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受驚嚇,鎮日提心吊膽,一聽“出事”二字,就像箭傷鳥聽到弓弦響,當啷一聲撂下碗筷,霍然起身:“出了什麽事?”


    見衛戧神情丕變,祖剔左手搔頭,右手直擺,尷尬笑道:“也不算什麽大事,主君別緊張。”


    衛戧蹙眉:“?”


    祖剔收斂幹笑,正色道:“噬渡在通往我們莊園的必經之路上堵著一頭猞猁,打得不可開交,大家怕誤傷噬渡不敢硬來,所以我才趕迴來請示主君。”


    這還真是一樁出乎衛戧意料的奇事,她微微眯起眼,猞猁這種動物,可不是阿貓阿狗,隨便去哪兒都能看到:“是頭什麽樣的猞猁。”


    祖剔沉吟片刻,道:“它和噬渡咬在一起,在常人看來,幾乎沒什麽區別。”


    “沒什麽區別?”衛戧略有所悟的重複一遍,邁開步子:“我去看看。”徑自出門,喚來踏雪飛身上馬,疾馳而出。


    就在距離莊園隱秘入口不足五裏的小樹林空地上,一頭猞猁將另一頭壓製在身下,就像很多大型貓科動物捕獲獵物那樣咬住對方脖頸,而處於劣勢的那頭猞猁正在做垂死掙紮。


    空地兩側生著兩棵尤其挺拔的青鬆,對向而立,枝杈上分別蹲著一黑一白兩隻大鳥,正隔空對峙。


    見此情景,讓心情緊張的衛戧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勒住韁繩,暗道:這一幕還真是熟悉呢,迴程途中,也總能看到它們一隻蹲車前,一隻立車後,針鋒相對,那時她還想過,假如有機會讓她找到阿舍,把它帶迴來和噬渡一見麵,會不會也出現這樣的局麵……


    思及此,衛戧心頭一動,再次看向絞纏在一起的猞猁,另外的那頭會不會是阿舍?


    不過現實遠比想象更為激烈,兩個人類相遇,會生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效果;可兩隻禽獸碰麵,除非發情期的異性,餘下多半會出現同類相見分外眼紅的情況,一如眼前——雖然衛戧不能確定那頭是不是她前世的阿舍。


    感覺到有人靠近,被壓住的那頭猞猁奮力一搏,眼見就要翻過身來,貌似深沉地靜立在青鬆上的渡引立馬上躥下跳:“啞——何等厚顏無恥的圓毛敗類,明明技不如人,還不甘雌伏,事到如今還在頑抗,徒兒,給為師咬它,咬死它烤烤吃了!”


    雖然兩頭猞猁表麵看來十分相似,可衛戧還是一眼認出,占上風的正是近來被她冷落的噬渡,是以放下心來,並不急著上前。


    再看不停慫恿噬渡的渡引,那隻原本十分聒噪的刁鳥,自打王玨出現後,一天比一天消沉,這些時日更是很難見到,沒想到這會兒瞧著,竟精神亢奮得有如下注賭徒等待揭曉結果。


    早已見血的弱獸不過是強弩之末,到底沒能翻出什麽新花樣,再次被壓倒後,似乎連掙紮都放棄了,癱在那裏唿哧唿哧的喘息。


    見此情景,渡引興奮起來,羽毛炸豎,尾巴翹翹,身體顛顛,嗓音更為尖細:“啞——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對對,就這樣幹它丫的!問它服不服——服~不~服!”話是對噬渡說的,可整隻鳥卻是衝著對麵安靜優雅的渡守使勁。


    衛戧會心一笑,不管是傳道受業還是打架鬥毆,隻要恢複精神就是好的,再看一眼噬渡,先前它整天圍著她轉,近來卻不常看到,原來是被渡引成功策反,依渡引馬首是瞻。


    不過放任噬渡繼續下去,那頭猞猁可就要性命不保,於是衛戧驅馬上前,可就在她出手之前,一支羽箭破林而出,落在她和兩頭猞猁之間,驚得踏雪一聲嘶鳴。


    衛戧勒緊韁繩,循著羽箭飛來的方向望過去,就見一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家夥隨箭而來,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錦袍,比開屏孔雀還招搖,四目相對,他偏頭對她微微一笑。


    嗯,很燦爛,很炫目,可衛戧看在眼裏,必須十二分的克製,才能保證自己不衝過去,揍他丫的——這裏距她的秘密莊園實在太近,竟在這裏遇上司馬潤,她才不信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雖然衛戧沒衝過去,但是司馬潤主動湊過來,一臉的春風拂麵:“竟然在此遇上衛校尉,你我果真有緣……”


    衛戧沒給他麵子,開口打斷他套近乎的行為:“下官參見殿下,殿下百忙中走這一遭,定有公幹,下官就不耽擱殿下了。”公式化的客套虛禮,明顯拒他千裏。


    不過這對於被拒絕習慣的某人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司馬潤繼續臉不紅心不虛的接近衛戧:“倒也沒什麽公務,難得有閑暇,出來散散心。”直到兩匹馬幾乎貼在一起,他才勒住韁繩,抻著脖子把臉湊到衛戧眼前:“咦?看衛校尉似有不快,可是被本王的養的畜生擾了雅興?”


    衛戧身體後仰避開司馬潤的大臉,蹙眉掃了一眼仍舊在糾纏的兩頭猞猁:“殿下的猞猁?”


    司馬潤勾勾嘴角:“是啊,本王也和衛校尉有著一樣的喜好——”視線掃過衛戧腰間佩劍:“就喜歡這些神兵和猛獸。”扭頭冷冷的看了一眼放棄掙紮的猞猁:“隻可惜,本王不善□□,阿舍遠不及噬渡有靈性——它始終是一頭四肢發達,野性難馴的倒黴畜生,頭一迴帶它出來,就冒犯了衛校尉的愛寵。”


    衛戧心下一動,側目去看噬渡身下的猞猁,果然是她的阿舍啊!


    在衛戧走神時,司馬潤飛身下馬,抽出腰間湛盧劍:“勞請衛校尉讓你的愛寵讓一讓。”


    衛戧循聲看向執劍對著阿舍的司馬潤:“你?”


    樹上的渡引激烈的撲騰翅膀:“啞,呆瓜徒兒快快躲開,有人替咱們收拾這不長眼的蠢東西,別讓他手滑傷到你,閃一邊等著吃烤肉就好!”


    聽到渡引的話,噬渡乖乖的鬆開嘴,接著就地一滾,閃一邊去老實趴著,一副忠犬等喂肉的架勢。


    司馬潤看看噬渡,舉劍就往癱倒在地的阿舍身上刺去。


    衛戧反應夠快,拔劍出鞘,在司馬潤的劍尖刺入阿舍皮毛之前,用她的龍淵搪開司馬潤的湛盧,因時間緊迫,她沒有下馬,而是側掛在馬腹上:“殿下這是何意?”


    司馬潤迴眸一笑:“不開眼的畜生,留它何用?本王剝了它的皮,給衛校尉做雙靴子,權當賠罪。”


    衛戧的心頭再緊——前世的阿舍就被剝了皮,如果這輩子讓她曾經十分珍視的它覆車繼軌,那她重生歸來又有什麽意義?衛戧深吸一口氣:“殿下,不過是兩頭尚未完全長成的猞猁普通的嬉戲打鬧,為此就要傷及難得一見的愛寵性命,未免太過小題大做……”盯著司馬潤灼灼的目光,衛戧覺得自己就像一頭在陷阱中掙紮的困獸,很不舒服。


    始終冷眼旁觀的渡守終於發聲:“愚有言在先,爾等無法取得它性命,可阿引偏要與愚以兩隻野兔做賭,如今勝負已分,兩隻野兔什麽時候給愚逮來?”


    渡守的適時插話,打破衛戧的尷尬,她挑眉莞爾:紈絝們喜歡鬥雞走狗,這兩隻鳥類玩得更大,居然鬥起猞猁來,還正兒八經的下注,兩隻野兔,嗯?


    渡引開始上躥下跳:“啞,無恥下流的宵小之輩,輸不起就搬救兵,老子鄙視你!”


    渡守高高在上,用不屑的眼神鄙視跳腳的渡引。


    趁兩隻大鳥插科打諢的空檔,衛戧飛身下馬,以自身擋住司馬潤的湛盧,迴頭看看癱在地上,眼睛濕漉漉的阿舍,再轉向司馬潤的時候,已經做出決定:“正如殿下所言,下官很是喜歡這類猛獸,若殿下準備割舍它,就把它讓與下官吧,下官願出高出原價一倍的金子向殿下贖買它。”


    一席話將司馬潤說到眉飛色舞,微微俯身湊近她,呲著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你我又何必如此見外,既然衛校尉喜歡,帶迴家去便是。”


    衛戧攥著龍淵劍的手鬆了緊,緊了鬆,暗暗咬牙提醒自己切莫輕舉妄動——不然肯定會一時衝動提劍劈了他,司馬潤的迴答也是她意料之中的,這廝一直妄想讓她繼續為他當牛做馬,肯定會投她所好收買她。


    這個詭計多端的家夥,不會平白無故放出阿舍,但她顧不上那麽多,肯定要保住阿舍,親兄弟明算賬,何況是前世冤家,跟他低頭已是極限,怎麽可能再平白擔他這個人情,花錢買迴來,愛怎麽寵就是她自己的事了:“無功不受祿,下官豈能受殿下如此珍貴的寵物。”衛戧如是說。


    司馬潤轉換身形,提劍又往阿舍身上刺去:“活著才有價值,死了也就不珍貴了。”


    衛戧再次執劍搪開司馬潤的進攻,眼珠一轉:“下官日前得了一個稀罕擺件,想必殿下會喜歡,下官先將這猞猁帶迴去,隨後差人將那擺件送到王府。”


    司馬潤收劍,微笑道:“也好。”俯身再次貼近衛戧的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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