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慈從仁壽殿迴來,紅腫著眼,一聲不吭,拿起桌子上未完成的木器活兒,開始做。


    冷靜見狀,端杯茶給她,她卻好似沒看見,隻管拿著手中的錐子摳木頭上的眼兒。


    “去洗把臉,要不讓她們看見,又不知道能編出什麽花樣的說辭來。”冷靜坐到她身邊說道。


    孔令慈手下猛一使勁,錐子捅了手指,血一下子噴出來。


    冷靜吸口冷氣,撕下一塊衣襟子幫她包紮。


    孔令慈將頭撫到她肩膀上,哽咽道:“你怎麽不問問我,太後娘娘跟我說了些什麽。”


    “老孔,你記住,所有我們想要的東西,都要靠我們自己去爭取,若隻是一味等別人給予,難免會傷心失望。


    人這一輩子,其實能依靠的也隻有自己而已。”冷靜慢吞吞的說道。


    孔令慈抱住她,嚎啕大哭。


    冷靜拍著她的後背,待她慢慢平靜下來。


    “娘娘她說,我出身卑微,根本不可能成為皇妃,要我別癡心妄想,她能收我做心腹,已經是抬舉我了,又說,隻要我做的好,就給我們全家脫了奴籍,給我們自由。”


    孔令慈拭著眼淚,嘶啞的聲音說道。


    “你沒有告訴她,本來你也不稀罕做什麽皇妃嗎?”冷靜問。


    孔令慈搖頭:“雖然我本無此意,隻是希望他們母子平安,可畢竟皇上單獨召見我,聽他那意思,真的有封我為妃的意思。”


    冷靜歎口氣,苦下臉來:“如此說來,是我害了你了。我的本意是不想讓你這一片癡心沒人解,卻沒想到,太後她竟然在乎你的出身。”


    “我這樣的出身,本就不該有這樣的妄想,哪怕想也是不該想的。”孔令慈哭道。


    冷靜將她聳到眼前,鄭重的說道:”我們憑本事吃飯,怎麽就不行了?沒把自己說的那樣不堪,你倒是忘了一件事,


    太後不想讓你成為皇妃,肯定不是因為你的出身,而是因為你知道她的秘密。雖然你與賢妃一樣忠厚老實,可像太後娘娘那樣心思縝密的人,又怎肯冒如此風險留你在身邊?”


    孔令慈搖頭道:“我原本什麽想法也沒有,替太後做事,也從未求過要有什麽迴報,更沒有奢望,有朝一日,皇上會封我為妃。


    可今日聽太後將我說的如此不堪,我的心卻還是很難過,為自己難過。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在太後眼中,都隻是為了我自己,為了錢財,為了替我的家人脫了奴籍。”


    “老孔,待一切事情平定之後,我們一起離開,你找個老實人嫁了,開一家木器鋪,我在你的木器鋪旁邊開家醫館,我們一起過平凡的日子好不好?”冷靜抵著她的額頭,笑道。


    “冷靜,我能等到那一天嗎?”孔令慈哭著問道。


    “能,我們一定能的。”冷靜給她拭幹淚,堅定的說道。


    正說著,隻見女史來迴,鶯妃娘娘駕到。


    孔令慈聞言,拭著眼往裏間走。


    “幹什麽怕她,你倒是坐著呀。”冷靜拉她的衣袖。


    孔令慈指指自己紅腫的眼:“被她看見,難免又要問何事,若是說出來,依她的妒忌心,豈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冷靜攤攤手,歎口氣,瞧著她走進去,方才出門迎接。


    鶯妃扶著曉月的手走進來,笑意盈盈,大聲道:“你這丫頭,怎麽也不去瞧瞧我去,這新官眼見要走馬上任,敢情也忙了?”


    “我這都是瞎忙,不像娘娘日理萬機,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了?”冷靜施禮,將她迎進門,獻上茶來。


    鶯妃喝了口茶,瞧了瞧屋內無人,方又笑道:“你不要著急,是你的,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本宮剛從仁壽殿出來,太後請後妃們吃宴,我坐在右邊首位,總算是爭了口氣了。”


    “恭喜娘娘。”冷靜又施一禮。


    鶯妃伸手拉她起來,袖子往上一抻,露出半截手臂來,手臂上纏著白棉布,白棉布上透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這是怎麽了?”冷靜忙問道。


    鶯妃將袖子往下拽一拽,笑道:“也不知是怎麽了,莫名就紅腫流膿,禦醫看過,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說是時氣所感什麽的,開了兩劑藥,又是吃又是凃,看著也見好,料無大礙。”


    冷靜正要開口,隻聽曉月說道:“娘娘,冷司設也精通醫術,何不讓她瞧瞧,指不定就瞧好了呢。”


    冷靜忙擺手:“我隻是個半吊子,既然禦醫已經看過了,我就不魯班爺跟前賣弄斧頭,丟人現眼了。”


    鶯妃瞟了曉月一眼:“又不是什麽大毛病,不痛不癢的,你這麽大驚小怪幹什麽,你要是嫌悶,出去找人玩去罷,留我和冷靜在這兒自在說話兒,一會兒再來接我就是。”


    曉月見說,告辭出去,自找人玩耍去。


    鶯妃喝了口茶,方又笑道:“今兒宴席上,太後說了,離大典隻有幾日,該辦的事也要盡快辦,說她現在尚猶豫,若是不猶豫,事怕早辦完了呢。”


    “什麽事?”冷靜問。


    鶯妃得意一笑:“你這麽聰明,竟然也問這麽蠢的問題?自然是立後之事。她老人家這一猶豫,我倒覺得,我還有機會了呢。”


    冷靜呷口茶,微微笑一聲:“說起這事兒,娘娘果然厲害,連我也不得不服,兩三天之內,就把事兒做的幹淨利落,實在是高明。”


    “這也得益於你聰明,肯配合我做事,如果那日你不乖乖就擒,她未心就那麽快信任我,讓我揪住她的把柄。”


    “哦,原來我無意中也幫了娘娘的忙?”冷靜道。


    “你當然幫了忙,且是大忙,我估計,這趙越到了陰間,若是不服,想找人報複,也是找你,並非是本宮。”鶯妃掩麵笑道。


    冷靜吮吮鼻子,有些不解。


    “實話跟你說罷,你被關進大牢之後,我便找了個尚宮局的女史去嚇唬趙越說,大將軍恨她擺布了你,把你入獄,怕是晚間要派暗衛去結果了她的性命。


    她原不信,當天晚上我便讓我宮中的守衛去尚宮局走了一遭,當然隻是虛張聲勢,被她發現。


    她果然上當,以為大將軍真的要殺她,唬破了膽,自然要再多找幾個侍衛守門,又去迴了太後說,尚宮局進了刺客。


    出了這種事,就算太後再不願意,也隻得往這邊多派些侍衛看守,我趁機將我的人混在這群侍衛中,留在尚宮局當差。


    而後,又重金收買了她身邊的一個女史,在她晚上喝的湯裏加了些迷幻藥,她喝了藥之後,出現幻覺,總覺得有人要害她,要搶她的寶貝。


    夜間便將裝書信的匣子從床底下的地裏挖了出來,抱在懷裏睡覺。


    我的人便進去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匣子偷了出來。


    得虧她做的虧心事太多,膽子小,才中了我的計,真將匣子挖了出來,否則就算我們想破頭皮,怕也想不到,她竟然將東西藏在那種地方。”


    鶯妃笑著說道,大約說的口幹,端起茶杯來喝口茶,又笑道:“她就是那天晚上吊死的,大約是等迷幻藥的藥勁過了,發現東西不見了,自知萬無生理,便吊死在房梁上了。


    這倒省了我的事,後麵的計謀倒用不上,隻讓人臨摹了份遺書便算完事。”


    “娘娘英明。”


    冷靜聽她講完,將一杯茶全灌進肚子裏,方才說了一句。


    鶯妃咯咯笑兩聲:“你這是嚇傻了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哪裏,心中隻是佩服娘娘的聰明罷了。”冷靜道。


    “隻怕趙越臨死恨的也是你和大將軍,還以為是大將軍派人偷了她的寶貝呢。”鶯妃笑道。


    “死者死矣,怎麽想的也沒所謂了。”冷靜道。


    鶯妃又笑兩聲,方才正經起顏色:“冷靜,雖然說與你這樣的人交朋友,很危險,可危險有危險的好處,如果從此我們兩個人互相幫助,未必不能在這後宮稱霸,你說呢?”


    冷靜將目光移到她的臂腕處,眸光有些迷離,微微點點頭:“隻怕冷靜身卑職微,高攀不上娘娘。”


    “得啦,你也別謙虛,大將軍對你有情有意,雖說家中已經有了夫人,可他那樣的人,納個把妾氏,豈是難事?況你與大將軍夫人又是好朋友,將來過了門,一定有享不完的清福,豈是我們這些草木飄零之人能比的?


    到那時候,還請將軍夫人多多照看我們才是。”


    鶯妃笑道。


    “娘娘說笑了,還是說正經事罷,太後看到你呈上的信件,確認無疑了麽?”冷靜換個話題,不想再繼續由她取笑。


    鶯妃咯咯笑兩聲:“你這個人,怎麽又愚了?若非確認是原件無疑,會對我這麽好麽?不瞞你說,太後她老人家私下跟我說了,今後有她的,就有我的,絕不會虧待我。”


    “那就好,恭喜娘娘了。”冷靜道。


    “瞧瞧你,今兒嘴倒是拙,除了恭喜不會說別的。”鶯妃嗔道,伸手指指她,半路卻又縮迴去,扶住了額頭,低低的呻吟一聲:


    “不知怎的,這兩天倒總是頭暈,時不時就天旋地轉的,大約是晚上睡的不安穩的緣故,我不和你說了,迴去歇會兒去。”


    “娘娘慢走。”冷靜扶她起來,送她出門,恰見曉月與一個女史攜手走過來,曉月上前扶著鶯妃,一徑離開司設司。


    冷靜迴到房間,孔令慈從裏屋走出來,一臉悲傷的問她:“冷靜,太後對鶯妃娘娘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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