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潤一愣:“什麽藥物?”


    衛戧並未理會他,而是轉過頭去,微微仰頭迎視王瑄,剔透的雙眸中綻放千般華彩:“有辦法了。”


    王瑄俯首淺笑:“什麽呢?”修長手指輕撫過她秀致的眉宇,遊移至她鬢角,順勢將她匆忙綰髻時落下的幾縷碎發別到耳後。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鬢角,再對上王瑄,嬌憨一笑:“孺子可教。”小孩子表現的好,就應該及時誇讚,這樣才能激發他的潛力,促使他再接再厲,更進一步——允兒是個遭受心裏重創的孩子,可看看現在的他,除了不說話之外,已同正常小孩子沒多大區別;雖然王瑄和渡引堅稱王玨心如蛇蠍,十惡不赦,必要時不要心慈手軟,該出手時就出手,一刀宰掉他為民除害,可相處了一段時日後,衛戧覺得,王玨的本質應該還是好的,隻因遭受過不公的對待,心中難免有怨,懵懂無知的小孩子麽,總該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所以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他導迴正途,讓他迅速成長為一個“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大好少年。


    在衛戧想來,她這是為人師表,是一個長輩對後生的關愛,既合情又合理,沒有什麽好難為情的。


    可在旁人看來,則完全是另外一迴事,當一個女人麵對一個男人時,無需偽裝,全然放鬆,肆無忌憚的展露真性情……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衛戧這樣的笑容,司馬潤是見過的,彼世洞房花燭夜,他們共飲合巹酒,他誆她多飲上幾杯,她不勝酒力,便對他露出這樣的笑容,還盯著他的眼睛,傻乎乎的說什麽:“阿潤,你真好看……”於是乎,暈陶陶的他爽掉和珠璣的約定,緊緊的擁抱了她。


    漸漸的,她不再對他展露真心實意的笑容,但他實在太忙,從未留意過她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不苟言笑。


    那一年她生辰,他心血來潮,問她想要什麽禮物,她說什麽都不想要,隻想和他單獨在一起吃頓晚飯,他滿口答應,可那一夜,尚未開席,他便接到消息,說珠璣受到驚嚇,動了胎氣,抱著肚子慟哭,不許任何人靠近她半步,巫醫們束手無策,隻好請他親自過去瞧瞧。


    折騰了大半宿的珠璣終於不勝疲乏,沉沉睡去,他這才想起衛戧,抬頭看天,東方已發出魚肚白,他匆匆趕往她的院子,室內一片黯淡,旁邊燈台上的蠟早燃盡,空餘一攤燭淚,寂寞的凝在底盤裏,而衛戧則直挺挺的枯坐在筵席後,像個木頭人一般,嚇他一跳,待他定住心神後問她:“怎麽還沒睡?”


    她瞪著空洞的大眼睛,聽到他的聲音後,微微歪了腦袋,抬手捂住胸口,喃喃道:“阿潤,我想我大概染上心疾,這裏悶悶的,喘不過氣來了,很難受呀……”他低頭看去,席上飯菜絲毫未動,隻在她旁邊七倒八歪斜的躺著幾個空酒瓶,原來她把自己灌醉了——她隻有在喝多的時候,才會喚他“阿潤”,她這麽叫他的時候,嗓音格外輕柔,攜著她特有的舒緩節奏,直直叩擊在他心坎上——他其實尤其喜歡聽她這樣叫他,但她清醒過來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這樣稱唿他的,因姨婆教育她,夫君便是你的“天”,豈可直唿其名諱?


    他曾設想過,再活一迴,從新開始,她尚年少,他可以慢慢引導她,嗯,首先就要讓她習慣叫他“阿潤”。


    “阿玨,我下山之時,帶上了《神農本草經》、《黃帝內經》還有我三師兄自己整理的《毒經》,這便迴去翻翻,應該可以查到有價值的信息。”她忘記司馬潤還在,脫口喊出王玨的名字。


    好在司馬潤在走神,並未聽清她具體喊的是什麽,隻是敏感的捕捉到了那烙印在記憶深處的舒緩嗓音,但叫得卻是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這個認知就如一柄利刃,瞬間刺穿他的心髒,劇痛襲來,他第一次恁般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徹底失去她了,無邊的惶恐和不安就要將他淹沒——其實她從前也在他麵前叫過王瑄的名字,但從未像今晚這樣接近他記憶中的溫柔。


    就在他苦苦掙紮時,她終於想起他,皺著眉頭轉向他,語調輕鬆的補上一個浪頭:“殿下,下官與王郎還有要事,恐將秉燭達旦,便不耽擱殿下的寶貴時間了。”將他幾近絕望的心,徹底拍沉,他要溺亡,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她,是以想都不想,猛地躥過來就要抱住她,但王瑄比他更快的將衛戧納入自己的羽翼,且還佯裝不解的歪著腦袋問他,“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麽?”


    心已亂,哪還有閑情與情敵鬥智,司馬潤目光焦急的盯著衛戧:“戧歌,你聽我說。”


    衛戧柔順的縮在王玨懷抱中,同他一樣歪著腦袋瞅著大驚失色的司馬潤,不解道:“什麽?”


    她看似有傾聽的打算,可他卻噎住了,能說什麽?說他彼世愚不可及有負於她;說他幡然醒悟可卻悔之晚矣;說諾兒是他唯一的親骨肉,卻因他誤信讒言疏忽對待,以致他被奸人所害,令他抱憾終身;還說,他很久以前便已愛上她,可他自視甚高,覺得看見她就好像看到當年自己是如何被人輕視看不起的,死不承認早就心動,自欺欺人,最後當真把自己蒙騙住了……嗬,即便有再遇的機會,卻不能向她懺悔,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琵琶別抱。


    司馬潤什麽都說不出來,於是被衛戧和王玨合夥趕下車去,在車簾合攏的瞬間,他看到“王瑄”伸手拔掉衛戧頭上的玉笄,抖開她的秀發。


    車簾擋住視線,隻能聽到對話。


    她問:“你又要幹什麽?”


    他迴:“孰能生巧麽,你讓我多練習幾次,我肯定能給你綰出花來。”最後還無比惡心的跟她撒嬌:“難道你舍得讓我去給別人梳頭麽?”


    她無可奈何道:“算了,你還是緊著我一個禍害罷!”


    他糾正她:“這叫專情,專情你懂不懂啊?就是說我對你一心一意,可以‘動天地,感鬼神,橫*,而無逆者’。”


    她更加無奈:“我讀書少,但這話還是聽說過的,那是形容誠信的,不是說‘專情’的。”


    他語調中透出笑意:“不要死讀書,那樣會變成呆子的,一定要活學活用,就像我這樣。”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欠揍?”


    “要是卿卿舍得,那便過來揍吧!”


    “……”


    “哎呀,不要,不要啊,嗯……”


    最後隻餘引人浮想聯翩的呻~吟,縈繞在司馬潤耳畔,久久不散。


    “殿下,屬下有事稟告。”焦急的喬楚,最後不得不出聲喚醒司馬潤。


    “呃,什麽?”


    喬楚湊上前來,壓低嗓音道:“是關於桓氏九郎和謝氏阿菀的。”


    司馬潤心煩意亂,十分不耐煩的說道:“他二人不好好成他們的親,又跳出來給本王添什麽亂?去把他們給本王綁了,扒光丟一塊去,找一些喜歡張家長李家短婦人前去圍觀……”不等喬楚勸他打消念頭,他自己迴過神來:“等等,你說桓九迴來了?”


    喬楚眨眨眼:“暫時還沒迴來,是殿下派去盯著的人飛鴿傳書,說桓九郎不知所蹤,謝氏阿菀在桓九郎失蹤後,易裝出府。”


    司馬潤愈發煩躁:“連個書呆子都盯不住,真是一群飯桶。”又道:“這事桓家是什麽反應?”


    喬楚有備而來,應答自如:“一切如常。”


    司馬潤冷哼:“那不是失蹤,而是被桓家那頭老黃鼠狼給藏起來了罷!”又極小聲的咕噥一句:“給你們一個再續前緣的機會還不珍惜,真是不知好歹!”冷冷笑道:“那好,給本王掘地三尺,把那呆子找出來,揍一頓送到虞濛那,再把謝菀送去給王瑄。”最後嗤道:“專情?”


    喬楚輕輕拽了拽司馬潤袖擺:“殿下?”


    司馬潤冷眼掃過來:“又幹什麽?”


    喬楚尷尬的指一指他身後,司馬潤順勢看過去,竟是裴讓,這陰魂似的家夥,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而他居然一點都沒察覺:“你?”


    裴讓古怪的笑了一下,並未搭話,與他擦肩而過。


    待裴讓走遠,司馬潤才出聲問道:“他什麽時候站到本王身後的?”


    喬楚連連搖頭:“屬下不知。”


    司馬潤看向裴讓消失的方向,訓斥喬楚道:“你也是個飯桶!”


    即便衛戧將他趕下車來,但司馬潤還是打算跟上去的,結果隨後接到消息,王府走水,老王妃受傷,令他不得不匆匆趕迴,不過臨走之前,還是吩咐喬楚,讓他盯緊衛戧等人的東向,因他知道,衛戧把芽珈和允兒送走,今晚是絕對不會迴衛府去的,綜合過去得到的消息,她肯定已經外麵另置宅院,他需要知道,她那宅子究竟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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