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自樂遊原去了大慈恩寺,進過香又在大雁塔附近散了散,之後楊柒柒與卓瑩幾個女孩子去了女客休息的內院,慕容昭等一眾男子在亭子裏飲茶下棋。


    女孩子湊在一塊兒,多半都在說京中又流行什麽花樣子,哪兒家鋪子的脂粉更香更細,珠寶首飾又出了什麽新款式。她們都是極熟悉的人,說的很是熱鬧。


    楊柒柒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可心裏卻打量著太後瞧見那下半段詩,到底會不會召見她,如果召見了,那麽又要怎麽說迴家的事兒才更自然。


    “楊姑娘!”軟糯好聽的聲音打斷了楊柒柒的思緒,她抬頭,見楊清歡朝著她笑嗬嗬道:“方才瞧你寫詩時的落款,是‘容與’二字,可是你的小字?”


    楊柒柒含笑點頭,“是師傅為我取得。”


    楊玉妍一笑,插嘴道:“容與?聽著像是個男子的表字。你師傅怎的給你取了這麽一個小字!”


    楊柒柒有些發愣,她沒想到,竟會這樣突兀的與楊玉妍對坐說話。


    之前在無數個被噩夢驚醒的夜裏,她常常恨得牙根兒發酸。


    上輩子那些斷斷續續的迴憶串聯起來,令她驚覺,張宗嗣對她的種種冷漠,都源自於不愛她。他甚至很憎恨厭惡自己。因為,她占了楊玉妍的位置。因為得不到,楊玉妍在張宗嗣的心裏,成為了不可觸及的白月光。那隱秘的愛戀,甚至能讓他拋妻棄子的去追隨、成全楊玉妍的無上尊貴。楊柒柒甚至覺得,在某些隱秘的瞬間,楊玉妍同張宗嗣分明就是有什麽的。


    她隱約記得曾撞見過那麽一迴,她仿佛看見楊玉妍趴在張宗嗣的懷裏哭,可後來呢?


    好像被九妹楊玉嬈給打斷了,楊玉嬈支走了她,令她隻看到了一雙似是而非的熟悉身影。


    如果真是這樣,張宗嗣對他這般絕情絕義,也合乎常理了。


    “哦,師傅說,容與是悠閑自得的意思。他盼望我能永遠都過這樣的日子。”楊柒柒淡淡然的迴答楊玉妍,對她憎恨的情緒,忽然變得很微妙。


    楊玉妍哦了一聲,向著楊清歡笑道:“那可巧了!五妹,你的小字叫阿愉,也是這個意思呢!”


    楊清歡臉上微微一紅,道:“三姐就別拿出來顯了,我這小字,可不如‘容與’二字的深意,”她說著,很謙遜的向楊柒柒請教道:“可是有什麽出處?”


    楊柒柒道:“是出自屈靈均的《九歌·湘夫人》,‘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一句。”


    楊清歡若有所思的點頭,道:“《九歌》我是看過的,不過沒特別記下來,原是出自這裏。足見令師對你的厚愛。”


    同安長公主覺得十分沒趣,打斷了二人的話。楊清歡卻好像有很多話想要問楊柒柒似的,坐到了她的身邊笑道:“我也很喜歡你這件胡服,能不能也借我抄一份花樣子?”


    楊柒柒含笑道:“等我迴去就讓人抄下來,送到府上。”


    楊清歡眉目彎彎,笑的分外開心,似是極隨意的看了一眼她腰間掛著的玉佩,讚道:“你這玉佩也蠻別致的,是從哪兒得的?”


    楊柒柒心尖兒輕巧的一跳,不禁讚歎楊清歡是個聰明的妙人,她果然發現,並開口尋問了。


    “哦,這玉佩是我自小就帶著的,好像是家裏傳下來的玉佩。我也說不清,左右是從來都不離身的!”楊柒柒話罷,眼梢餘光打量著坐在正對麵的楊玉妍。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楊柒柒腰間的玉佩,神色很是驚詫,可轉瞬,這驚訝的表情就被她用飲茶的動作掩蓋住了。


    卓瑩也湊上去,認認真真的去看楊柒柒的玉佩,“我瞧著也眼熟的緊,就是忘了在哪兒看過了!”


    同安長公主不以為然的瞥了她們一眼,道:“你們誰沒個家傳的玉佩,有什麽可看的!怎麽還不到用膳的時候,我可餓的緊了。”


    這話說完,不過片刻,就有大慈恩寺的小沙彌來傳膳。吃飯的功夫,幾個女孩子又品評了一番菜味。


    同安長公主忍不住搖頭道:“我說這大慈恩寺的素齋,實在名不副實,還不如我宮裏從前的一個小宮女做的好呢!”


    卓芸笑道:“小姑姑這又是講大話了!”


    同安長公主忙道:“什麽講大話!你那時候還不大點兒,都不記事兒呢!別說母後和我,就是你們家老祖宗也嚐過的!”


    楊柒柒心中暗笑,她這樣刻薄的人,竟也會自己的好,實在難得。


    卓瑩連連點頭道:“我可記得呢,那小點做的精致又好吃,後來咱們府裏請的師傅,竟沒一個能比得上。”


    眾人正說的熱鬧,溫瑤葭忽然叩門進來道:“內宮傳了旨意,請楊姑娘去百福殿覲見。”


    忽然的來這樣的消息,驚得眾人都瞠目結舌。溫瑤葭恭恭敬敬的對著楊柒柒道:“楊姑娘,殿下請您過去,要交代您一些事情。”


    同安長公主有些迴不過神,怔怔問道:“那,我們是跟著同去嗎?我可難得出一迴宮!”


    楊清歡頗為好奇,道:“我也跟著去看看吧,我覺著楊姑娘填的那下半段詩很好,聽聽太後怎麽說。”


    卓瑩有喜有憂的看著楊柒柒說道:“那我也陪著你去一趟吧,你別害怕,太後娘娘對咱們小輩人最好的,再和藹不過了!”


    楊柒柒頗有些忐忑,可她知道,能不能順利迴楊家,這一趟覲見太後是關鍵。


    楊柒柒跟著溫瑤葭到了慕容昭等人所處的亭子裏,慕容晰看見她,有些幸災樂禍的嚇唬她道:“萬寶可說了,我皇祖母看見你填的詩,竟落了淚!我皇祖母平時是多剛強的人,我就從沒見過她的眼淚。你等著吧!說不準是要問你的罪!”


    同安長公主吃驚道:“你說母後落淚了?這又是怎麽說的!咱們還是迴去瞧瞧吧!”


    楊柒柒倒並沒有多少驚訝,上輩子皇太後看見那首詩也落了淚,後來遍尋填詩的人不見,隻得作罷。她忍不住猜測,這半首詩裏是有什麽觸動了皇太後嗎?還是說,皇太後與填詩的人有什麽故事?


    她猛地想起,當時可沒尋見,填詩的人。若尋見了,別是要砍頭淩遲,大卸八塊兒吧?楊柒柒想著,不覺皺了皺眉。


    慕容昭含笑,緩緩說道:“我聽卓表兄說你的禮儀很不錯,進了宮,太後問你什麽,你盡管答什麽就是了。不用害怕,太後很慈和,不會為難你的。”


    一旁跟著的袁峴也連連稱是,道:“柒柒,咱們都跟著去的,到時候萬一有什麽,我也會幫你言語,你別怕,就像在山上跟師傅說話一樣!”


    衛霖瞥了袁峴一眼,道:“她那麽了不得,還能有什麽讓她怕的!你多餘操這個心!”衛霖酸酸的揶揄了一通,卻也算是另一種安慰。


    這一眾人,都說好了要進宮,唯有楊玉妍有些意興闌珊的向眾人道別,“我有些累,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她說著,深深看了一眼楊清歡道:“阿愉,我先迴去了。”


    楊清歡應了一聲,楊玉妍又轉頭看向慕容時等人,他們原本是一道出來玩的,可眼下她要離開,竟沒有一個人想要護送她迴家,竟全都躍躍欲試的要陪著楊柒柒入宮。


    楊玉妍心中不禁有些失落,向著慕容時作別道:“七殿下,那今日作罷,我就先迴府了。”


    慕容時溫和道:“三表妹不急,我送你迴豫國公府,再迴宮也不遲。”


    楊玉妍這才頗為受用,舒坦的點了點頭。


    大家一道出了大慈恩寺,慕容時送楊玉妍迴豫國公府。慕容晉、慕容昭、慕容晰等人同楊柒柒一道入宮去覲見太後。


    眾人就此分手,楊玉妍在登上馬車時,忍不住迴頭又看了楊柒柒一眼。


    楊柒柒見她離開時行色匆匆的樣子,便知道她這是急著迴去楊家,告訴李夫人,突然出現了一個配著楊家族徽玉佩的姑娘。


    楊柒柒這個名字,她就不信,李夫人會沒聽說過!


    楊玉妍進了豫國公的府門,便一路匆匆的奔著李氏住著的正房去。


    彼時李夫人剛用過午膳,見是楊玉妍迴來了,眉目含笑的找她進到了跟前兒,問道:“怎麽這樣早的就迴來了!”


    楊玉妍神色凝重的說道:“母親,今兒個咱們去樂遊原,遇見了十一殿下和卓家的人。其中的主客,是卓家孫世子的什麽師妹,叫楊柒柒。”


    “楊柒柒?”李夫人聽見這個名字,驚的手指一顫,險些打翻手裏端著的茶杯


    楊玉妍從沒見過母親這樣失態的樣子,訥訥的點頭道:“她身上佩著咱們家的族徽玉佩。她正巧也姓楊……”她說著,便將今日如何見到的楊柒柒,楊柒柒在樂遊原填了太後的詩,又被太後召見得事兒都與李夫人說了,最後看著李夫人的樣子,試探的問道:“母親,她不會跟咱們家有什麽關係吧!”


    李夫人馬上撂下茶盞,將兩隻手捏在了一起,又問楊玉妍道:“她,進宮了?”


    楊玉妍點了點頭,她頭一次看見母親這般驚慌的模樣。


    李夫人麵色不大好看的拍了拍楊玉妍道,“你先迴去,我要去你祖母那兒。”


    母親這番,令楊玉妍更是納罕,心裏算是篤定了楊柒柒跟豫國公府真有什麽說不清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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