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過後,阿武剛要放下門閂,結束一天的營業時,卻有馬家的夥計過來請思明,明天去別院裏一趟。


    阿武少不得把人客氣的送迴去,又去後院裏找思明說一聲,屋裏的燈還亮著,便走到門邊,輕聲說道,“東家,馬家那邊遣人來,說讓你明天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屋裏傳來迴應,接著又是食盒打開的聲音,阿武推門而進,正看見思明在收拾桌上,便過去接了活,“東家,你去洗澡睡覺吧,這裏有我呢。”說著便把糕點一一放在食盒裏。


    “東家,放進盒子裏的糕點還吃嗎?這味道可真香,梁姑娘家裏的廚子就是不錯。”說著便有些饞上了。


    思明的心情卻是不錯,在屏風後揮了揮手,“那碟蘿卜糕你拿去吃吧,看你這個饞鬼。”過了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便問道,“聽說如蘭在做刺繡。”


    “怎麽?東家也要興趣買一些麽。”


    思明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我的汗巾有些舊了,你幫我挑兩個素一點的。”


    第二天,天還未亮,正是明月當空時候,去往馬家別院的路上,一輛馬車正在飛馳前進,車裏的思明摸著手中的手絹,有些失神。


    昨日傍晚時候,那女人突然靠過來,隻是說些忠言,讓人小心。思明卻一個腳步不穩,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濺了自己一身水。當時是何等驚慌的場景,思明現在想起卻是滿懷的笑意,不知道她有沒有生氣自己的不告而辭。


    往常十分遙遠的路,思明卻覺得太近,還沒好好迴味,便已到了別院門口。思明又恢複了以往的沉靜,走進了別院,去了正堂。


    馬斌已經在那裏等著了,見到思明到了以後,也沒有從座位上起來,隻是揉了揉已經皺到不行的額頭,示意思明坐下。


    “三兒,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思明到了以後,馬斌卻沒有立馬說事,而是先歎了一口氣。


    思明少不得安慰一番,說道,“好事多磨,自然會波折些。”


    馬斌又歎了一口氣,對門口的夥計說道,“去把他們兩個也叫過來。”


    近幾次議事時,馬叔總是把銘新也叫上,這讓思明有些好奇,可又覺得這是別人家的家事,多問不得,便一直有些扭扭捏捏。


    “等過了茶會,馬家有一杯酒,你也來喝一點吧。”馬斌顯然看出來了,也不再瞞著,便直接說了。


    “嗯?”


    “銘新的進門酒,本早該辦一下,拖到現在。”話音剛落,銷遠、銘新二人已到了門口。


    “三哥,你來了,昨天怎麽一整天都沒看見你?”銷遠見到思明立馬就奔了過去,明明前天才見,卻像是久別。


    馬斌今天卻沒有訓斥銷遠,隻讓二人去坐著,便說道,“今天都來了,我們來說道一下那茶商之事。”


    昨天,正當思明在浣花園中苦悶的吃著午飯時,馬斌帶著銷遠也迴了城北馬家,炒茶之事好不容易有個了結,也正是與茶商洽談之時。日前都是請茶商去別院去,這次為顯誠心,便在城裏萬香樓設下宴席宴請兩位茶商。


    宴席期間,說話的仍主要是呂東家,雖不是明說,還是旁敲側擊說了許多對馬家的失望之處,比如說在外日漸衰落的名聲,陳舊的茶葉作坊,甚至於那蟲害損茶之事也有談到一二,弄得馬家父子臉上十分不好看,連價格都沒提,倉皇的結束了這場洽談。


    一天過去了,銷遠仍有些忿忿不平,學著那呂東家的話說道,“哎喲,並不是老朽嫌棄馬老爺家的茶葉,之前我與李東家兩人試喝之時,可謂是十分滿意,當時還立馬修書一封給了我大哥,說咱們今年的生意可有得做了。


    隻是···,唉,不是我說,上次去了作坊裏,見到那作坊模樣,實在是太過於倉促了,多去了幾人,連落腳之處都沒有。


    近幾日坊間對馬家的風聲可不太好,這也不是我聽信謠言,隻是我們這種第一次來買茶葉的,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多聽聽當地人的說法總是沒錯的。”


    銷遠那話學得唯妙唯俏,給本是噩耗的消息添了幾道滑稽,到底是小孩心性,又隻經曆過被別人誇自家茶葉的時候,哪裏懂這話裏麵的嚴重的後果,以為無非是少買幾斤茶葉,少賺一點錢的事。


    馬斌因這事煩悶,並不管銷遠那學舌之語。銘新因著銷遠那故作老態的語氣,雖心裏還是擔憂,但也憋著幾分笑。


    隻有思明聽了這話,變得坐立難安了,之前銷遠的意思,明明是茶商有意壓價,可這呂東家並不是這麽不識趣的人,如果是壓價,萬萬沒有當著另外一位東家麵上說的,私底下與馬斌商量,或者是通過思明牽線塔橋或許來得更容易一些。現在這話一出,要麽是兩人私下達成了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的戲碼;要麽是呂東家想要抽身,為不做這生意的說的借口,免得日後兩廂埋怨。


    “馬叔,等一會兒我再去與那呂東家說明白些,他是怎麽一個想法。他家買茶的意願按說是很強烈的,應該沒有那麽容易變卦,之前還在章城時,那呂家已在著手將這白地城的茶葉宣傳出去了。”


    馬斌聽了這話,倒是有些緩和,說道,“這樣便交給你了,我就怕城裏又有人給他們吹了耳邊風,本是到手的生意,卻竹籃打水兩頭空,兩家都做不成。”


    “不會的,那李東家在宴席上沒說什麽吧?”


    說到這裏,銷遠也是氣急了,“三哥,那李東家真是好大的譜!請他來吃飯時,本都是派夥計去,他卻足足晚來了一刻鍾。來了之後,也隻是聽著我們說話,一句話都不說,好似留了個專場給那姓呂的。”


    銘新見銷遠說的有些過了,便過來拉他的衣袖,讓他不要再說了,這些話讓父親聽見,難免又要被說一頓。


    “得了,剛才沒說你,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一直讓你穩重些,你看你現在這樣,像個什麽話!那李東家沒有幫著搭腔已是仁慈,真是分不清好歹。”


    馬斌訓斥了銷遠以後,又突然問王三,“前兩天那周家是怎麽迴事?”


    “主要是那東郊鋪子,被周記糕點鋪擠兌,估計是不願意東郊再多一家店吧。”


    銷遠卻不認同,直說道,“我看那周家人就看不爽我們家,處處給我們使絆,說不定茶商的事,還有他們從中搞鬼!”


    啪!一聲拍桌子的聲音,馬斌已經有點生氣了,嚇得銷遠也不敢再繼續說下去,隻得一個勁兒的喝那茶葉。


    “周家早些年就與我們有些過節,不讓好過是必然的,三兒,你注意一下便是,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東郊茶葉鋪的事就先放著吧,等這段時間過了再說。隻要城裏的幾個鋪子沒有受到什麽影響就行,散客雖然買的不多,好歹也是客。”說完又對著銷遠說道,“今年你給我行事低調些,不要去惹事生非,這幾天帶銘新去置辦幾套衣服。”


    銷遠就好似一個倔強的春草,一點露水便又和好如初,聽說要做衣服,便問道,“聽說佘叔叔家裏最近來了一個裁縫,名叫萬寶來,聽說很是有名,既然要給銘新做衣服,為什麽不把他請過來給銘新多做幾套好的。”


    馬斌看了一眼銘新,便對銷遠說道,“那萬寶來也是你說請就能請過來的嗎?這裏又沒有熟人引薦,哪有那麽容易,你這小孩子心性真該改改,都十八歲了還跟長不大似的。”


    “馬叔,那萬寶來與我有過一麵之緣,要做幾件衣服,他還是會些薄麵的。”思明本無意拆台,但是銷遠似乎很喜歡這裁縫的衣裳,便也說了出來。


    馬斌有些震驚,便同意了,又囑咐了銷遠見到人不要造次,也讓銘新跟著去見見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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