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拉著裴少芬的手進屋,司馬南早已經離開,屋子裏沒有留下一絲他的氣息。


    裴少芬緊走兩步,上前拉開床幔,腳步一緩,坐到床沿上,幹咳一聲,笑道:“這兩天腿酸,不想坐硬椅子,床邊軟和。”


    “你在外麵是不是聽到屋裏有人講話的聲音?”冷靜倒了杯茶遞給她,淡定的問道。


    裴少芬垂頭喝茶,麵色微紅,不答話。


    “大將軍剛才來過,質問我,昨天晚上那個刺客究竟是不是我。”冷靜在椅子上坐了,揭開衣衫,查看傷勢。


    裴少芬抬頭望著她,聲音有些發虛:“那個刺客真的是你?”


    “少芬啊,我不會武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冷靜苦笑道。


    裴少芬直著眼,緩緩的點頭。


    “我肩上的傷也是昨天晚上被人所傷,我想那個刺客是想將殺害皇上的罪名扣到我頭上,可惜他並未得手,讓我逃到這一劫。”


    冷靜道。


    裴少芬輕咳一聲,還是沒有講話。


    “少芬,皇上最近對你好嗎?”冷靜見她不語,便換了話題,問她。


    裴少芬閃著雙眼,不迴答她的話,卻突然問道:“冷靜,你如果傷心,就哭吧,我們是好姐妹,我不會笑你的。”


    冷靜咧咧嘴,歎息一聲,終算知道了裴少芬的來意。


    大將軍要娶管雍,那對她,自然是一時興起,並非真的。


    裴少芬一定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會口出此言。


    冷靜吮吮鼻子,心情有一絲解脫,她這麽認為是最好的,這麽一來,她們至少還可能維持著這脆弱的友誼,不至於分崩利析。


    “說實話,少芬,我確實有些難過,可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想的多,我早就想到,大將軍對我,怎麽會是真心呢?


    他那樣高貴的身份,怎麽會看上我這樣一個卑微的奴婢,也隻有管姑姑這樣尊貴的女人才配得上他,


    我輸的心服口服,並沒有怨言。”


    冷靜嘴角揚起些看上去難過的微笑,慢吞吞的說道。


    裴少芬的眼神明顯亮了亮,甚至還輕輕噓了口氣。


    冷靜心底的淒涼便隨著她這縷輕輕的口氣而愈發沉重。


    院子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什麽事!”裴少芬一驚而起,朝門口走去。


    冷靜坐在椅子上,離門口比較近,裴少芬走去門邊時,她已經推門而出,探著脖子瞧了兩眼,卻又關上門,背倚著門,笑道:“沒什麽事,司衣司的女史往仁壽宮送衣裳呢,浩浩蕩蕩的人,自然腳步聲重了些。”


    裴少芬眼神疑惑的瞅她一眼,扯著她的手,笑道:“對了,管姑姑今兒大喜,前麵自然熱鬧,我們也去湊個熱鬧瞧瞧新人唄。”


    冷靜答應著,隨她一起出去。


    正巧有幾隊守軍從正從院子裏離開。


    “怎麽這麽多守衛?”裴少芬驚叫一聲。


    “這有什麽奇怪,昨夜皇上剛剛遇刺,今兒又是管姑姑大喜,守衛自然多。”冷靜淡然的口吻。


    裴少芬解嘲的笑一聲:“你瞧我這個人,現在也不知怎麽了,總是疑神疑鬼的,大約是被皇上嚇怕了。”


    “哎呀,少芬,我忘了帶手帕子,你先過去,我迴去拿了帕子去找你。”


    走出尚宮局大門,冷靜摸著腰間,沮喪的喊一聲。


    “丟三落四,依我看,你還是放不下,快去快迴,我在仁壽宮外麵的鳳儀亭裏等你。”裴少芬笑道。


    冷靜訕訕的吮吮鼻子,立在原處,瞧著裴少芬搖搖擺擺的走遠,方才飛步又奔了迴去。


    才剛院子裏的嘈雜聲,並不是司衣司的女史,而是一隊守衛正在追一位身披紅衣的女子。


    冷靜親眼瞧見那紅衣女人藏進院子內的大銅水缸內。


    守衛進來尋了一圈,便匆匆離開,明顯沒有多上心,更多的像是在例行公事。


    冷靜心裏記掛著缸內的紅衣女子,便隨口扯了個謊,又轉了迴來。


    水缸太高,冷靜根本瞧不到裏麵,便打算進屋搬條凳子,再出來瞧看。


    一開屋門,便見一個渾身濕透的紅衣女人坐在椅子上,正拿著她的毛巾拭頭發。


    “管姑姑?!”冷靜低低的叫一聲,忙將門掩住,上了門栓。


    管雍抬眼瞧瞧她,悲傷的麵容,嘶啞的聲音開口:“你沒想到,今日就要做大將軍新娘子的女人,會這麽狼狽的出現在這裏罷?


    我不想連累你的,可這宮中,除了你,我又實在不知道該躲到哪裏去,也隻有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雖然表麵看上去赦赦揚揚,事實上卻一個朋友也沒有。”


    “先別說了,我找件幹爽的衣裳給你換上。”


    冷靜打斷她的話,打開衣櫃找了件自己的衣裳遞給她。


    管雍卻不肯穿,苦笑著搖頭:“算了,穿了你的衣裳,如果被守衛抓到,會連累你的。”


    “都這個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我幫你。”冷靜過來扯她的衣衫。


    管雍再沒有推辭,任她解開身上濕漉漉的衣衫。


    “依奴婢看,那些尋你的守衛並沒有多上心,姑姑先等會兒,我出去瞧瞧狀況,再送你出去。”


    冷靜給她換好衣衫,輕聲說道,就要出門。


    管雍扯住她的手:“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會這麽狼狽,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情勢危急,待姑姑安全了,奴婢再問不遲。”冷靜道。


    管雍臉上露出羨慕的笑容:“冷靜,你果然如他所說,是個沒有原則的濫好人,你這種性格,如果沒有他庇護,一定會死的很慘,比我還要慘。”


    “姑姑,你不會死的,我會送你出宮,一定會。”冷靜道。


    管雍搖頭:“你錯了,冷靜,我並不想出宮,我隻想死在他麵前,我要讓他後悔一輩子,他是個懦夫,根本不敢愛的懦夫,我要他一輩子都記住,是他對不起我,對不起我給他的愛。”


    “別傻了,管雍,沒有誰會後悔一輩子,你死了,他就解脫了,可以毫無羈絆的去娶別的女人。


    所以說,你若是想報複他,最好的辦法就是好好活著,活的風聲水起,活的逍遙自在,隻有這樣,才會讓他後悔難過,明白麽?”


    冷靜疾聲道。


    “你知道麽,司馬南本來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出宮的路,隻要他肯走,我們便會悄無聲息的離開皇宮,過上我向往已久的生活。


    可惜到最後,他卻不肯走,我管雍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更高估了他對我的愛。”


    管雍聲音嘶啞的說道,淚在眼中打轉,卻不肯掉下來。


    “姑姑,別說了,先離開皇宮再說,我知道尚宮局後麵有條小徑,小徑的盡頭有個地洞,可以出宮的。”冷靜道,不顧她掙紮,拖著她要出門。


    屋門卻猛的被撞開。


    冷靜下意識的將管雍掩到身後。


    來人正是江明!


    “管雍,我們走。”江明一臉大汗的衝過來,扯著管雍的手,低吼。


    “你怎麽又肯走了?你不是一直不肯走麽?你就這麽看著我去死,不是更好?”管雍不肯跟他走,硬是在椅子上坐了,冷笑道。


    江明跺跺腳,臉上的汗瀑雨般流下,沙啞的低聲吼:“我怎麽能看著你去死,如果你是嫁給別人,我會跟你走,可你嫁的是司馬南,就算他不喜歡你,也會好好待你,給你想要的一切,這樣我也就很放心。


    可你為什麽要自尋死路,為什麽要私自逃走?你知不知道,這樣明目張膽的逃婚,就算太後再喜歡你,也不會放過你,會處死你的!”


    “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你才會後悔,才會難過,才知道你一直是愛著我的。”管雍眼中的淚落下來,抽泣著問道。


    江明將她擁進懷裏,淚濕了雙眸:“傻瓜,我怎麽會讓你死呢,每天能看見你,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和期望,你知不知道?”


    “可你明明不肯跟我走,眼睜睜瞧著我嫁給別人,卻一句話都不說。”


    “傻瓜,我現在就跟你走,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抓你的守衛都是司馬南的親信,不會真抓我們,我們這就走,離開皇宮,去我的家鄉,開一爿小店,我行醫,你賣藥,好不好?”


    江明展袖給她拭著淚,輕聲道。


    管雍哭著使勁點頭。


    “好啦,快走罷,別磨蹭了。”冷靜催促道。


    “冷靜,對不起,我不該來打擾你,我,我隻是無處可去,你不要怪我。”出門之前,管雍拉著她的手說道。


    冷靜將他們推出門:“安頓好了,記得給我寄封信迴來,也算我們朋友一場。”


    “冷靜,你留下,我帶管雍走就好。”江明將冷靜推進屋裏去。


    冷靜不肯,扯著管雍的袖子往廊下來:“我熟悉那條小徑,你不常走,若真走迷了,被人撞見,不好。快跟我來,不要再囉嗦了。”


    兩人隨冷靜來到尚宮局後院,走到陳舊破損的後門前。


    江明朝她拱拱手,告辭:“後會有期。”


    走出這道門,便是樹林,如果守衛不存心為難,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


    冷靜朝他施了一禮,瞧著他打開那扇門。


    然而,這扇門外,並不是他們向望的自由,迎入他們眼簾的,是一位身著滾龍袍,麵帶邪魅笑容的男人。


    孝帝搖一搖手中的折扇,扭頭瞅瞅身邊的司馬南,一臉詭異的笑容:“大將軍,果然在這裏,你手下那幫人真是一群白癡,竟然不如朕身邊的一個才人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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