姍姍來遲的衛戧見到花枝招展的司馬潤,習慣性的鎮斂眉峰,她這一天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直累到腰酸背痛腿抽筋,天色已晚,事情尚多,不知何時才能歇下,再見到本就令她心理性反胃的司馬潤那招蜂引蝶的風騷笑容,更覺礙眼至極,不由腹誹:好好裝他的棺材臉不行麽,偏要怎麽猥瑣怎麽來,真惡心呀!


    轉移視線,對上一臉恬淡笑容的王玨,長出一口悶氣,跟著笑起來:嗯,還是她家十郎養眼呐!


    而端坐上位,望穿秋水等著她來的司馬潤見她和王瑄又當自己的麵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笑容頓時凝滯:雖說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迴了,可他始終不能適應不說,且一次更比一次煩躁,必須要十二分的隱忍,才能克製住拔劍劈了那笑裏藏刀的死小子的衝動。


    當然,對於司馬潤這種信奉所有的行動不論好壞,隻要目標達成就是正確的人來說,在對手強大到無可比擬前將其徹底抹殺,絕對是首選,也就是說,他現在對王瑄的“縱容”,並不是顧念什麽“情誼”,完全是因為他辦不到——王瑄身側,至少會有兩個以上的絕頂高手在暗處護衛,而王瑄本人,更是深不可測……


    不過,近來司馬潤越發感覺,白天看到的王瑄和夜裏的似乎有些不同,而眼前這個著黑的王瑄,更接近他記憶中那個談笑間將司馬氏的大好河山攪得動蕩不安,到處腥風血雨的不世佞賊。


    他曾一度認為,那佞賊使出百般手段,其目的不過和他一樣,隻是祈望攀登到權勢的巔峰,將過去欺他、辱他、賤他的狗眼之輩統統踩在腳下,高高在上的睥睨天下,可他彌留之際出口詢問,結果那佞賊輕描淡寫的說:“你想多了,這不過是些打發無聊時光的棋局罷了!”


    然後,他終於看清自己這位所謂的“摯友”,其實就是一個披著人皮,冷酷無情遊戲人間的魔鬼……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個沒有心的,又為何要這般死乞白賴的黏著他煞費苦心換迴來的戧歌?


    在司馬潤沉默的思考間,衛戧緩步來到他麵前,她實在懶得應付這個在她心目中和衛敏穿一條褲子的敗類,於是沒什麽誠意的拱手作揖打官腔:“下官已歇下,聽聞殿下到來,匆忙趕來,讓殿下久等,還望殿下恕罪。”


    聽到衛戧聲音,司馬潤立馬迴魂,快速起身伸手來攙她,結果被衛戧看似不經意的輕巧躲開,司馬潤伸出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好在他已經習慣她的冷淡,被他得手才更是稀罕呢,隨機應變順勢做了個上位者禮賢下士的動作:“是本王臨時決定來見衛校尉,擾了衛校尉的作息,還望衛校尉見諒。”


    衛戧覺得自己這會兒不但胃酸,牙也開始酸了,皮笑肉不笑道:“殿下不似我等閑人,公務十分繁忙,入夜來此,想必是有什麽要事吩咐?”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要是沒事就給老子痛快滾蛋!


    見到衛戧臉上的不耐煩,司馬潤覺得自己的心口狠狠的抽了抽,他的臉變得更白,可還在勉力維持笑容:“確實有個事……”斜眼睨向沒骨頭似的往衛戧身上歪的王某人:“小王與衛校尉接下來要談的事情不方便給外人知曉,可否勞請賢弟……”


    王玨幹脆利索的打斷司馬潤轟人的場麵話:“哦,無妨的,我是戧歌屋裏頭的。”果真理所當然的掛到衛戧身上去了。


    司馬潤眼睜睜瞅著,但衛戧並未如他所願的推開王某人,反倒順著人家的話接茬:“嗯,下官與王兄情同手足,殿下但說無妨。”


    好在閑雜人等早就識趣的自動退下,才沒叫司馬潤更加下不來台,他緩了緩氣,將心態放平,接著笑得愈發多情:“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便沒什麽好顧慮的了,是這樣的……”


    其實事情遠不如司馬潤表現的那麽嚴重,更沒有什麽好瞞著王玨的,但衛戧安靜的聽完後,還是稍稍吃了那麽一驚,因為概括一下司馬潤那繁複冗長的連篇廢話,大意就是,衛敏瘋了。


    沉吟片刻,衛戧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麵對邀請她前去現場觀摩的司馬潤,她委婉的拒絕了,不過因為有求於人,態度自然要端正些,於是她舒展眉頭,誠心拱手道:“家姐心智雖損,但多年養成的飲食習慣應該未改,所以下官懇請殿下網開一麵,讓下官今夜遣人給家姐送些她平日裏尤其喜愛的鱧魚脯,給她解解饞。”


    不管怎樣,總算見著衛戧臉上的陽光,司馬潤心下跟著燦爛起來,別說衛戧隻是提出要給衛敏送點鱧魚脯過去,就算衛戧說要他把喬楚,步銘他們洗洗幹淨,打包給衛敏送過去,趕著這股子熱血上頭的激動勁兒,估計他也能二話不說的照辦了。


    後來,衛戧親自把司馬潤送到大門外,並讓祖剔帶上她多加了一把鹽的鱧魚脯跟著司馬潤一道離開。


    一個半時辰後,祖剔歸來迴稟,已躲在暗處看著衛敏將他帶去的鱧魚脯吃掉,並按照衛戧吩咐,交待獄卒從今晚開始,不許給衛敏一點食物和水。


    遣下祖剔後,衛戧斜眼看向懶洋洋的趴在案頭,下巴擱在手臂上,歪著腦袋,目光灼灼盯著她看的王玨:“看什麽?”


    “看你——”王玨笑眯眯的應道。


    衛戧額角的青筋蹦了蹦——說與不說,沒什麽區別。


    王玨坐直身,伸了個懶腰,長出一口氣,滿足的喟歎:“使壞的模樣,更是可愛呢!”


    衛戧端出姨婆從前教育她的架勢:“你這樣是不對的,女子當以賢良淑德為典範……”


    王玨像個乖順的弟子,受教的點頭:“嗯,戧歌說什麽都對。”


    衛戧:“那……”


    王玨抬高下巴,傲然道:“讓別人家的女子賢良淑德去吧,我的卿卿這樣便好。”


    衛戧首先想到: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警戒的盯著王玨:“你想幹什麽?”


    見她這反應,腰杆挺拔的王玨立刻頹靡了,軟趴趴的倒迴案頭,一副受傷幼犬的可憐表情,澄澈的大眼睛裏蓄滿委屈,聲音也懨懨的:“卿卿總是這樣不信任我。”


    信任?遭遇過那麽深刻的背叛,豈敢輕信他人?何況,有些東西,並不是死過一次就能改變,譬如,善察人心這種事……最關鍵的還是,她真的搞不懂王氏兄弟纏著她的目的——就像前世司馬潤娶她,就是因為看中她的能力,像那種目的單純的,對於現在終於養出防人之心的她來說,好像更好處理。


    想要隨口駁王玨一句“你不值得信任”,可看到他那表情,她自以為夠硬的心腸當即軟得一塌糊塗,無可奈何搖頭輕歎一聲,放下手上禮單,起身來到王玨身側,蹲下來輕輕環抱住他,額角抵著他肩頭,與他推心置腹道:“阿玨,我隻是——有點害怕……”


    王玨重新坐直,伸手握住衛戧環著他的手,側頭貼上衛戧發頂,聲調柔得好像能滴出水來:“戧歌,隻要有我在,你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心口一悸,衛戧將手臂收得更緊:“那你告訴我,你所圖為何?”


    王玨輕笑一聲:“我確有所圖,但也不過一個你!”


    “我有什麽好?”


    “感覺很溫暖。”


    衛戧:“……”果然是缺少母愛麽?


    翌日,衛戧沒去探監,她吩咐下人按照已經商定好的步驟去做,明麵上是衛虞兩氏聯姻,所以典禮還是要在衛府舉辦,現今衛府男女主人都不在,衛戧便將那邊暫時交由她二叔代理,當然,大事還要經她首肯。


    直到第三天入夜,衛戧才去看衛敏,而王玨毫無意外的跟著她一同前往。


    在此期間,衛敏粒米未進,滴水未沾,單獨羈押的虞薑也被轉了進來,關在可以看見衛敏忍饑受渴卻無能為力的地方。


    打開牢門之前,衛戧就聽到衛敏歇斯底裏討水喝的哭號聲,進門後,更是看見衛敏以頭撞牆,自虐式的抗議,她嘲諷的笑笑:“果真夠瘋。”


    眼睛紅腫,形容憔悴的虞薑看到衛戧,立馬來了精神,雙手扒著欄杆,好像打算從中間硬生生的擠出來,邊擠邊叫:“衛戧,阿敏隻是為了自保,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她不這麽做,早晚會被那畜生活活折磨死,你和她本是同根所出,為著一個豬狗不如的禽獸,就要如此為難你親姐姐?你就不怕天下人的恥笑,還有殿下和王十一郎的鄙夷?”


    “豬狗不如?”一聲冷哼:“的確如此。”說話間,衛戧已來到衛敏麵前,居高臨下的睥睨披頭散發,形象盡失的衛敏:“虞薑,你這樣的都不怕,我又有什麽好怕的?”話是應著虞薑,視線卻不曾轉向她,漫不經心的笑著:“不過聽說阿敏她近兩日吵著要水喝,來之前我便特意帶上一壺她平日裏尤其喜歡的甘露,也好給她解解饑渴。”淡淡的瞥了一眼目露懷疑的虞薑,抬手衝候在一旁,雙手捧著水壺的裴讓招招,裴讓立馬上前,停在距衛敏很近,卻又叫她夠不到的地方。


    衛敏見著水壺,雙眼就像餓狼見著小羊羔一樣直冒綠光,努力朝水壺伸出手,還是觸不到,頭麵身體使勁往欄杆外擠,擠得都變形了,嗓子啞得簡直不像女人:“水,水……”


    看不下去的虞薑終於開口:“衛戧,阿敏已經變成這樣了,你何苦還要如此為難她?”目光掃過跟著衛戧來看好戲的司馬潤和王玨:“如果你就是看阿敏不順眼,當真狠的下心腸,全然不顧念骨肉親情,那就給她一個痛快。”


    衛戧聽而不聞,從容的拎起裴讓捧著的水壺,遞向衛敏,在衛敏伸手來接的同時,漫聲道:“阿敏,你可想清楚了,這裏麵可是摻了□□的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前方有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錐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錐子並收藏將軍,前方有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