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響亮的一耳光。


    粉衣婢女的臉偏向了一邊,這虛空一巴掌的力道極大,粉衣婢女嘴角都被打破了,她委屈又不解地看著司空上邪:“司空大人……”


    “膽敢對殿下不敬,再有下次,我絕不輕饒!”司空上邪聲音沒有起伏地道。


    還有下次,就是這個婢女不用被亂棍打死了。司空大人這是要保下這兩個婢女。


    侍衛們彼此對視一眼,放開了對兩個婢女的鉗製。


    “裝,你就繼續裝!”蕭王冷笑,眼見兩個侍衛聽了司空一番話就放開了兩個婢女,更是怒火中燒:“混賬東西,誰準你們放人的?拖下去,亂棍打死!”


    何青青柔若無骨地倚在蕭王懷裏,過分纖長的睫羽上還掛著兩滴淚珠,當真是我見猶憐。


    苦逼的侍衛麵麵相覷,皆不知怎麽辦才好。


    一個是蕭王,一個是大翰的護國女將軍,他們誰也不敢得罪啊。


    蕭王見侍衛沒有動作,麵上怒氣更甚,直接上前一步劈手奪過侍衛手裏的佩刀,直指兩個婢女:“好啊,本王叫不動你們了是吧,不就是殺兩個婢女嗎,本王親自動手!”


    他高高舉起明晃晃的大刀,彩衣婢女驚叫著撲進粉衣婢女懷裏,粉衣婢女也怕,死死地閉上了眼。


    然,刀最終沒有落下來。


    粉衣婢女眼睛悄悄掀開一條縫,就見司空上邪徒手抓住了蕭王揮下來的大刀。


    “司空大人……”粉衣婢女囁嚅叫了一聲。


    司空上邪沒有用內力去接這一刀,鋒利的刀刃從她虎口橫過掌心,殷紅的血從她掌側,從閃著寒光的刀尖兒,一滴一滴落下,很快就在地上匯聚了一小灘。


    “你……”蕭王眼底閃過慌亂,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直接用手來接他的刀。


    怒氣上頭的時候他能不顧一切,可是司空上邪的舉動,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澆滅了他所有的怒火。


    “功夫有進步了。”司空上邪麵不改色地收迴自己的手,眉眼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橫貫自己掌心的那道傷口,仿佛被砍傷的不是她。


    “嗬嗬,我怎麽就沒把你那隻手給砍下來呢!”蕭王的怒火一瞬間又被點燃了,視線裏揮之不去的是她那隻鮮血淋漓的手。


    這怒火是為何,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是氣她阻止了自己殺兩個婢女,還是氣她傷了自己,他也不知道。


    司空上邪依然麵無表情,隻是黑漆漆的眸子深處,那恍若綻放著曼珠沙華的瞳孔裏,是隱藏得極深極好的悲傷,“那末將從今日起,得習練左手劍了。”


    習練左手劍,為何?


    難道他說他要她的右手,她真會一刀砍下來給他不成,蕭王眸子裏有慌亂,有震驚,最後都變成了嘲諷。


    然後司空上邪就在他嘲諷裏的目光裏緩緩勾起了唇角,亦是自嘲的笑。


    何青青懷抱著琵琶,像是突然經受不住了一般,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蕭王一時間大驚失色,惶然吼道:“青青,你怎樣了?”


    他抬起頭大吼道:“太醫,快去叫太醫!”


    他扔開青青手裏的琵琶,將人打橫抱起,腳步慌亂地朝廂房那邊走去:“青青,你千萬不能有事……都是我混賬,你手上流了那麽多血,我還跟那個惡毒的女人說那麽久,她就是想你出事……”


    司空上邪看著蕭王抱著何青青遠去的身影,素來淡漠的臉,終於浮現出了那麽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鮮血淋漓的一隻手,眸子裏的淡嘲更深了些。


    何青青隻是被琵琶弦劃到,可是她這一刀是蕭王手起刀落砍下的,比起何青青手上的傷,不知重了多少。


    “司空大人,您沒事吧?”粉衣婢女有些不放心,猶豫幾分還是忍不住上前問道。


    她是真的為司空大人不值。


    司空上邪看著院中的那棵夾竹桃,目光卻不知渙散到了何處。許久,她說:“無事,你退下吧。”


    粉衣婢女還是不放心,卻又不敢違背她的命令,隻得和彩衣婢女一步三迴頭離開了庭院。


    侍衛們自然也不敢多待,紛紛離去。


    一時間,整個院子裏空寂得嚇人。


    司空上邪走到夾竹桃下,撚起一朵墜落的粉色小花,放在鼻尖聞了聞。


    手上的鮮血染紅了粉色的夾竹桃,看上去就像是夾竹桃泣血了一般,觸目驚心。


    一雙大手搶過了她手上的夾竹桃,恍惚間響起了一聲淺淺的歎息:“這花是有毒的,你不要命了?”


    “你迴來了?鎮北王郡主走了嗎?”司空上邪沒有接他之前的話,而是問起了君兮的去處。


    “走了。不過楚國這個惡名昭著的鎮北王郡主,倒是同傳言中有著雲泥之別,我都險些被她騙過去了。”淺衣男子淺笑,卻不緊不慢地執起了司空上邪的手。


    察覺到他想給自己包紮傷口,司空上邪腕兒上一用力,留掙脫了自己的手。


    “看來你是真不想要這隻手了。”男子語氣裏有了一絲薄怒。


    司空上邪依舊不接話:“鎮北王郡主使了什麽障眼法,竟是連你都差點瞞過去了。”


    男子氣結:“上邪,你這雙手若是廢了,三軍陣前,你如何再帶著將士們衝鋒陷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死穴。


    司空上邪可以為了蕭王去死,可是那隻是司空上邪。當她走上戰場,她就是一軍主帥,她不能視自己的軍隊為兒戲!


    男子再次給她包紮傷口時,司空上邪沒有再拒絕。


    男子儒雅的眉眼幾乎皺成一團:“這一刀若是再深一分,你這隻手就真是廢了。”


    司空上邪麵無表情看著,問:“鎮北王郡主怎麽樣了?君琛那小子還等著我迴信。”


    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失笑道:“她聰明著呢,對外宣稱是去醫穀求藥,同一時間,三個城門三輛馬車出城,連我也以為她是從另一個城門走路出城的,派人去查了一番才知道,那三個城門出城的馬車都是幌子,走路出城門更是幌子。她實際上是走了水路去江南。”


    司空上邪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柔和了下來:“君琛那小子好福氣。”


    男子輕輕歎了一聲:“你對你這個師弟……當真是寵得緊。”


    司空上邪眼風一斜:“算起來,你也是他半個師兄了。”


    男子目光似乎染了漆,一瞬間黏得司空上邪是視線無法轉移,他說:“上邪,你要護的人,我替你護,你要殺的人,我替你殺。可好?”


    “嗬嗬……”嘲諷的笑聲從庭院那邊傳來。


    蕭王看著二人,眼底有嘲諷,有憤怒,還有幾絲慌亂和委屈,“看來是本王打攪到二位了。”


    男子已經替司空上邪包紮好了傷口,司空上邪站起來,依然是波瀾不驚的模樣:“子淵怎麽過來了。”


    “怎麽,本王過來打擾到你們了?”他不知為何,一雙眼赤紅,說出的話亦是咄咄逼人。


    男子皺了皺眉,剛想要說話,卻被司空上邪一把拽住了手,她嗓音幽幽的:“正是呢!”


    一句話,讓男子眼底綻出了光彩,卻讓蕭王眼底的慌亂和委屈更甚。


    “上邪……”男子溫柔喚了聲。


    “你們……你們……”蕭王胸腔劇烈的起伏,卻怎麽也喘不過氣來,就像他努力想找出不堪的詞來形容他們兩個,卻也找不出一般。


    “那本王就不打攪你們了!”他終是負氣一般,甩手疾步走開,隻是步子怎麽看都有些狼狽的落荒而逃的味道。


    蕭王走了,司空上邪才放開了男子的手。


    男子苦笑:“上邪,你這是何苦。”


    他根本不在乎,又怎會為她吃一分醋。


    蕭王被大翰皇後保護得太好,性子也太天真。


    他是被司空上邪護著長大的,他對司空上邪有的,隻是依賴,不是依戀。


    依賴司空上邪為他打點好一切,為他攢下軍功,為他博得民聲,為他擋下所有的明槍暗箭……


    “就是突然想學學君兮那丫頭,任性一次。”司空上邪鮮少笑,可是此刻,她咧嘴笑得沒心沒肺。


    男子輕易就能看出她笑容背後千瘡百孔的傷,隻能歎息一聲:“傷到的,也終是你自己罷了……”


    司空上邪不說話了,隻失神地看著遠處,許久,才道:“沐青,你不懂……”


    ——————————


    霜降,雪飛。


    堅硬的玄鐵鎧甲寒氣森然。


    起伏的山巒間,是臥龍一般盤區折疊的長城。


    烽火台上燃起的硝煙在蒼茫的天穹下,平添了幾分寂寥。


    “唳——”蒼鷹的鳴叫劃破長空,卻是俯衝直下。


    烽火台上雕塑一般的黑甲將軍伸出手臂,蒼鷹穩穩地落在了他臂膀上,如墜千鈞的力道也沒能讓將軍手臂抖動一下。


    少年將軍取下蒼鷹信筒裏的信紙,清冽的目光掠過紙上的字跡,好看的眉先是皺了起來,不知又看到了什麽,皺起的眉頭散開了,被北地寒風吹的幹裂的唇勾起一個清淺的弧度。


    仿佛遠去經年,所有的眷戀都化在了那抹笑裏。


    當地的百姓自發組織起來給邊關將士們送白麵饅頭的婦人裏,一個模樣頗為俊俏的女子拎著裝饅頭的竹籃,癡癡看著烽火台上的少年將軍。


    同她一起的婦人都走遠了,見她還立在原地,不由得笑道:“杏兒,你看什麽呢?”


    迴過神來的少女羞紅了臉頰,加快步伐跟上了婦人們的腳步,卻還是忍不住迴頭朝烽火台看去:“那個將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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