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在哪兒?”君兮問。


    林淼一臉醬色地把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拂開,又從袖子裏摸出火折子遞給她:“誰跟你說我把火折子放那兒了。”


    君兮才懶得管他別扭些什麽,拿到火折子的刹那,那蛇藤也逼近了,君兮吹燃火折子,忍著手臂的僵硬和酸痛,手腕靈活反轉,那豆大一點的火苗,愣是被她舞成了一個大火把。


    蛇藤果然怕火,見君兮手裏拿跳躍著的一團火焰,隻敢遠遠地嘶叫著,卻沒再靠近分毫。


    石壁後麵,那隱隱約約的水聲又傳來了,君兮發現蛇藤扭動的弧度明顯歡快了很多,像是在慶祝幫手來了。


    君兮眉心擰了起來,卻聽林淼叫到:“衣服!你的衣服燃起來了!”


    君兮垂眸一看,因為她那一分神,白衣的一角已經被點燃了,火舌瞬間竄了起來,君兮先是一怔,跟著就心中一喜。


    這衣服燃起來了,正和她意!


    君兮一個旋身,燃起來的衣服從她身上飛了出來,兜頭罩住了那邊齜牙咧嘴的蛇藤,被火苗掠過的地方都滋滋冒起了青煙,蛇藤痛極嘶吼,粘膩的蛇身不斷碰撞石洞內壁。


    君兮眼尖兒地發現那石洞壁裂開的地方又伸出了黑色藤蔓,然後藤蔓尖兒緩緩形成一個蛇頭,還有水流不斷從石洞壁那邊滲過來。


    她大喝了一聲,“快走!”


    林淼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來不及背君兮了,他一把拽下自己的外袍,將君兮一裹,抱起來就是玩命一般的狂奔。


    “哢擦……”石洞壁完全被水流衝開,那密密麻麻的觸角伸了出來,君兮迴頭看了一眼,竟然是比之前纏住胡姨娘的那隻還要大的蛇藤。


    那東西遇水而生,像是沒有固定的形態一般,很快就順著水流淌了一大片。


    林淼一邊狂奔一邊哭喪著臉道:“完了完了,那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啊,這麽大隻,把我們的衣服都燒完了也燒不死它!”


    前麵一個拐角,林淼腳下漂移劃過去的時候,麵前就出現了一堵石牆。


    這賭石牆不比別處,摸起來是幹燥的,還暖烘烘的,像是有人在裏麵烤火一般。


    林淼看了一眼逼近的龐然大物,垂下眸子去看君兮:“我們這次似乎真的逃不掉了哎。”


    君兮看著這狹窄的,被封死的甬道,突然抬起頭來:“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呢?”


    林淼眼底一道詫異的光芒轉瞬而逝,“怎麽出去?”


    他將君兮一縷亂發拂到她耳後,君兮眸子一眯,就拽住了他的手,這個過於親密的動作,隻有君琛對她做過。


    誰都沒有話說,隻剩下與死亡搏命後的喘息聲,心跳聲。


    林淼很久以前就已經隱隱知道了答案,可是此刻這無聲的拒絕還是讓他心頭發苦。


    君兮在他肩頭拍了一巴掌,跟著就借力一撐落到了地上。


    林淼記著她身上有傷伸手想要去扶,但君兮一腳站穩了身子。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瞬,君兮手掌在他手心重重拍了一下,


    “活著出去!”君兮說。


    林淼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能活著出去,小爺還能比你差不成?”


    “嘶嘶……”那三角頭頸側飛鰭的蛇形怪物已經堵到了門口,像是知道他們退無可退了,張嘴嘶嘶地叫著,露出一口尖利的腥牙威脅他們。


    君兮冷冷盯著那怪物,話卻是對林淼說的:“待會兒你使勁兒往洞頂飛。”


    林淼不明所以:“啊?”


    君兮抖開手裏的鏈劍,全憑手勁兒往蛇藤身上揮去,她知道自己的傷勢,且不說現在提不起內力,便是能,她也不能再把內力浪費在對蛇藤不痛不癢的攻擊上。


    那揮舞的鞭子果然吸引了蛇藤的注意力,蛇藤嘶叫一聲,猩紅的口齒裏淌出惡臭的黑色粘膩液體,不斷盤踞壯大的身軀裏有隆起幾個小包,然後一個個齜牙咧嘴的蛇頭就從中生了出來,君兮強忍著惡心用鞭子纏住了一個蛇頭,借著身體下墜的力道用力一扯,那個蛇頭受了傷,發出痛苦的嘶叫聲。


    “小心!”林淼看著那幾個蛇頭同時向君兮攻過去,齜目欲裂,掌心已經有一道陰寒淩厲的掌風匯聚。


    卻聽君兮道:“去洞頂!”


    他看著君兮倒飛向那麵發燙的石壁,眼底閃過些什麽,身子卻極快地掠向了石洞頂。


    蛇藤看著君兮退無可退,威脅似的大吼了一聲,然後一個蛇頭猛地向君兮攻過去,似要將她撕咬成碎片。


    君兮等的就是那一刻,蛇頭撞過來的時候,她最後用力一個空翻,踏在了蛇頸上,不等其他蛇頭攻過來,強行匯聚起身體裏殘存的所有內力,強勁的氣流在身體裏迴旋,經脈不堪重荷,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囂著尖銳疼痛,君兮甚至覺得自己的血管也要被這氣流強行給衝破了。


    她咬緊一口血牙,隔空一掌狠狠拍向了那麵石壁,強勁的內力排山倒海般湧出,那石壁轟隆一聲炸開,君兮被那股力道反震了出去。


    熱浪一瞬間噴薄而出。


    她果然沒有猜錯,那麵石壁之後,是岩漿!


    耳邊一片轟鳴,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已經感受不到了任何痛覺,模模糊糊中她知道自己在墜落。


    像飄雪墜落人間,落紅迴歸泥土,細雨灑落湖泊,飛沙歸根大漠……那是最平靜的歸宿。


    眼前似乎有炫目的紅,帶來了灼燒的痛,她聽見了蛇藤歇斯底裏的嘶吼聲,聽見林淼在叫她,聽見了好多好多聲音……


    最後聽到的是,君琛在喚她,


    “君兮,等我,等我迴來!”


    “君琛……”徹底陷入黑暗的刹那,她眼角滑落一滴清淚。


    ——————————


    天高,水遠,浮雲,流散。


    翻騰的雲海裏,遠遠就能看到一處錐子似的小島嶼,浮空懸在雲層之上。


    島上隻有一棵樹,樹根盤虯,枝丫縱橫。


    樹幹怕是十人也合抱不過來,根須交錯,緊緊纏結在一起。


    樹上沒有一片葉子,隻掛滿了紅色的絲線,牽牽繞繞,糾纏不休,有風拂過,從遠處看,竟然這茫茫雲海裏唯一的色彩,一樹紅花。


    “月老月老,人界信男信女梁山伯,祝英台請求他們來世再見。”姻緣樹下的小童捧著姻緣簿念叨。


    “青龍神君下凡曆劫,朱雀神女追隨神君下屆去了……”


    “賈寶玉請求來世再見林黛玉,林黛玉用一世眼淚還情,願不再見賈寶玉……”


    “停停停!念慢點!”在姻緣樹上綁紅線的白胡子老頭喝道,“那個誰?梁山伯,祝英台?她們的紅線這麽短,根本就接不起來!入了輪迴更不該我管了,要想來世還能見到,三生路上走過三生石,自己把名字刻上去興許還有一線希望……”


    “青龍神君和朱雀神女的事兒什麽時候也該我管了?老頭子我這紅線隻栓得住凡人,拴不住神仙啊……還有那什麽玉和什麽玉來著?”白胡子老頭迴過頭來問小童,手裏的姻緣線不小心繃斷了。


    小童大驚失色:“月老月老,你的紅線斷了!”


    白胡子老頭迴頭一看,頓時大叫不好:“造孽喲造孽喲!怎麽就把這根線給碰斷了!”


    小童探頭一看,有些不解:“咦,月老,這根紅線怎麽這麽長,它一根都抵得上人家兩根了。”


    白胡子老頭哭天搶地:“這是從女媧神殿裏請迴來的紅線,天命姻緣的人才會被這根紅線選中,現在這斷了……人間是要亂的啊!”


    小童瞅了瞅紅線:“一根姻緣線,還能讓人間生靈塗炭不成?”


    月老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那得看它牽的是誰的紅線!紅顏妒,帝王怒,山河變啊!”


    小童似懂非懂,月老火燒屁股的似的往外走:“童兒,你好好守著這姻緣樹,別亂動紅線,我去南海觀世音菩薩那兒走一趟。”


    “月老慢去。”小童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看著月老駕著祥雲走遠,才蹲到了那根斷裂的紅線前,撇撇嘴:“老君也真是的,這有什麽嘛,斷了接起來就是了!”


    他撚起斷成兩截的紅線,打了一個死結。


    “這樣不就好了嘛。”小童笑了起來,抬頭看了看姻緣樹上紅光瑩瑩的紅線,又看著自己這根,捏了個訣,紅線緩緩升起,落到了姻緣樹頂。


    小童笑得見牙不見眼:“綁紅線有什麽難的,我也會啊。”


    他轉身去拿自己的姻緣簿,準備繼續抄寫人間許願牌上的那些名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姻緣人是君琛君兮?”


    “咦,不對啊,這兩個人我好像寫過了啊?”小童扔開筆,專心致誌地翻自己的姻緣簿。翻了幾頁,似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內容,笑了起來:“就是這裏,君兮,君琛,上窮碧落下黃泉,生生世世與卿隨?”


    “怎麽重複了?”小童不解,同一對眷侶,一生在姻緣樹許下的諾言,隻有一次能通過通天錄,出現在他的記錄裏。


    小童正迷茫著,猛然發現他姻緣簿上原本寫著的君兮君琛二人的名字已經淡去,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從書頁上剝離……


    小童徹底慌了神,“那根姻緣線該不會就是栓的他們二人的姻緣吧?完了完了,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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