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南放了手,後退兩步,跌坐在地上。


    帶著血光的配劍在孝帝手中晃了幾晃,被擲到地上。


    “臣去叫禦醫來。”


    司馬南從地上爬起來,嗡聲道。


    “不用,你給朕包紮。”孝帝後退兩步,跌進椅子裏,弱聲說道。


    司馬南撕下一塊衣襟,過來給他包紮。


    “你還記不記得,八歲那年,朕被皇叔綁架,要挾父皇退位。你赤著腳,在大雪裏跑了一天一夜,搬來救兵,才救朕脫險。


    從此卻落下毛病,一到陰雨天冷天,你的腳便會抽筋,疼痛難忍,現在也沒有好罷?可自從進宮以後,朕再不曾看見你疼極而哭的模樣了。”孝帝趴在桌子上,嘶啞的聲音說道。


    司馬南默默的給他包紮著傷口。


    這些事他都不太在意,廖師傅帶他進宮時,他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就是為太子而有的存在。他的命,供太子殿下驅使。


    所以他做這些事,在他看來,都是應該做的,是廖師傅從強盜手裏將他救下,帶他進宮,讓他活下來,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他實在不知道為什麽,登基前享受著他的付出的皇上竟然在做了皇帝以後,常常會提起這些往事,而且每次提起的時候,都是那麽傷感,好像有多對不起他一樣。


    孝帝抓住劍柄時使的力氣太大,傷口很深,光包紮根本止不住血,需要縫針才行。


    “臣去叫禦醫來給你處理傷口。”司馬南說道,不等他迴答,已經掠出大殿去。


    孝帝盯著他的背影,淒涼的笑一聲喃喃道:“傻瓜,你一直聽廖師傅的話,認定你是我的奴才,為了我,不知道犯過多少險,你能活下來,隻是因為你命大,也或許是上天有眼,知道該死的是我不是你,所以才會讓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


    我曾經多麽心安理得的讓你救我,替我去死,現在就有多麽痛心你的卑微和付出。”


    ——————————


    冷靜正在專心致誌的打磨一柄宴會用的小刀,梁歡喜抱著一堆衣裳料子走到她跟前,擺在桌子上,唉聲歎氣:


    “冷靜,你幫我選選,倒底哪種料適合貴妃娘娘,我選了這半天了,始終是不滿意,不是太輕薄就是太板,根本沒辦法做出娘娘說的那種仙袂飄飄的感覺。”


    冷靜為難的搖搖頭:“這個我確不能夠知道,你是這行的積年,倒來問我一個門外漢?”


    梁司製搖著她的胳膊,跺腳:“你心思活絡,前兩天送給娘娘的那雙鞋子,娘娘不是愛的不得了?


    再說了,若不是那雙鞋子,就為圖樣子那件事,豈有不把你連累進去的?可見,你是摸準了娘娘的脾胃。”


    冷靜被她搖的頭暈,隻得將那些布料挨個摸了一遍,笑道:“一種料子太輕薄,那你能不能試試,把兩種輕薄的料子縫在一起,這樣以來,即沒有厚料子的死板,又比一種料子看上去挺括,說不定就出來仙袂飄飄的感覺了呢。”


    “啊呀,你真是個小活寶,我怎麽就想不到呢,我這就進去試試去”梁歡喜開心的嚷著,抱著布料要離開,剛走兩步,身子一陣亂晃,“轟”的倒地失去知覺。


    冷靜慌忙撂下手中的活計,跑過去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了,拿指甲掐她的人中,又喂了她兩口冷茶。


    梁歡喜方才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早上沒吃飯?”冷靜遞了塊甜糕給她。


    梁歡喜伸手推出去,苦笑一聲:“吃了不少,李司一還熬了碗藥膳給我喝呢,說是你給的方子,最是益氣補神。”


    “這可是怪了,平白無辜的怎麽會暈倒?”冷靜拿過她的胳膊,給她診脈。


    “是不是上次栽到染缸裏留下了症候?”梁歡喜傷心的說道。


    冷靜搖了搖頭:“不太像,也許是你這兩天熬夜費神,精神短缺,所以才會這樣?我看你今天不必再縫什麽雙層衣料了,還是趕緊休息,別鳳袍沒製好,你再躺下了,那可得不償失。”


    梁歡喜冷笑一聲:“現在可不是躺下的時候,就是掙命,也得先把這個袍子掙出來,否則豈不辜負了趙越她們的期望?”


    “這個時候,就別擠氣了,也別總想著她們不安好心,也許真的是她們怕你說出以前的醜事,不得已才將你捧上這位置的呢。”冷靜勸她。


    “啊呀,我不跟你在這兒磨閑牙了,進去縫料子去。”梁歡喜抱著料子告辭走開。


    冷靜送她出來,正要閉門,隻見孝帝的鑾駕儀仗進了院子,忙又走出去迎駕。


    “起來罷,都是熟人兒,別這麽見外。”孝帝一臉揶揄的笑,揮袖讓她起來。


    冷靜的眼皮子跳了跳。


    這個混帳皇帝日日無事,隻知道惹事生非,瞧他那樣子,不知又要出什麽餿主意。


    “冷司設,昨兒朕去冷宮瞧皇弟,發現他那院子裏的籬笆牆爛了,你讓小太監們將那不用的檀木條子,黃花梨棍子找幾捆出來,送過去給他重新理理。”孝帝笑道。


    “奴婢遵旨。”冷靜恭敬的迴道,要去辦事。


    孝帝卻叫住她,斜眼撇著她笑:“跟朕一起去冷宮瞧瞧章罷?朕還記得你說喜歡他那隻兔子呢。


    朕告訴你罷,那隻兔子可不是隻普通的兔子,那是父皇在世時,那個什麽國進貢的一隻玉兔,金貴的狠,不是哪裏都能看得到的。”


    “可是奴婢手裏還有很多活兒要做。”冷靜無力的迴絕道。


    孝帝眼眸一閃,聲音重一些:“這是聖旨,你也要違?”


    “奴婢不敢。”冷靜無奈的答一句,隨孝帝來到冷宮。


    他們進院的時候,章正趴在院子裏的花叢中抓螞蚱,弄了一臉一身的泥巴,周大娘立在邊上,央求他進屋洗洗臉,他就是不肯,倒抓起一把泥土朝周大娘身上擲去。


    孝帝見狀,不自覺的歎口氣,瞧冷靜一眼:“皇弟他,也真是可憐,本來是上應天命的皇子,如今卻弄成這付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真是讓人痛心。”


    “皇上宅心仁厚,奴婢也覺得王爺著實可憐,要不皇上下道旨,給王爺塊封地,讓他搬出宮去,派專人照顧他,不是更好?”冷靜偷眼覷著孝帝的臉,慢聲細語道。


    孝帝伸手摸摸下巴,眸光中閃過一絲無奈:“你一個小小的女史,哪裏能夠明白廟堂之事,朕若有能力保住他,又豈會讓他瘋掉?”


    這事冷靜倒是明白,孝帝雖然貴為一國之君,可也不是事事都能隻手遮天,朝廷有內閣,有三司六部,個個官員都不是省油的燈,動不動死諫,動不動到太廟哭祖宗。


    就算司馬南手段如此強悍,有時候也招架不住,不得不敗給他們,從而聽從他們的建議。


    “皇哥哥,你來看我啦。”


    章扭頭看見孝帝,歡樂的叫一聲,朝這邊跑過來。


    孝帝從袖裏變魔術似的變出幾塊糯米糕來,舉在手裏朝跑過來的章搖晃著。


    章走近來,歡唿雀躍的搶過去,也不顧手上的泥土,貪婪的大口吃起來。


    “慢些,慢些,咱們去那邊洗洗手再吃好不好?”孝帝哄孩子一樣輕柔的語氣,拉著一身泥土的章朝那邊的井台走去,像極了一個和藹的長兄。


    冷靜跟在後麵,看孝帝的眼神有些迷惑不解。


    他給章洗手的樣子很溫和,一點戾氣都沒有,夕陽的餘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了一層金邊,越發顯得俊美異常,宛若天神下凡。


    “皇哥哥,甜糕好吃,章還想吃。”章將最後一塊甜糕塞進嘴裏,嚼著,大聲嚷嚷道,嘴裏的食物殘渣噴到孝帝臉上,孝帝笑嘻嘻的伸手擦了去,給他拍著袍子上的灰土:“皇弟,你今年是不是也有十八歲啦?十八歲的男人該幹什麽了,知不知道?”


    “吃甜糕,玩兔子!”章飛快的迴答。


    “不對!”孝帝伸出包紮著厚厚絲絹的手,搖了搖。


    “皇哥哥告訴你,我不知道了。”章撅起嘴問他。


    “十八歲的男人該娶媳婦啦!”孝帝嗬嗬笑道。


    “娶媳婦?皇哥哥要給我娶媳婦?我娘也說過,人長大了都要娶媳婦的,還說要給我找個美人做媳婦。”章拍手大笑。


    孝帝指指身後站著的冷靜:“皇弟,你瞧這個女人美不美呀?”


    章清澈的眸光深處,攸然多了束開心,卻又轉迅逝去,吮吮鼻子,一臉嫌棄:“她太老了,還想搶我的小乖乖,我不要她,我想要前麵掃地那個小姐姐,她對我好,還給我果子吃。”


    冷靜重重的歎口氣,終算是明白了孝帝一看見她時,臉上那種揶揄的笑容倒底是為什麽。


    他竟然是要出這樣的壞主意,來捉弄她!


    “皇弟呀,她可不老,她比我們都小,你看著她老,是因為她太想嫁給你了,想的多了所以變老的,等你們成親之後,她如願以償了,自然會越來越年輕,越來越好看。


    還有呀,朕給你的這些甜糕都是她做的,若是把她嫁給你,以後你就天天有甜糕吃了。”


    孝帝柔聲對章說道。


    章眨了眨眼,麵色有些不悅,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皇哥哥,這是聖旨麽?我娘教過我,如果說的是聖旨,就算我再不願意,也是要遵旨的。”


    “對,對,朕剛才說的就是聖旨,你一定要遵旨的。”孝帝笑彎了眼睛,大聲道。


    “那我就娶她好了,讓她天天給我做甜糕吃!”章吸溜著鼻涕,大聲宣布。


    孝帝朝冷靜閃閃眼,一本正經起來:“冷靜,朕要恭喜你哈,馬上就要由一個小小的女史搖身變成尊貴的九王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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