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兩日水路,九月十一,楊柒柒平安到了揚州府。


    何千帆早得著了她登船的消息,遣了府裏的管事仆婦候在了瓜洲渡口。楊柒柒這邊下了船,便有穿戴體麵的婆子迎了上來,道:“可是七姑娘的船到了?”


    蔣護院走在最前麵,同這位婦人點頭招唿道:“是姑娘到了,您是何府的?”


    婆子連連頷首,由蔣護院引著進前拜見楊柒柒。


    “早聽我家公子念叨姑娘您,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姑娘坐船可習慣。”這婦人是容長臉,生的一雙笑眼,看起來很喜慶。


    楊柒柒跟著她去了離著渡口不遠的茶苑,婦人生怕怠慢了她一般,一路殷勤道:“公子這幾日都在附近的鋪子盤賬,生怕錯過了接您。剛才走的時候還吩咐,若是您到了,但請進門喝杯茶,他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婆子說話間,便聽外麵響起“嘚嘚”的馬蹄聲。何千帆人未至,聲先到,“你早早就下了蔚山,怎麽這麽晚才道?我都讓人在這兒候了十來日了!”何千帆穿著艾綠金錦襴緞袍,頭上帶著青黑色的長腳羅襆頭,風度翩翩的進了門。


    楊柒柒站起來,笑著跟他問安道:“在曆陽耽擱了一陣子,左右過文定的日子還遠著。”


    何千帆笑眯眯盯著楊柒柒,“也就將近三年的功夫,你瞧你,都長到我下巴這兒了!”何千帆說著,又連連招唿她道:“你即到了,正好有幾樁生意同你商量,還有胭錦和歸錦樓的賬。咱們先迴去,給你住的院子八月裏就收拾好了……”何千帆平日與楊柒柒都是書信來往,許久沒見麵,自然很激動,幾乎喋喋不休的說了一路。


    楊柒柒的車馬剛一到何府,整個何家上下的人,幾乎都在正門迎接。這除去楊柒柒是豫國公府的貴女,還因為她帶了太後欽賜的賀禮。


    何千帆的父親何元洲因著這個,對楊柒柒格外客氣。畢竟嫡長子娶妻這樣的事兒,聲勢越大越好。所以,楊柒柒受到了整個何家極熱情的歡迎。


    楊柒柒將太後與豫國公給她的禮單交給何元洲,寒暄了一番,便由何千帆親自將她送去了遠香堂。


    何家的府邸在揚州府羅城的西北隅,占地二百餘畝,大概由三座宅子擴成。不同於東都、長安的一味的追求宏偉、闊氣。整個何府圍水而建,山水縈繞,廳榭精美,花木繁茂。十足的江南風貌。站在何家的宅子裏,處處皆景致,小橋流水,靜謐安然。雅致中卻不失貴重,是另外一種情致。


    “你迴豫國公府前,讓人清點了手底下的鋪子,都歸在了蔚山名下。我想著,倒不如我的那一份兒也一起都算在師傅的名下。省著再被十一殿下這樣的人查。再者,你眼瞧著也要及笄,我隻占個分紅,等來日這些不如全當做你的嫁妝。”剛進了門坐定,何千帆就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楊柒柒有些發愣,問他道:“二師哥娶了媳婦兒,這是打算不再與我一道做生意了?”


    何千帆溫和含笑,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是真沒眼色還是假沒眼色,我成了家,漸漸也要把何家的生意都接過來了。你如今越來越精明,且讓我做一迴甩手掌櫃如何?”


    盡管他這樣說,楊柒柒卻明白,何千帆這是想把他們兩個聯手掙下來,能媲美半個何家的財產全都給她。她心裏很感動,也不再推辭,隻問他道:“你說有幾樁生意,都是什麽?”


    何千帆道:“一是想養個馬隊往西域去,二是想出海,三是想做出舉的生意。”


    “養馬隊和出海,這些形同於南貨北運的道理。左右咱們現在銀子供得上,沒什麽不好的。再者,往西域的這條路,已經有商隊開始走了,如果師兄有路子,咱們盡管做。隻是出舉……”這出舉就是借錢收高額利錢的買賣。


    楊柒柒聽得這話,眼珠兒一轉,笑吟吟道:“出舉是個好生意,打算怎麽個放法兒?”


    何千帆道:“在東都、長安兩地放就好。不放給尋常的百姓,隻放給官員同京裏一些世家子弟。這買賣,我出二占二,你拿八如何?不過,咱們兩個都不好露麵兒,但做這樣的買賣沒個官家北京,又很艱難了。”


    楊柒柒很感激何千帆給她這樣的建議,到底是商人眼光。她之前可一點兒都沒想起來,還可以做這樣的買賣。隻要打點好,那麽長安與東都各家的消息來源,就要更準更快。搞不好會借著誰家借銀子,從而抓出把柄,查出什麽大事兒來。左右,是個與人打交道的好辦法。


    得了這個主意,楊柒柒直接把前兩天的不快,統統都給忘了。躍躍欲試的開始謀劃起來。


    在揚州的這些日子,師兄妹多半開始討論生意要怎麽做,選什麽樣的人做掌櫃。楊柒柒直覺著這件事大有可為,恨不得立時迴洛陽才好。


    等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時間也到了十月中。大師兄杜聿、四師兄卓禦清等人陸續都到了揚州。


    杜聿到揚州府的第一日,瞧見楊柒柒的第一句話便道:“小七,你在家的日子也不好過,還不如仍舊迴蔚山上自己給自己當家呢!”


    楊柒柒與杜聿也有三年多沒見,剛一見麵,就聽他這樣說,心下自是好奇,忙問他道:“這話是從何說起?”


    杜聿道:“你可曉得,我替你擋了多少殺身之禍?”杜聿說著,掰手指頭道:“竟有人拿了你的畫像去飛花館、千羽樓打算買兇殺你,若不是我好巧不巧的聽說了,你這一路下揚州,可就熱鬧了!”


    楊柒柒心中暗笑,就沒這些人,也是夠熱鬧的。


    卓禦清訝異的問杜聿道:“可知道對方是誰?”


    還能是誰?


    楊柒柒想起自己說要出門時,李氏那一副急切的模樣,恨不能立時把她轟出去一樣。可又覺得沒道理,放著永平侯家的聯姻,李氏為什麽要殺她?


    杜聿道:“現下還不知道具體是誰,左右跑不了豫國公府。”


    卓禦清不禁搖頭歎道:“平陽太主不教豫國公夫人主持中饋,誰知她還不曉得要收斂。”


    何千帆頗為同情楊柒柒的處境,直言道:“等你嫁人了也就好了。”何千帆說著,忍不住笑眯眯的將目光落在了卓禦清的身上。


    提到嫁人,不免有些尷尬,不大想多說,隻岔道:“瞧在我被家裏嫡母追殺的份兒上,今年生辰,還望各位師兄不要吝嗇。”


    杜聿見她一雙精明的眼睛,閃著亮光,舉起手在唇邊咳了咳,起身與何千帆道:“咱們再商量商量過文定的事兒!”


    何千帆二話沒說,同杜聿站起來走了。


    轉眼,便到了十月二十三,這日正是楊柒柒十四歲的生辰。


    一清早,她便被竹意叫醒,剛睡眼惺忪的坐起來,就被竹意拉著手,用溫的雞蛋搓著手背道:“姑娘,您又長了一歲。往下這一年,順順利利的,無病無災呀!”竹意碎碎叨叨的說了一堆吉祥話,到最後,極小聲的念叨道:“心想事成,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楊柒柒心裏暖暖的,嗤笑道:“你這樣,怪像廟裏祈福的儀式。”


    竹意撇嘴道:“這陣兒又是碰見追殺,又是遇見算計的,去廟裏祈福也是很應該的。”說完這些,竹意又端了一碗長壽麵上來。


    這是每年生辰都有的,楊柒柒笑嗬嗬接過,略吃了一口,再遞給竹意道:“你們分了。”


    竹意湊趣兒的笑道:“咱們沾沾壽星的光!”


    見楊柒柒用完壽麵,竹心、竹枝等人都湊趣的進前向楊柒柒說吉祥話。


    幾人一邊服侍楊柒柒梳妝穿戴,一邊跟楊柒柒說著,揚州府的地方官員、鄉紳都送了些什麽。


    誰知剛一穿戴完,便聽外麵有人道:“太陽升的老高,你們姑娘還沒起來嗎?”


    楊柒柒應聲開了窗,十月的天微微有些濕冷。風忽然吹起來,讓楊柒柒感到了一絲寒意。她隔著窗望出去,正瞧見袁峴、衛霖到了,兩人身後竟還跟著個慕容晰?


    楊柒柒簡直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驚訝道:“十三殿下?”


    “我跟袁子翱和衛伯安來,可不是來看你的。隻是我剛好被父皇派了差事,又剛好同路,又剛好……聽說你過生辰。”慕容晰生怕楊柒柒誤會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道。


    楊柒柒被他強硬卻又心虛的表情說的發笑,並沒多說什麽。


    何千帆做東為楊柒柒過生辰,除了師兄妹幾人外,硬插進來了一個慕容晰。好在慕容晰在外不是什麽高高在上難相處的性格,杜聿同何千帆也一向開朗。一番閑談下來,很自然的熟稔了。


    席間很是輕鬆融洽,正其樂融融的時候,但見慕容昭湊到了楊柒柒的跟前,模樣很隨意的問她道:“你上蔚山的路上,可碰見過慕容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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