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隻覺眼前冒過一串金星,身子直向前栽去,忙伸手扶住桌子,方才勉強站住。


    “糊塗東西,死了就是死了,沒死就是沒死,什麽是好像死了?”管雍指著女史罵道。


    “求夫人和司設過去看看吧,才剛梁司製和我們在一起縫布料,忽然說自己頭暈,要進屋歇會兒。


    哪知道,歇了這會子了,還沒出來,我們便進去叫她,在床邊叫了她幾聲,她不應,隻好伸手去推她,這一推,她嘴角竟滲出血來!


    我,我們害怕,就跑了出來,稟告司設大人。”女史哭著說道。


    冷靜衝出門去,朝梁司製棲身的偏殿跑去。


    梁司製如睡著一般躺在床上,嘴角甚至帶著縷微笑。


    可冷靜卻知道,她死了。


    她非盡心思要保住她的命,可她最終還是死了。


    “冷靜,救救她啊,快點啊,她的身子尚溫,手還是軟的,應該有救的,你救救她啊。。。。。。”管雍在她耳朵邊絮絮叨叨,不停的央求。


    冷靜仿佛沒有聽到。


    冷靜一直覺得自己來自異世,自己有特殊本領,所以自己一定很牛,隻要自己想做的事,就能揮揮灑灑,談笑風聲間製敵於無形。


    可她實在是小看了別人的智慧和能力,實在是太不了解自己所處的環境。


    止行的死,讓她第一次有了無力控製局勢的挫敗感,讓她狠下心腸來,不再覺得眾生皆可憐,讓她開始對她覺得邪惡的人下了手。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將自己拖進了更黑暗的深淵。


    原以為得到的救贖,卻是更深的罪孽。


    冷靜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她不喜歡這種總是控製不了局麵的無力感。


    她不喜歡所有的事情都脫離她的軌道,走向她不喜歡看到的結局。


    司馬南曾經跟她說,如果他現在放棄,也許他自己可以解脫,可這世道就亂了,他不能看著這世道因為他的不作為而變的不堪。


    如果有罪,讓他一個人頂,他喜歡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之中的感覺。


    現在看來,他並沒有錯。


    “冷靜,我們出去罷,老秦來了,讓他檢查下梁司製的死因。”管雍輕聲說道,將冷靜拖出門外。


    “冷靜,是你,是你害死了歡喜!”匆匆趕來的趙越,邁上台階,指著冷靜的鼻子大聲哭道。


    冷靜眉眼清冷,冷笑一聲:“趙司珍的消息倒是靈通,我在跟前,到現在都不知梁司製是死是活,你遠在司珍司,倒是知道了?那勞煩趙司珍告訴你一聲,梁司製她,是什麽時候死的,怎麽死的罷?”


    趙越步子一凝,麵色緊了緊,訕笑一聲:“這我怎麽知道,不過有女史去報,我便信以為真了。”


    “女史一報,你就信以為真?難道在你心目中,梁司製本就是該死之人,現在就是死了,也一點也不稀奇?”冷靜冷聲追問道。


    “冷靜,你什麽意思?趙越不過是關心姐妹,說錯了一句話,用不著這麽針縫相對罷?你情急之下,就沒有說錯話的時候?”李司一上前一步,搶白道。


    “這不叫說錯話,這叫情急之下,露出真心。”冷靜冷笑。


    “秦禦醫尚在裏麵,梁司製是死是活,尚不得知,你們先不要自亂方寸。”管雍出言訓誡道。


    眾人方才住了腔,一齊朝裏麵望去,等消息。


    裏麵卻靜默無聲,秦禦醫也不曾出來。


    “你們老老實實給我呆著,我進去瞧瞧。”管雍說道,兀自一個人撩簾子進去。


    須臾工夫,隨老秦一起走了出來。


    “老秦,早早把藥送來,別耽擱了。”管雍麵無表情的吩咐道。


    老秦拱拱手,自去。


    “夫人,歡喜她,救過來了?”趙越拉著管雍的衣袖,搶先問道。


    “生死未知,老秦也隻說盡力而為了,這裏事務繁雜,將病人留在這裏,與養病無宜,進忠,你迴仁壽殿迴老祖宗一聲,再順便拿張春藤椅子來,將梁司製抬到我休憩的那間偏殿裏去。”


    管雍吩咐跟她來的小太監,小太監得令,飛快的跑去辦事。


    “我進去瞧瞧歡喜。”趙越急切的往內屋去。


    管雍拽住她,眼神冰冷:“老秦說她係中毒暈迷,現在正是解毒的關鍵時候,誰也不能進去打擾,一旦她死了,你可能擔這責任?”


    趙越縮了縮頸子,麵色白一筆,退到一邊。


    “冷靜你精通醫術,待會兒隨我一起去偏殿,看看有沒有辦法救梁司製一命。”管雍對冷靜道。


    “夫人,既然秦禦醫說我師傅是中毒,那尚宮局眾人豈不都有嫌疑?”鄭玉婉弱弱的插上一句。


    “這話說的是,又是這個時候,有些人想上位的心也未免急了些,以為藥死一個梁歡喜,就能暢通無阻的繼位呢。”李司一冷笑。


    “聽你這話,你又知道了實情?那你告訴你,她究竟是被誰下了一毒?”管雍雙目炯炯的盯著她。


    李司一被她噎的瞠目結舌,後退兩步,抱著肩膀,不再開口。


    “大家不必互相猜疑,我這就稟告太後,讓內侍監來查明此事。”管雍厲聲道。


    “夫人,內侍監全都是些大男人,進出尚宮局恐有不妥。”趙越急忙說道。


    管雍眯了眯眼,冷笑一聲:“趙司珍此話有理,依你的意思,該如何處置?”


    “夫人在,哪有奴婢說話的份兒,奴婢不過是說出自己的看法。”趙越恭敬的迴道。


    “也罷,你們一起跟我來,一起迴稟老祖宗,要怎麽做,由老祖宗定奪。”管雍道。


    幾個人剛要離開,隻見李盡忠領著幾個小太監,抬著春藤椅子走進來複差。


    “迴夫人,太後她老人家聽說此事,甚是關心,已經同意將人搬過去,又讓夫人趕緊過去迴明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李盡忠迴道。


    管雍點點頭,瞧眾人一眼:“一起走罷,抬人的事,交給盡忠他們就行了。”


    三人隨管雍來到太後跟前。


    秦風正在太後跟前應卯,見她們進來,忙起身施禮。


    “老秦,你給哀家坐好了,告訴她們,梁歡喜究竟是怎麽中的毒?”劉太後陰著臉,沉聲道。


    秦風點點頭,捋捋山羊須:“梁司製她,係中毒暈迷,卑職在她的嘔吐物裏發現了兩味蹊蹺的藥材,剛才迴禦醫院查了查,這兩味藥材雖然自身都無毒,可配在一起,便可致人死亡!”


    “藥膳!梁司製最近因為頭暈,一直在喝藥膳!”鄭玉婉抖抖索索的說道。


    “不是藥膳裏的配料,梁司製喝的藥膳的方子乃是冷司設跟卑職索要的,是卑職親自所開,並沒有這兩味藥材,藥膳方子在禦醫院尚有記錄,太後可命人取來一看。”


    秦風道。


    劉太後命人交將藥方子取了來,舉到跟前,眯眼瞧了半天,放到桌子上,點頭道:“果然沒有,可見秦風說的是實話。”


    站在桌子邊的李司一探過頭去,瞧了藥膳方子一眼,吸口涼氣,後退兩步,麵色煞白:“不可能,這不是冷司設給奴婢的方子!”


    “李司膳,這明明就是卑職開給冷司設的方子,當時冷司設去禦醫院裏,有眾多禦醫在場,大家都可以給卑職作證!”秦風立起身來,大聲說道。


    李司一跪倒在地,哭道:“太後老祖宗,容奴婢迴去拿冷司設給的那張方子。”


    “盡忠,你隨司膳大人一起去拿來。”劉太後吩咐李盡忠,李盡忠答應著隨李司一出去,須臾工夫,端著一張藥方子走進來,呈給劉太後。


    李司一哭的肝腸寸斷:“太後老祖宗,當時冷司設人奴婢這張方子的時候,司膳司的眾女史親眼目睹,奴婢也是當著眾人的麵,命女史配料熬製的,可這方子明明不是秦禦醫開的方子啊!多了兩味藥啊!”


    劉太後皺皺眉毛,將方子遞給秦風,秦風接過去一瞧,大驚失色,撩衣跪倒,磕頭道:“太後明鑒,致使梁司製中毒的果然就是這兩味藥,隻是這兩味藥明顯是後來加上的,墨色筆跡與卑職的字都有出入之處。”


    “冷司設!你好歹毒的心腸!仗著略懂歧黃之術,竟生如此害人之心!”鄭玉婉指著冷靜,怒聲斥責道。


    冷靜默默無言,並不急著為自己分辨,管雍看不下去,上前扯她一把:“你倒是說句話,這兩味後來加上的藥究竟是怎麽迴事?


    你也懂醫術,是不是覺得加上這兩味藥能治好梁司製的眩暈?卻不知它們互生互克,竟能致人於死地?


    你這是不是無心之過?”


    “這兩味藥,並不是我加上去的。”冷靜淡然的說道。


    “現在鬧出了人命,你當然不會承認,太後老祖宗,是不是她加上的,隻讓人來鑒定下笑跡便知。”趙越說道。


    劉太後命李盡忠將翰林院當值的大學士叫一位進來,又命鄭玉婉去司設司,將冷靜寫過的字拿一張過來。


    當著太後的麵,翰林院大學士將藥膳方子和冷靜的字作了比對,不過七八個字,竟也比對了一柱香工夫,方才點頭道:“迴太後,這些字,果然是出同一人之手。”


    劉太後懊惱的噫一聲,揮揮手,怒道:“再去叫兩個大學士來,一齊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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