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戧一愣,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王瑄手執九曲鴛鴦壺撂倒司馬潤,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半趴在幾案上稀裏糊塗找不到北的醉鬼,接著對她溫柔款款道:“戧歌,你須記得,我的婚事,便是我太公——琅琊王氏現任族長都做不了主,更何況那連自家事都管不明白的司馬氏,焉有資格來對我的婚事指手畫腳!”


    她當時也有些恍恍惚惚,搞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隻想著早點結束好迴去睡覺,於是機械的點頭,如今結合方嬸的小道消息,恍然大悟——那是一早就接到風聲的王瑄給她通氣呢!


    看來王瑄並不打算順水推舟娶了虞濛,迴頭去探探他口風,如果他不是為了彰顯個性而不從,純粹就是不喜歡虞濛,那她就跟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虞濛安排給司馬潤,就像司馬潤之前把謝菀安排給了桓昱那樣。


    這樣一想,衛戧不禁為自己的寬宏大量感到自豪——司馬潤前世把她坑得那麽慘,她非但沒有打擊報複他,甚至還以德報怨,費心安排他和虞濛有情人終成眷屬!


    瞧瞧她這覺悟,都快趕超得道高僧了!


    方嬸還在那邊絮叨,說也正因如此,虞濛的風頭蓋過即將下嫁桓昱的謝菀,所以虞薑才會處處跟人宣揚說衛敏是虞濛的表姐,自小就玩在一起,十分親厚……


    嗯,這點很容易理解,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要想知道一個人的品質如何,那就看看她周圍結交的朋友,身為虞濛的親親表姐,她衛敏的格調自然也不能差了。


    簡言之,衛敏夫婿死了,孩子沒了,無事一身輕,所以虞薑著手替她物色位高權重的下家——不然也沒必要在衛敏流掉孩子沒多久,身體正虛著,大老遠趕到洛陽來參加什麽上元燈節大典,這裏是皇都,又逢大慶,一網撒下去,很容易就撈到大魚,機不可失!


    後來衛戧掏出幾顆金豆子塞給方嬸,感謝她這一段時間的辛苦,方嬸象征性的推辭一番後才接下,點頭哈腰連聲稱謝,絮絮叨叨又說了一堆車軲轆話,總結一下就兩句:知遇之恩無以為報,老婢願效犬馬之勞。


    打發了方嬸之後,衛戧直接去找王瑄,即便天色已晚,人言可畏,但她現在是“少年”了,就算晚上留宿王瑄房間,除了姨婆外,誰還能把她怎麽著了?


    而素來堅守三從四德的姨婆,也不知被王瑄灌下什麽*湯,竟主動開口鼓勵她,沒事就多去王十一郎那兒走走,不必擔心芽珈和允兒,她會幫忙照看的……


    衛戧光明正大敲開王瑄房門,徑自來到幾案前坐下,她近來和王瑄相處愈發隨性,犯不著搞那些勞心傷神的彎彎繞繞,拐彎抹角去試探,有什麽話開門見山:“你當真不打算接受陛下賜婚麽?”


    王瑄邊給她斟酒,便肯定道:“當然!”


    衛戧盯著他手上的酒壺看了半天,這隻酒壺和那天的九曲鴛鴦壺表麵看來一模一樣,司馬潤的酒量她是了解的,那晚灌下不見得有她多的酒水,居然爛醉如泥,所以她才感到十分蹊蹺,忍不住問出來。


    王瑄也不瞞她,說才得了個稀罕的酒壺,難得派上用場,也不知效果如何,正好至交好友不請自來,就請他試試看了——誰家的好友是這麽交的?


    “這隻是普通的壺。”王瑄將酒杯送到衛戧手邊,突然出聲。


    走神中的衛戧沒反應過來:“嗯?”


    王瑄輕笑道:“聽說殿下最近有些疑神疑鬼,不多備幾隻一樣的酒壺,他豈會放心大膽的與你我暢飲?”


    正因為之前確認過這是普通酒壺,司馬潤才會掉以輕心又著了王瑄的道,這就叫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之前坑過司馬潤,迴過頭來卻說人家多疑。


    不過隻要坑得不是她,她才懶得多管閑事呢,再者說,被司馬潤坑過的人還少麽,難道隻許他設計套住別人,不許別人挖坑埋了他?


    衛戧接過酒杯,跟著笑笑,附和王瑄道:“是啊,殿下的確有點狐埋狐搰。”她來找王瑄又不是討論司馬潤性格怎樣,遂將話題導迴正軌:“你沒見過虞濛罷?”


    王瑄點頭:“我出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你,”


    衛戧認真道:“你要知道,虞濛容色傾城,性格溫柔,可為良配!”


    王瑄不甚在意:“那又如何?”


    衛戧想了想:“衛敏近來和虞濛走得很近,我可以找個機會讓你和她見上一麵……”


    王瑄一口迴絕:“不必了。”又道:“說罷,你想幹什麽?”


    衛戧輕啜一口杯中酒,潤了潤嗓子後,果斷道:“既然你不要,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她配給司馬潤。”


    王瑄沉吟片刻:“這個事,怕是不容易。”司馬潤他們家有個親戚,折騰出來一個很有名的典故,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這方麵,他們很有親戚相,連比阿鬥還少根弦的家夥都看得出他揣著怎樣一顆禍心,且司馬潤比他印象中的更加陰沉狡詐,既然敢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來,必是事先做到曲突徙薪,豈會讓他輕易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衛戧一手支在案上扶著額頭,一手搖晃杯中清酒,咕噥道:“把虞濛那樣的美人送到嘴邊,他司馬潤豈有不吃之理?”


    王瑄聽清衛戧的疑問,笑而不語,他才不會告訴衛戧,司馬潤患上隱疾,近不得除衛戧之外的其他年輕女子。


    見衛戧有些糾結,王瑄寬慰她道:“也不是完全無計可施,隻是不能操之過急,須徐徐圖之。”


    徐徐就徐徐吧,總比沒得“圖”好!


    吃完一杯酒,扯了些閑話,衛戧就起身告辭了。


    王瑄沒有挽留她,等衛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低聲道:“東亭,通知桅治,暫緩行動。”


    隱藏在陰影處的東亭現身,抱拳應道:“遵命。”接著身形一閃,消失無蹤。


    王瑄舉頭看向天上皎潔的明月,愉悅笑道:“雖然麻煩了些,但她高興便好。”估摸著衛戧也該到地方了,他轉身迴到房間。


    轉過天來,前一晚還擔心允兒跟她爭家產的虞薑,竟滿臉堆笑的來請他們一起吃午飯,說既然都是一家人,理應多親近,聽說允兒這孩子在外麵吃了不少苦,她個為人母的心疼的都睡不著覺,好在現在已經迴家了,日後就跟著她,正好和阿源做個伴,他們兄弟兩個一起長大,將來感情也深厚,雲雲。


    衛戧不動聲色的審視著虞薑的笑臉,暗自嘀咕,這虞薑究竟再打什麽算盤,是想把允兒弄到自己身邊監管起來,還是籌謀讓允兒“死於意外”,以絕後患。


    反正不管怎樣,看虞薑笑成這樣就知道沒好事,她現在又沒站在人家屋簷下,犯不著看著虞薑臉色行事,思及此,信口胡扯道:“真是抱歉,戧歌不知母親今日中午有安排,昨晚已和王十一郎約好今天中午一起出去。”


    虞薑的笑臉一滯,很快恢複過來,且笑容更燦爛,還透著些許諂媚:“之前便聽人說你與王十一郎感情甚篤,我還當那是以訛傳訛,看來果真如此,能與十一郎攀上交情,實乃我們衛家的幸事,既然事先約好,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得趕過去,可不能讓十一郎覺得我們衛家人言而無信不是?反正我們一家人現在都在洛陽了,這團圓飯什麽時候吃都成,你還是先去赴約,我們晚上再聚,對了,允兒都喜歡吃什麽,你跟我說說,我好讓廚子給做。”


    都不端起繼母架子,批評批評她個未出閣的小姑,不該和即將成為有婦之夫的男子廝混?反倒比她姨婆還熱情的鼓勵她舍生忘死去勾搭王瑄,難道她都不在意她那親親侄女虞濛的心情麽,對呀,說到後來,稱唿都不同了,從“你和王十一郎”變成“我們衛家和十一郎”,由此看來,虞薑此刻的諂媚是發自內心的。


    前世,她剛嫁給司馬潤時,虞薑對她就是這種態度,從未體會過母愛的她,誤以為這就是母親對子女的寵溺,亂感動一把,對虞薑愈發的言聽計從,以致引狼入室,成為人妖版東郭先生,簡直都被自己給蠢哭。


    不過中午拿王瑄搪塞過去了,晚上還能繼續拿他說話麽?


    見衛戧沉默不語,虞薑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隻見她抬手猛拍自己額頭:“唉,家裏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我鎮日忙得焦頭爛額,外加你父親又變成那般模樣,我是心力交瘁,腦不夠用,做事難免欠考慮,你莫要見怪。”啪啪響,衛戧都替她覺得疼得慌:“允兒是你流落在外的弟弟,你和他認識的時間還沒有和阿源長呢,連你父親都說不清他喜歡些什麽,你又怎麽可能知道,他自己也不會說,迴頭我吩咐廚子走點心,參照一下允兒待過的地方的飲食習慣,給他額外特別準備一份。”


    曾經的允兒,經常食不果腹,能吃飽已經開心的不得了,哪有什麽格外喜歡的?


    正在衛戧思考著怎麽把衛戧打發走時,突然聽到:“啞,主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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