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暴雨如注。


    梁歡喜養病的偏殿,一個黑黝黝的身影輕輕推開門,走出進去。


    她步履緩慢,似乎在邊走邊想著事情。


    黑影撩開內殿的簾子,走到榻邊,伸手掐住床上躺著的人的脖子。


    瞬間屋內燈光大亮,冷靜帶著一幹宮婢從暗影裏走了出來。


    看清那個人的麵容,所有人都驚呆了。


    “你們都下去罷,沒什麽事,不過是老祖宗不放心梁司製的病情,前來探病。”冷靜先反應過來,對宮婢們說道。


    宮婢答應著退了出去。


    劉太後麵容平靜,雙手從躺著的人脖子上挪開,慢慢調過頭來,瞧著冷靜。


    “老祖宗,奴婢也告辭了,不打擾你探病,夜深露重,還是早些迴去歇著罷,梁司製有奴婢們盯著呢。”


    冷靜施個禮,欲要離開。


    劉太後叫住她。


    “冷靜,你是不是很奇怪,哀家明明知道這個歡喜是個假的,還要來害她的性命。”劉太後啞聲說道。


    “老祖宗,奴婢並不有看到你害誰的性命,奴婢才剛不過看到有個身影在榻邊坐下,以為有刺客,便讓宮婢秉燭出來瞧瞧,卻沒想到是您老人家前來探病。”冷靜道。


    劉太後輕笑一聲,搖頭:“你果然很會說話,哀家沒有看錯你,隻有你能替哀家解憂,可惜啊,有些事,隻要做過了,早晚會被人知道,這世上本就沒有能夠永遠守住的秘密。”


    冷靜聽不明白她的話。


    劉太後顯然也沒有想解釋的熱情,氣氛一時變的尷尬。


    “老祖宗,我扶你迴去休息罷。”冷靜說道。


    劉太後點了點頭,又望了床上的病人一眼,冷淡的說:“她應該是死了,是不是?”


    冷靜微微愕了愕,點頭。


    劉太後舒了口氣,扶著冷靜的手,慢慢踱迴寢宮。


    冷靜一個人轉迴偏殿。


    床上的病人已經起來,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周大娘?”冷靜不由輕叫一聲。


    周大娘慢條斯理的呷了口茶,笑道:“沒想到,是我親自易容成梁歡喜了吧?我與她的身量本來相差無幾,又好奇管雍去找王爺做這件事的目的,所以易容的時候,並沒有用她帶過去的丫頭子,而是自己過來了。”


    冷靜苦笑:“怪不得管雍一直說王爺想見我,他一定是想跟我說明這件事。”


    “小主人他不同意我這麽做,可有時候,我未必就要聽他的,太妃娘娘勢必讚成我的做法,我便沒什麽好怕的了。”


    周大娘道。


    “你在這兒臥底這許多天,一定聽到了不少消息?”冷靜問道。


    “消息沒聽到多少,好事卻見過幾樁,這幾日正尋思如何脫身而去,沒想到那老賊竟然把機會親自送上了門。”周大娘冷笑道。


    “周嬤嬤,事情未必是你們想象的那樣,還是耐下心煩,調查清楚為好。”冷靜道。


    “調查清楚?事實早已經清楚,何必再浪費時間,那司馬奸賊破了太妃娘娘城中的軍隊,現在正得意呢,老身絕不會讓他得意太久!大不了魚死網破!”


    周大娘恨恨的說道。


    冷靜心中有些難過,歎了口氣:“當年司馬南為何要一力保舉孝帝登基,周嬤嬤應該知道其中原因罷?”


    周大娘冷哼一聲:“你不用盡替那奸賊說情,當年若不是他,老身已經將昏君母子殺絕,隻可惜,老身學藝未精,竟不是那奸賊的對手,倒讓他們苟活這些年。”


    “嬤嬤,既然你不是他的對手,他又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你是如何從他手底下逃出來的?又如何瞞過他的耳目,隨王爺一直生活在冷宮之中的?”冷靜又問道。


    周大娘哏了哏,快速閃了閃眼:“你不要忘了,老身的易容術天下無雙。”


    “可你不是他的對手,逃脫之時必身受重傷,就算你的易容術再天下無雙,在這守衛如鐵桶一般的皇宮之中,也容易認的很。”冷靜道。


    “老身當時並沒有受多重的傷!”周大娘此話脫口而出,說完,連自己也愣住了。


    冷靜笑了笑:“嬤嬤,你嘴裏說的這個心狠手辣之徒,竟然會對他的敵人手下留情,也挺可笑的哈?”


    周大娘迷了迷眼,沉默半晌,抬頭望著她:“冷靜,你這話中有話,有何用意,你又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些什麽不重要,你對我有偏見,我說什麽你也不會信,要我知道嬤嬤是個絕頂聰明的人,這些年不過是被仇恨迷了心竅,隻要肯將當年的事用心想一想,必能想出個結果。”


    冷靜慢慢說道。


    周大娘手握成拳,半晌沒有動彈,眼珠子卻一直在轉。


    “周嬤嬤,時候不早了,你還是迴去把管雍那丫頭換迴來罷,你們組織的人此次攻城想必損失也不小,還是想想今後的路該怎麽走罷。”冷靜端起茶,催他走。


    周大娘跺跺腳,打開窗戶,飛燕一般的一掠而去。


    冷靜將窗戶關了,兀自歎口氣,吹熄燈燭走出門來。


    趙越果然是個人物,竟然能迫太後親自來下手害人。


    看來正如管雍所說,她以後的日子更不好過。


    台階下樹陰裏,立著一個挺拔的人影,與那樹的影子渾為一體,若不仔細看,真看不出那裏竟站著一個人。


    冷靜低頭走過去。


    司馬南扯住她的衣袂。


    “你不要避開我,我想見你。”司馬南低聲道。


    “這裏是仁壽殿。”冷靜道。


    司馬南猛的將她抱起,飛掠出門,直至禦花園後麵的乘風亭,方才將她放下。


    冷靜坐到石凳子上喘息,司馬南倚到柱子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大將軍,你實在不必如此,忙你的軍國大事去罷,奴婢這些事不過是小事,不勞你費心。”冷靜負氣說道。


    司馬南不答話,依舊看著她。


    冷靜起身欲走,司馬南擋住她的去路。


    “大將軍有什麽事隻管吩咐,不必深更半夜將奴婢攔在這裏,不得迴去。”冷靜冷聲道。


    “是啊,大將軍,強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如此強求。”亭子後麵傳來輕輕的一聲譏笑。


    司馬南將目光伸展過去,看見來人,微微歎了口氣。


    冷靜看見章慢條斯理的踱過來,直驚呆了,一時連反應都沒有。


    “你終於還是抻不住,非要跑出來。”司馬南擰緊雙眉,低聲道。


    “司馬南,天底下不止你一個聰明人,其實本王也很聰明,本王這些年裝瘋賣傻實在是夠了,是時候還原真相了。”章走進亭子,嘴角帶著抹微笑,說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假裝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利用冷靜逃出宮去?”司馬南歎氣。


    章點頭:“那時候我確實不知道,我以為我們做的很機密,你根本不會知道,可後來,冷靜下來,再迴頭想發生的事,


    我便發現,母妃逃出宮去的過程實在是太順利了,如果沒有你這個內侍監總領的授意,怎麽會如此順利呢?


    於是我就一直在想,你既然當初力保我皇兄登基,又何必留下我這個累贅。,給他們添堵呢?


    雖然說我是傻子,可斬草除根總要比留下禍根強,皇兄母子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可問題是,我為什麽偏偏好好的活下來了呢?讓我好好活下來的這個幕後之人又是誰呢?”


    “能活著就行了,何必想這許多。”司馬南有些焦煩的聲音。


    “司馬將軍,其實我一直都不恨你,小時候,母妃一直在我耳邊念叨,你是我們母子的仇人,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我親手殺了你,對補償我們母子這些年來受的罪。


    可不知道怎麽迴事,你每次帶隊巡邏到冷宮門口時,我還是忍不住要趴到門縫裏看著你經過,看見你,就覺得好親切,好想上前跟你講話。


    我曾經跟江大哥說過這件事,江大哥對我說,世事難料,我們眼見耳聞未必就是事實。


    那時候我還小,不理解他這話的意思,現在我想明白了。


    確實,我們的眼見耳聞還真的未必就是事實,事實隻在我們心中,每個人抱著自己的秘密,以為自己偉大,在為別人犧牲,


    殊不知,在別人心中,也有個同樣的秘密,也覺得在為別人而犧牲。


    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這種肯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的情感的存在罷?”


    章長篇大論的說道。


    司馬南瞅他一眼:“什麽狗屁不通的東西,記住你的身份,不過一個六七歲智力的傻子,滾迴冷宮,好生待著去。”


    章嘴角的微笑更盛一些:“你叫我迴去,我就迴去,至少我弄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我不是傻子,因為剛才你聽到我說話,一絲絲驚奇的意思都沒有,反而一臉的正常。”


    “這有什麽好奇怪,江明是我兄弟,兄弟自然無話不講。”司馬南道。


    “既然江大哥與你無話不講,那為何我們那組織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的存活到現在?豈不更是蹊蹺?”章不甘心的問道。


    司馬南一時語結,仰麵望向天空。


    章搖搖頭,走向迴路:“你這個人真是奇怪,明明是個奸臣賊子,卻偏偏讓我恨不起來,不光恨不起來,每次見到你,竟然還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比見到我皇兄更讓我親切的感覺。”


    司馬南的身子猛的顫抖下,顯然聽清楚了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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