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冷靜席地而坐,望著遠處的城牆,整個人看上去宛如一尊憂傷的雕像。


    小春子提衣爬上來,見了她,嘻嘻笑道:“娘娘,妥了,禦醫院的采辦收了恆遠藥鋪孝敬的銀子,果然去了恆遠藥鋪買的藥材,咱們新進的這一批黃芪全都賣了。


    我哥直誇娘娘是個神人,竟能未卜先知,知道宮裏要用上等黃芪,這一進一出,賺了上百的銀子呢。”


    “那黃芪可有依我的意思,用我給的藥粉泡過了?”冷靜笑著問他。


    “小春子做事,娘娘隻管放心,按照你吩咐的,一絲不錯泡過了。”小春子笑道。


    冷靜眸光中露出一抹感動,拍拍他的肩膀:“春子,你就不怕我害你?”


    小春子憨笑:“娘娘若要害春子,當日也不會救春子了,如今春子家得娘娘恩典,儼然過成了大戶人家,春子這條命都是娘娘的,娘娘要春子幹什麽春子就幹什麽。”


    “大哥果真是個好買賣人,會看時機,這批藥材進的及時,賣的又好。”冷靜岔開話題。


    小春子略得意的笑一笑。


    “春子,大哥有沒有想過開間錢莊?”冷靜問他。


    小春子咯咯笑起來,搖頭:“主子,那豈是咱們能幹的活計,不怕你生氣,咱們手裏這幾個錢,離開錢莊早著呢。”


    “讓大哥去了解了解開錢莊的底細,過個年半載的,咱們也弄一個,高息誘人,拉存款,壯大自己的生意。”冷靜認真的說道。


    小春子嚴肅了麵容,瞧著她,咽口口水:“主子,您這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亂世黃金盛世銀子,現在不正是盛世麽?買賣做大點,多賺點銀子,沒壞處。”冷靜道。


    “主子既然這麽說,那小的這就叫大哥去錢莊找份活計,先探探路去。”小春子正色道。


    冷靜指指身邊係的嚴實的包袱:“加上今兒這些,這些日子存的銀子也有五六萬兩了罷?”


    小春子搖搖頭,歎氣:”我的糊塗娘娘啊,你這記性也真是讓人服氣,不加今兒這些,也已經有九萬六千兩了,娘娘拿了一千兩,春子這兒還有九萬五千兩。“


    冷靜咧咧嘴,她確實不記得了。


    最近她有點急功近利,恨不得一夜之間變出千萬財富來,讓她隨心所欲的用,隨心所欲的去報複。


    她變銀子的速度太慢,這樣下去何時才能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所以她要開錢莊,她不怕崩盤,因為她的特異功能,隻要不發生擠兌事件,錢莊就不會有倒閉的危險。


    她需要大量的財富,不是想讓這個朝代走向興旺,而是要將它埋葬。


    “娘娘,春子問句不該問的話,娘娘為何要搬到妙音寺去住?難道跟皇上鬧別扭了麽?宮裏頭都傳瘋了,說娘娘得罪了皇後,被罰到寺裏思過呢。”小春子陪著小心問道。


    冷靜笑了笑,管容這保密工作做的挺到位的,中殿果然養著一批忠心的人才,自己挨了打沒走露風聲,倒對外宣傳了這麽一套,以壯自己的氣勢。


    不管裏子輸成什麽樣,至少外表看,她是贏了的。


    ”沒什麽事,不過思幾天過,過幾天就搬迴去了。”冷靜不想解釋,順勢說道。


    “娘娘自己保重,若用得著春子,隻管讓姐姐們去叫我。”小春子陪笑道。


    冷靜點點頭,悵然的望向遠處的城樓。


    小春子見狀,提起包袱,輕聲告辭,悄無聲息的下了樓。


    這孩子懂事的緊,很善於察言觀色,知道冷靜這神情,是不想讓人打擾,所以就走了。


    冷靜將目光移向他的背影,心中難過,她現在實在不想獨處,可又不也買醉。


    一醉解千愁,可也是酒後吐真言。


    思念霸占了她的身體,她得用意念撐下去。


    又坐了良久,冷靜方才起身,慢慢朝樓下走去,打算去行刑司瞧瞧。


    區蓯用完了三包創傷藥,貴喜將行刑司所有的刑具往他身上招唿了兩三遍,現在他隻剩下一句話,就是求求大爺們,讓我早點死罷。


    貴喜遠遠的便看見冷靜朝這邊走來,忙衝了上好的茉莉花茶,等著她過來。


    雖然他也聽聞,最近這位貴妃娘娘走背字,被罰去了妙音寺,可在後宮,這種起起落落實在太平常,隻要她手裏有銀子,管她幹什麽去。


    反正這些日子,太後和皇上從沒過問過區蓯的事兒,好像根本沒有這麽一個人一樣,大不了弄死了他之後,報一個重病身亡了事,自己倒白白撈幾百兩銀子。


    “小的給娘娘請安。”貴喜衝冷靜跪下,笑嘻嘻的打招唿。


    冷靜從他身邊經過,走進行刑司,邊說道:“起來罷,這麽熟,不用迴迴論規矩,累。”


    貴喜歡喜的爬起來,隨她一起走進來,討好的道:“娘娘,奴才新泡的茉莉花茶,比不得主子屋裏的,娘娘湊合喝兩口?”


    冷靜捧起茶杯,慢吞吞的呷了兩口,點頭:“好茶,花香味也濃。”


    貴喜頓時喜笑顏開。


    冷靜從袖裏摸出錠銀子,放下桌子上:“你一個當差的,還要奉承我,實在是難為你,怎麽白吃你的茶,這銀子算是茶錢,以後我來,你記得泡盞這樣的茶我喝。”


    “謝娘娘恩典。”貴喜喜出往外的收了銀子,施禮稱謝。


    冷靜在椅子上坐了,又呷兩口茶,直一會兒眼,抬頭問:“那個人死了麽?”


    “沒呐,沒娘娘吩咐,奴才怎麽敢讓他死了,眼看要死了,就用上娘娘給的神藥,管好,好了再折騰,這小子,這幾天連求饒的話也不說了,上了刑,隻管慘叫,兩隻眼睛都是呆的,依奴才看,準是傻了。”


    “你歇著,我去瞧瞧他。”冷靜放下茶杯,往深處去。


    貴喜跟了幾步,停下來,低聲喊:“娘娘,小心,畢竟是個強人。”


    冷靜沒迴頭,朝他擺擺手,繼續朝前走去。


    她讓貴喜把區蓯換到了最盡頭這個牢房,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就是想讓他在他曾經撒過野的地方嚐嚐被人撒野的滋味。


    冷靜在牢門外停住腳步,借著牆壁上火把的光亮瞧著牢內這個衣著襤褸,滿身是血的人,或者他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連人的基本形狀也是沒有了的。


    “區公公,你果然比他厲害,他隻撐了半個月,而你已經撐過了兩個多月,本宮是不是該發個獎給你,獎勵獎勵你的耐力呀。”


    冷靜蹲下身,雙手緊緊握著牢門柵欄,咬牙低語道。


    區蓯努力張開腫脹不堪的雙眼,朝她身上啐了一口。


    離的遠,根本啐不到冷靜身上。


    冷靜倚著牢門滑倒在地,淒惶的冷笑:“區公公是不是後悔當初沒有殺了我?人要學會站隊,站對了,衣食無憂,站錯了,就是你現在的下場,你一點也不用怨我,怨你自己運氣不好,選了關太後而不是本宮。”


    “那時候你不過是尚宮局一名小小的司設。”區蓯比牙縫裏擠出話來。


    “這是你犯的第二個錯誤,眼光不行,我能從一名小小的司設混成皇上的寵妃,難道不正好證明我是個有本事的人,你卻偏偏要跟我作對,是不是你眼光不行?”冷靜冷笑。


    區蓯閉了嘴。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能理解,畢竟你的父母都死在他的劍下,不過世上眾生芸芸,哪個又是真正不怕死的?若真不怕死,又何必叫囂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豈不是還是想活,想重新做人?


    與其等十八年後再成一條好漢,何不好好把握機會,活好這一世呢。”冷靜慢吞吞的說道。


    區蓯的眸光閃了下,露出對生的渴望。


    “你對太後和皇上的忠誠讓本宮佩服,這兩天本宮忽然就想通了一個問題,如果沒有上頭的命令,你不會對他下那樣的毒手罷?”冷靜漫聲問道。


    區蓯眼皮子猛的跳了幾下,虛腫的麵容扭曲不堪,卻沒有開口。


    冷靜伸手指指那條漆黑的通道:“在受盡酷刑的時候,你的雙眼是不是也緊緊盯著這條冰冷的通道,希望有位神祗能從這黑暗裏走出來,把你救出去?


    可你的神祗呢?他們還記得你這個小嘍囉麽?你的生與死,與他們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


    你等來了麽?你苦苦熬了五六十天,你認為的神祗來救你了麽?”


    冷靜冷漠的聲調如冬日寒冰直擊區蓯的內心,區蓯蜷起身子,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冷靜的眼淚濕了臉頰,瀑雨一樣的湧出。


    司馬南是不是也如她所說這樣凝望過這條通道,是不是也如她所說的這樣,渴望有神祗從天而降,把他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對不起,我做不到,我自大我膨脹,我以為我可以救你出去,可我做不到,對不起。。。。。。”冷靜將滿是淚水的臉埋到雙膝間,心疼到無法唿吸。


    “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現在是他的寵妃,又何必苦苦追問以前的事?”區蓯沉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冷靜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轉過臉望著這具殘敗的軀體。


    她的推測果然不錯,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直覺很準,一直覺得自己有當偵探的天賦,原來一點都沒有錯。


    “一個從六歲開始就懂得如何裝瘋賣傻騙過天下人的聰明人,你以為他的心會有多善良?”區蓯道。


    冷靜的姿勢沒有變,心中卻狂濤駭浪。


    他不應該是那樣的人,他對一隻兔子都那麽好,又怎麽會是那樣的人,雖然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直覺,可這一次,她寧願自己的推測是錯的,她的直覺因為司馬南的死而變的遲鈍敗壞。


    區蓯似乎看穿了冷靜的內心,又嘶啞的說一句:“他養了一隻叫小乖的兔子,那隻兔子是他騙天下人的工具,那不是一隻兔子,而是一群兔子,在宮外,有兩個太監專門負責為他養兔子,養的兔子有兩百隻那麽多,可還是不夠他摔,他踩,他手撕的。”


    “你在撒謊!”冷靜冷笑。


    “我現在這個樣子,有必要撒謊?我撒謊,你說的那所謂的神祗就會從天而降來救我?”區蓯狂笑一聲,鮮血從口中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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