是勸不住慕容綿了,祁寒已經失蹤了十數日,信王府派出去那麽些人去尋,可別說人影了,連件兒衣裳都沒找到,真正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且說另一邊,祁寒被關在地牢裏多日,終日無人理睬。他剛開始還抱有一線希望,覺得就算信王府的人不使力去找,昭平郡主也不會就此不管他的。可已經過去了十多日,他都快忘了具體過了多少天了。他隻知道,這地牢裏又黑又寂靜,靜的令人崩潰。


    這日門被的開,又有人悄無聲息的端來飯菜。


    祁寒沒精打采聳拉著臉,道:“請轉告你們家主人,我什麽都可以告訴他,請他放了我。或者,讓我做什麽都可以,隻要別再這麽關著我了!”


    送飯進來的小廝並沒有說話,根本沒理睬他。等出了地牢,才立時讓人給慕容昭送信。


    慕容昭卻是一點兒都不著急,又把祁寒晾了兩天,才去了暗宅。


    安良讓人打開地牢的門,在祁寒的囚室裏點了一支蠟燭。


    祁寒多日未見著光亮,看見蠟燭,先是遮住了眼睛。


    慕容昭遠遠的站在暗處,光亮隻找到了他的袍腳。那做功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很名貴的衣料。


    祁寒沒說話,倒是安良先咳了咳,道:“我家主子到了,你有什麽話,盡管說吧。”


    “十一殿下,其實咱們兩個的目的是一樣的。”祁寒為能看破慕容昭的身份,而染上了幾分得意。


    慕容昭不做聲,仍舊靜默的矗立在那裏,在暗處盯著祁寒自得的神情。


    “您不必藏了,在下兩次都聽到了安公公的聲音,雖然不確定他,可分辨聲音,也能聽出來是個閹人。”祁寒頓了頓,輕扯了扯唇角,“上一次,昭平郡主曾邀楊七姑娘去西郊別苑,原本算計的是袁三公子,結果您卻急匆匆的趕去了西郊別苑。所以,除了十一殿下,在下想不出還有什麽人。”


    慕容昭輕聲的笑了笑,“能成為信王府的座上賓,自然是有點本事的。我給你個機會,讓你猜一猜,我要做什麽。”


    祁寒胸有成竹的笑起來,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猜,您扣下我,不僅是想給楊七姑娘出氣吧。不過是一個略聰明一點兒的女子而已,何必為了她耗費財力物力?”


    慕容昭未知可否的笑了笑。


    祁寒覺得自己好像猜對了,接著說道:“您之前猜的不錯,在下是不想看到信王府和鄂國公家聯姻。因為,我要信王府上下的性命。”


    祁寒說著,麵色無比陰翳,原本清澈的眼睛,透著十足的怨氣。


    “我當得是太子的差,卻又不是太子的人。如果十一殿下有本事,我自然也可以給您當差。我隻有一個要求,讓信王上下都去死。”


    慕容昭冷冷一笑,反問祁寒道:“你現在是我的階下囚,沒有談條件的資格。何況信王府與我無甚冤仇,我何必將信王一家送下黃泉呢?”


    祁寒自然不知道慕容昭背後做了什麽,他隻是思考了多日,猜到這個人或許是慕容昭,進而覺得慕容昭抓住他,該是想要聽到更大的秘密,“十一殿下,您知道太子和信王都做了什麽嗎?”


    “信王私造兵器,被太子殿下察覺。信王就送了太子一座金山,作為收買、賄賂的條件。太子跟著同流合汙,由信王牽線搭橋,又給太子同秦嶺駐軍統領搭上了路子。但是永徽十五年的時候,金礦的事兒漏出去了,太子殺了秦嶺那邊開礦的全部村民,又想把信王也一起料理了,可半路被殿下殺了出來,太子隻能就此罷手。”


    除去太子要殺信王一家之外,其他的事,慕容昭都知道了。他微微一笑,反問祁寒道:“你同我說的這些,有什麽憑證?”


    祁寒自得的說道:“我當然有我的憑證,若十一殿下想要,隻要放了我……”


    慕容昭聽了這話,直接轉身就要走。


    祁寒見狀,立時急了,道:“十一殿下,但請您說,您想要什麽。”


    慕容昭雲淡風輕的笑了笑,慢幽幽道:“我,我想要你的命。”


    祁寒神色大變,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十一殿下,您隻要放我出去,我一定能幫您把太子同信王一道收拾了,我是信王最依仗的謀士,也是太子一直很信任的人。”


    慕容昭微笑,“祁寒,你從頭至尾都想錯了。”


    祁寒一愣,看著慕容昭如寒潭一般冷澈的眼眸,隻覺得心口一冷,驚懼的臉頰都不自主的顫動起來。


    慕容昭蔑視的盯著他,冷聲道:“祁寒,我說過。動了不該動的人,就應該付出代價。原本我有心留著你,可你將她置於險地。就算你能幫我拉下太子,我也不樂意留你。”


    祁寒難以置信的問慕容昭道:“隻是,隻是因為楊家……七姑娘……”


    慕容昭忽然向著他朗朗一笑,“對,隻是因為你險些害了她。”


    祁寒聽得這話,簡直是悔不當初!他當時,可真沒想到楊柒柒還有這麽狠硬的靠山呀。


    他就是想讓慕容綿下狠手,然後再戳穿慕容綿。讓信王府一氣兒把鄂國公府、豫國公府、永平侯府都得罪了,連太後也不會再管慕容綿。


    可他的主意非但沒成,還把自己算計到了這個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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