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柒柒白瓷一樣的臉頰頓時腫起來,嘴角溢出殷紅的一抹血痕。她撫著臉頰,眼角餘光看見了如意得意而解氣的笑容。


    楊柒柒當即放下手,挺直了脊背。一雙烏黑的瞳仁兒盯著陳嬤嬤,黑白分明的眼中帶著森森寒意,“陳嬤嬤,請問您的品級是?”


    陳乳母聽楊柒柒這樣說,愣了愣,轉瞬神情就不大好看了。


    皇子的乳母哪兒有什麽品級,得不得臉全看皇子的母親和本人得不得聖寵。如今武德殿上下隻剩下陳嬤嬤是上了年紀的,又是敬賢貴妃生前留下的唯一一個老人,才敢在武德殿橫行無忌。


    楊柒柒淡淡哂笑,道:“您打的不是尋常宮女,是皇上親封的六品女官。宮中規矩,除了皇上、太後、皇後有權利責罰女官外,尋常宮人別說擅自責打,便是出言頂撞都是十板子的下場。”


    陳嬤嬤勃然變色,怒道:“怎麽,你還敢打我不成!”


    楊柒柒垂頭道:“不是我要打您,是先祖定下的規矩該打您。您是自己去掖庭領罰,還是請武德殿的人送您去?”


    一旁看熱鬧的如意臉色也是難看,嘴角微微僵硬,替陳嬤嬤開脫道:“小七,陳嬤嬤可是殿下的乳母。你打陳嬤嬤,就是打殿下的臉。”


    自楊柒柒進宮後,如意對她便一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慕容昭在時還好,可自慕容昭開始去中宮請安、進學後,如意幾乎聯合武德殿上下排擠孤立她。能針對她的地方,絕不手軟。連著溫瑤葭和綠娥在武德殿裏都跟著不受待見。


    楊柒柒初來乍到,曉得如意在這些老人眼裏的威信,少不得暫時忍耐。可如意現下攛掇著陳嬤嬤,巴掌都打到了臉上,她再容忍下去,往後武德殿哪兒還有自己立足的地方。


    楊柒柒冷哼一聲道:“我是陛下親封的女官,那麽陳嬤嬤打了我,就是打陛下的臉。別說十板子,便是殺頭也沒什麽不行的。”楊柒柒今兒個必得拿陳嬤嬤開刀,讓一旁瞧熱鬧的人都明白,跟如意站在一起針對她的人,如意可保不住她們。


    楊柒柒高聲道:“董公公,得勞煩你一趟了。”董茂也是從禦前撥來的。


    禦前來的人,除去喬內司外,多數都知道如意與安良是極受慕容昭信任的老人。往日很給如意麵子,不會輕易插手這樣的事兒,他聽楊柒柒這樣說,麵上頗有難色。


    如意當即橫了陳嬤嬤一眼,陳嬤嬤趁著這個功夫,竄進了內殿,嚎啕道:“我的殿下呀!有人要打您的乳娘。奴婢自您出生就奶您,敬賢貴妃在世時,也不曾這樣對待奴婢……”陳嬤嬤直跑到慕容昭的床榻前嗚嗚的哭了起來。


    慕容昭剛由譚醫士幫著處理完傷勢,聽見陳嬤嬤這話,皺了皺眉,“嬤嬤……”


    喬內司立時道:“陳嬤嬤您既奶過殿下,就更該心疼殿下了!殿下現在受著傷,您就這樣哭哭啼啼的來惹他心煩!讓殿下如何安養?”


    慕容昭早聽見了外麵的吵鬧,卻還沒鬧明白是因為什麽事。喬內司攔住陳嬤嬤,與慕容昭道:“殿下請歇一歇,奴婢自會處置。”她說完,向著斂秋與容秋遞了個眼神,“送嬤嬤出去。”


    兩個大宮女三下兩下地攙起了陳嬤嬤,拉著她出了內殿。慕容昭一言未發的閉了眼,喬內司又開始詢問譚醫士慕容昭的傷勢何時能痊愈。


    陳嬤嬤被人拉出來,楊柒柒直接命董茂將人送去掖庭。陳嬤嬤不依,撒潑打滾,硬是把董茂的脖子撓出了三條血道子。董茂發了狠,扭著她去了掖庭。


    如意瞧著楊柒柒抬出皇上來壓人,頹勢已成,隻能將這口氣先咽在肚子裏。


    不多時,安良被掖庭的人抬了迴來。等譚醫士為他診看過離開武德殿後,喬內司和楊柒柒留在了安良的屋子裏,向他詢問慕容昭是為何受的傷。


    “幾位殿下在馬場騎馬射箭,十二殿下的箭射偏了,殿下為躲那箭,這才墜下了馬。七殿下去拉,誰知那馬受了驚,拖著殿下跑出了好遠。我,我也……”


    話裏的意思是說,慕容昭摔傷與七皇子慕容時、十二皇子慕容皓有關。楊柒柒記得上輩子,十二皇子跟五皇子是夥兒的。七皇子慕容時,那是她嫡姐的夫婿,上輩子謀朝篡位的睿王。表麵兒上瞧著是大大的賢王,實際上滿肚子壞水兒,最道貌岸然的就是他。


    楊柒柒極篤定,若沒有他去拉那受驚的馬,慕容昭又未必會被馬拖出去。


    “你因為什麽挨的打?”楊柒柒拿了雞蛋一個給自己,一個遞給了安良。


    安良道:“當時我一著急,就說要請陛下迴來。十殿下立時就給了我一個大嘴巴,說我不懷好意,心太壞了!”安良說著,又委屈起來,道:“陛下才出宮兩日,他們就這樣對殿下。”


    安良自五歲入宮,一直跟著慕容昭,感情自然非比尋常。楊柒柒也知道,雖然慕容昭風風光光的迴了宮,可宮裏的人隻怕都是嘴甜心苦。他日日去太後宮中請安,可一次都沒見著太後。不是在太後的百福殿外磕個頭,便是在耳房喝茶,等上一個早晨也不得見。


    盡管皇後對他極盡慈愛,可眼瞧著就是捧殺的路子。


    到了弘文館進學,五皇子、十皇子、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帶著頭排擠孤立他,這四個人的背後,都有強大的母族支撐。連帶著在弘文館進學的皇親世家的子弟也多半都不大敢與他親近。


    宮中當差的人,都是人精子,私下覺出了中宮的意圖。自皇上離宮巡查京畿之時,便漸漸現出了跟紅頂白的勢利嘴臉。


    所以他這個外麵看著風光無限的皇子,其實日子難過得緊。安良把這數日的苦水全都倒出來,越說哭的越淒慘。


    楊柒柒想起慕容昭迴京城時,說起歸家的期待,那樣子,像極了上輩子的自己。可宮中比起楊府更複雜,更勢力。她還不如自己呢。楊柒柒心中升起幾分悲憤,忍不住與喬內司道:“姑姑,您是陛下的心腹,等陛下迴宮,您能全告訴陛下嗎?太子、五皇子與七皇子合夥害殿下。隻怕背後跟皇後和李貴妃都脫不開幹係!”盡管楊柒柒也覺得這話太過可笑,她還是一股腦兒的都說了出來。


    安良聽著,嚇得一顫,卻又滿懷期望的盯像了喬內司。喬內司驚得連忙上前捂住了楊柒柒的嘴巴,小聲道:“真是個沒頭沒腦的小姑娘!什麽話都敢往外亂說。這些亂糟糟的事兒,都是皇上的家事。哪兒有咱們當奴才置喙的餘地。就算我是皇上身邊的心腹內侍,可也不是什麽都能說得的。”喬內司不禁苦笑道:“你才入宮,自然不懂這些的。咱們能與皇上說什麽呢?你看這裏麵有什麽不妥的?”


    楊柒柒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箭是十二皇子射偏的。十二皇子年紀小,彎不好弓也實在沒什麽。至於禦醫的方子,那就更簡單了。全可以把這些全推到太醫署頭上去。又或者,最後倒黴的是譚醫士。


    連楊家都是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家族體麵高於一切。皇家的體麵,自然更大了!


    別說慕容昭現在沒什麽,便是真出了差錯,也隻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份兒。畢竟其中牽涉者五皇子與皇後。


    屋子裏陷入一陣死寂,窗外已經墨黑。風嗚嗚吹打著窗棱,聲音格外響亮。


    夜裏,陳嬤嬤又鬧了一迴。喬內司自然曉得事情是如意惹起來的,也不安排如意值夜,隻打發她去照顧陳嬤嬤。如意盡管不情願,可武德殿內除了慕容昭,就是喬內司最大了。


    內殿裏獨留了溫瑤葭值守,外殿安排了斂月與容月等人守著。


    宮門落鎖,各處的燈火也漸漸滅了。


    楊柒柒的廡房裏,綠娥挑了清涼的膏藥幫著楊柒柒塗在臉上,“陳嬤嬤下手太狠了,比起掖庭那些嬤嬤動手都狠。”綠娥手指涼涼,又輕又緩,“姑娘可注意著點,這麽好的臉,千萬別留下什麽疤。”


    楊柒柒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一暖。綠娥對她是真的很好,把她當做另一個妹子,極細心的照顧著她。


    “咱倆見天兒在一塊,你別總姑娘姑娘的叫我。我平時都叫你綠娥姐姐,你就叫我一聲七妹妹又有什麽關係!”


    綠娥溫溫婉婉的一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是我七妹妹呢!”


    楊柒柒有些晃神,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的親姐姐,也不曾這樣待過她。


    這時,叩門聲響起。


    綠娥去開門,來人卻是溫瑤葭。她麵色不大好看,怯怯與二人道:“小七姑娘,殿下在哭呢。已經斷斷續續哭了小半個時辰了,我剛勸了一句就被趕了出來。”溫瑤葭微微咬唇,美麗的臉上滿是憂懼神色,“我不敢讓喬內司知道。隻告訴斂月姑姑,是殿下找您。我,我第一次給殿下值夜,若是做不好,我怕喬內司送我迴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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