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眼前的兩人,隻是稍微顯露出曖昧的苗頭,而且大半都是王瑄主動,倒未必真的就怎麽樣了!


    他對衛戧實在太了解,正是因為了若指掌,才能在上輩子將她拿捏得遊刃有餘,譬如此刻,她麵對王瑄,雖表現的十分親近,可她看他的眼神還是很明澈的,就像當初看待桓昱的眼神,那不是愛慕,而是對夥伴的信任,畢竟王瑄為了她竟然連命都能豁出去,以她的性格,即便對待曾經討厭的人,也不會再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和她父親很像,都是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正因如此,她受製於繼母和姐姐虛偽的親情;被困於他施舍給她的殘缺的愛情;背負著裴讓和桓昱真心實意的恩情……


    如此一來,她怎麽可能長命,迴顧她短暫的一生,前十五年,在南公的羽翼之下,她上樹掏鳥,下河摸蝦,無憂無慮的長大;後十五年,她為撐起衛家搖搖欲墜的門楣化作男子,又被居心不良的他誘惑,成為達成他夢想的強大臂助,立下赫赫戰功,也積下累累傷疤,最終卻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那年她身懷有孕,可他判斷失誤執意參加討伐成都王司馬英的行動,她隻能強撐著陪他出征,卻因他誤信奸佞落入圈套,帶累她失去他們第一個孩子,為了不讓他苦心經營出來的名聲毀於一旦,他的幕僚勸諫他將罪名統統推到衛戧頭上,他從善如流的答應了。


    在她剛剛流掉孩子不久又替他背上黑鍋之際,卻要在一案之隔的距離,眼睜睜的看著他對懷上他骨肉的寵姬倍加嗬護,她心裏肯定比此刻他看到她和王瑄坐在一起,頭挨著頭商量軍務還要痛上百倍罷!


    就好比人的左右手,在的時候不覺得如何稀罕,可一旦失去,才會懂得它的珍貴。


    她的死給他沉重的一擊,還有那些遠遠的低估了她的作用的家夥們,為了那一點點蠅頭小利不惜殺雞取卵,且手法是那般粗糙而卑劣,以致令他十幾年汲汲營營建立起來的聲譽頃刻崩塌,即使那些把賭注全部壓在他身上的野心家們未經他點頭便按照之前計劃,大張旗鼓的把虞舒抬進了琅琊王府,還是於事無補。


    反倒激怒桓昱,誰能想到,那溫柔和善的桓九郎,在衛戧故去後,竟變成一匹油鹽不進的餓狼,好在王瑄及時出現並力挽狂瀾,但心傷未愈的他也從此徹底淪為王瑄鼓掌間的一顆棋子……


    在他學會反省的那十幾年之中,他常常捫心自問:她絕色傾城,美貌遠超謝菀和珠璣;她萬夫莫當,能力匹敵前朝名將;她賢良淑德,全心全意助他完成大業……除了出身稍遜虞濛,她哪裏不好,令他那樣對她?


    後來他終於想明白,他隻是被寵壞了,養出一身驕傲自負的臭毛病,衛戧行的是丈夫事,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還要謹防被人拆穿女兒身,怎麽可能讓她像珠璣這等以色侍人的女人一般對他媚好逢迎?


    她被動的承受著他撫~摸、親~吻還有歡~好,從不主動索取,漸漸叫他疑心她並不喜歡他,正所謂三人成虎,而他身邊所有人都在說衛將軍和桓九郎感情非比尋常,想來是有“斷袖之歡”,就連她的親姐姐也“失口”說出,曾經無意間撞見桓昱避開衛府眾人,半夜三更到衛戧的閨房去拜訪衛戧,她實在想不出,那時也沒什麽戰事,桓昱那麽晚找衛戧能有什麽事……


    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再看到她生硬的反應和身上礙眼的傷疤,被珠璣和那些溫柔如水,熱情似火的各色美女饜足後,再對上好像刮了鱗的鹹魚似的衛戧,他是既無心又無力!


    桓昱率領衛戧的親衛,耗時半年,終於打撈出她的湛盧劍,雙目赤紅的桓昱提著劍來見他,曾經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卻差點執劍劈了他。


    桓昱目眥盡裂:“我承認戧歌是我此生摯愛,但我和她之間,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她眼中心底隻有你,即便看穿你在利用她,也未改初心,就算你不愛她,可看在她為你立下汗馬功勞,哪怕稍微對她好一點呢!你嫌她出身不如虞濛,可你知不知道,她原本是家祖——桓氏族長指給最受寵愛的我這個桓氏長房嫡孫的夫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那虞濛再高貴,也不過嫁了個紈絝敗家子,如今士族飲宴,她勉強擠在後三排,焉有我桓九郎的夫人高貴?如果當初不是你為了一己之私,還有她那唯利是圖的繼母貪你權勢,我和戧歌一定很幸福……”


    直到親耳聽到桓昱詰責,他才確信,她真的愛他,可她已經不在,想當麵跟她說句對不起都辦不到,突然就想起當初他把她灌醉,她雙眼迷離的盯著他的嬌憨笑臉,那樣單純,那樣美麗,那樣的令他怦然心動!


    好在,老天給了他重頭來過的機會,她什麽都不知道,這樣真是再好不過。


    當然,桓昱不會是他對手,可就算是曾經的潛在威脅也不能忍,隻是沒想到,他這頭忙著操辦婚禮,幹掉蝦兵蟹將,那頭卻跳出個龍太子乘虛而入,真是日防夜防,臭不要臉的最難防!


    就在這邊司馬潤因受刺激而而陷入自我反省的情緒之中時,那頭王瑄和衛戧越說越投機,兩人的腦袋幾乎抵靠在一起,厚顏無恥的王瑄得隴望蜀,當著他的麵抬起狼爪子就往衛戧肩上攀,簡直豈有此理!


    司馬潤一躍而起,像隻猴子似的躥過來,在王瑄的手指觸到衛戧肩頭的一瞬,硬生生的擠開王瑄,插足進他二人之間,在衛戧顰眉看向他的同時綻開笑臉:“提到蔣氏,肯定要說說他們家薑老夫人,別看她是個年近古稀的女流之輩,卻是實實在在的名將之後,在蔣家她素來說一不二,有什麽事不用跟她那倆孫子談,直接找薑老夫人就好。”


    可在他提供如此有價值的消息之後,衛戧看他卻隻餘白眼,叫他倍感無措:“怎,怎麽,我說錯了什麽?”


    “沒說錯。”


    “那?”


    衛戧幹笑兩聲:“剛剛阿瑄就是這麽說的。”


    司馬潤一愣,接著便感覺臉皮熱起來,他剛才陷入自己的情緒中,隱約捕捉到“薑老夫人”四個字,又見王瑄意圖對衛戧不軌,來不及細想就跳過來,不曾想,王瑄已把那老太婆的根底告知衛戧了。


    他暫時沒臉麵對衛戧,隻得轉過頭去看王瑄,結果那死小子居然說:“殿下,您這樣橫在我和戧歌之間,實在不妥!”直恨得他牙根癢癢:“怎的不妥?”


    “我們之間有些事,實在不便道與外人聽!”


    他和衛戧是前世的夫妻,他不但是她上輩子的摯愛,還是她心頭肉的親生父親,就算這輩子,他也曾與她定過親,即便他父親替他退了婚事,但隻要言語一聲,想來虞薑在看到衛毅已經殘廢的情況下,定會軟磨硬泡促使衛毅將衛戧嫁給他,而他們王家豈會準許他王十一郎迎娶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繼任主母,說到底,究竟誰才是外人呢?


    司馬潤怒目圓睜,而王瑄自始至終微笑以對,可就在他心中做出計較後,王瑄溫和的笑容瞬間轉為陰狠的詭笑,令他再次打了個寒戰,接著便感覺頸側一麻,他難以置信的盯著王瑄,眼睛明明瞪得那麽大,可眼前的一切卻漸漸變得模糊起來,那麻痹的感覺從頸側那一點蔓延開來,他不支癱軟下來。


    最叫他難受的還是,緊挨著他的衛戧見他倒下,居然敏捷的跳開,任他的後腦重重的磕在茵席上,摔出好大一聲響——上輩子,就算是刺客的利箭射過來,如果她沒辦法截斷那利箭,肯定也會拿自身當肉盾護他周全,而今生,她居然連扶他一把都不肯,而他連“她是受姨婆影響,顧慮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自我安慰都不能,因就在他跳過來之前,她和王瑄差不點都要擁在一起了……


    “咦,殿下這是怎麽了?”衛戧不慌不忙的問。


    “殿下他養尊處優,身子骨比我這種常年在外奔波的人還嬌弱,這連日來叫他跟著我們顛簸,確實是為難他了,想來也沒什麽大礙,隻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早就沒事了。”王瑄信口雌黃的答。


    “嘖,真是成事不足……”大約是看他閉上眼睛了,衛戧居然這麽點評他。


    “畢竟是皇親國戚麽!”王瑄繼續落井下石。


    再然後,他就被王瑄喊來的人抬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下他的戧歌和那個明目張膽對他下黑手的死小子,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那麽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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