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兮微驚,忙四下打量,卻又不見有什麽石門開啟,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自己的錯覺。


    莫不是自己一路走到這裏,神經過於緊張了?


    她抬手摸了摸離自己很近的一座渾然天成的血玉珊瑚,歎了句:“把你們丟在這裏簡直就是報遣天物啊……”


    她上輩子當皇後清點國庫時,總管太監隻會喊一句話,“娘娘,國庫空虛!”


    可憐她一個大楚皇後,外人看來是威風八麵,實際上一頓飯都得涼拌黃瓜配豆芽菜。


    那吃飽了撐得慌的四妃八嬪,還恨不得她上茅房都偷偷摸摸派人盯著她,就愁抓不住她一個錯處。


    君兮小小地傷春悲秋地一下,目光淡淡一掃,突然就被那角落裏的一扇小石門吸引了。


    說是吸引,又有點不合適。


    因為那石門恁普通了,既沒啥兇麵齜牙的猛獸浮雕,又沒刻什麽恐嚇人的話。總之跟她看過的那些話本子裏描述的石門比起來,眼前這石門算是長得最正常的一扇門。


    可是一想到剛才那些聲音,又總覺得這石門應該沒這麽簡單。


    君兮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翡翠瑪瑙走了過去,咳咳,不是怕觸碰了什麽機關,她隻是單純地覺得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就這麽毀在她腳下,良心有點過意不去。


    君兮舉著鮫珠在石門周圍看了一下,沒找到類似機關的東西。


    這個地宮,修建得實在是有點不合常理。


    石階這麽上上下下的,像是走迷宮,可是連她這種菜鳥都攔不住,按照那些話本子裏寫的,不是應該三步一機關,五步一猛獸,闖關艱難嗎?


    想不通,也懶得去想了,話說走了這麽久,她還真覺得有點腳酸。


    君兮幹脆在地上坐下,揉自己酸疼的腳。


    “轟隆——”又一聲悶響,


    君兮驚得跳了起來,那猛獸的咆哮聲好像就是從那石門後傳來的。


    她忙套上鞋子,起身時因為坐久了腳有點麻,她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後倒,雖然及時扶住了石門,但是手下似乎觸到了什麽東西,凹進去了。


    然後君兮就看到那扇石門在自己眼前緩緩打開……


    冰寒之氣撲麵而來,猛獸低低的咆哮聲愈發清晰。


    君兮不知道怎麽來形容自己那一刻心底的震撼。


    裏麵像是一個冰窖,石門打開不過一小會兒,門外就已經凝結了一層薄霜,冰甚至已經順著水澤蔓延到了君兮腳下。


    冰窟裏麵,是碎了一地的狼屍和一個被鐵索密密麻麻纏了不知多少圈的人,披散的頭發掩住了那人的麵容,冰窟裏的溫度絕對可以凍死人,那人的戰甲上都結了冰,顯然是被關進這裏有些時日了,可是他依然活著。


    “嗷嗚——”一隻渾身帶血的狼拖著斷掉的腿低低咆哮著後退,獸瞳裏全是戒備和驚恐。


    “吼——”那人發出比狼更恐怖的吼聲,聲波如水紋在冰窟裏蕩開,他腳下的冰層都裂開了縫隙。


    那幾乎要讓耳膜碎裂的衝擊力讓君兮捂緊了耳朵。


    野狼似乎也意識到了威脅,想要逃離,可是它才剛動,被緊緊鎖在那巨大冰柱上的人又掙斷了幾根鐵鏈,君兮隻看到他手一抓,蒼白的手,尖長的黑色指甲,野狼瞬間就成了一堆血沫。


    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她不能慌,不能慌……


    她唿吸隻比之前急促了幾分,那人維持了那個動作一會兒,才緩緩轉過頭來,仿佛是聽不見也看不見,是通過空氣裏的氣流來辨別活物和死物。


    他看向君兮站的方向,蓬亂的發下,死人一樣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眼白上翻,眼角卻是通紅的。


    “啊——”君兮沒能忍住那一聲驚叫,手裏的鮫珠都拿不穩,骨碌碌滾到了那人腳下。


    鮫珠幽綠的光芒從下照亮了那人深白的麵孔,更顯得死氣陰森。


    他對於沒有唿吸的東西沒有感應,一雙死魚白的眼,依然看著君兮站的方向。


    那到底還是不是活人?


    君兮心魂俱顫,幾乎是轉頭就跑。


    他僵硬地伸出了長著黑長指甲的手,因為用力朝石門那邊摞去,鐵索在冰柱上擦起了火花,仿佛是他拖動了冰柱,又響起了那沉悶的轟隆聲,室頂的冰錐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石門合上了。


    “兮。”發音僵硬,機械。那雙蒼白的,長著黑長指甲的手沒有收迴來。


    君兮是真的被嚇狠了,之前有火燭都還走得戰戰兢兢,現在她摸黑在地宮裏跑得賊快。


    心髒在胸腔裏咚咚狂跳。


    隻要一想起那人死魚白的一雙眼,明顯不是活人該有的膚色,她就覺得瘮的慌……


    詭異,太詭異了!


    這不是君琛的小金庫的麽?


    為什麽比國庫還龐大?


    為什麽會有一個穿著戰甲的活死人?


    那個人是誰?


    又為何會被鎖在冰窟裏?


    太多的疑問充斥在腦海裏,極度的恐懼和緊張中,君兮覺得頭隱隱有些脹痛。


    她迫切想要知道些什麽,心底又有個聲音告訴她,今天的一切的忘了吧,不會是她想要的結果。


    在黑暗裏摸索著不知跑了多久,她終於看到了光亮。


    出口是一片假山石林。


    隻一眼,君兮認出了這是哪裏。


    禦花園!


    那些黑黝黝的地道,怎麽是通向皇宮的?


    她猜到了那樣的地道出口不止一個,卻怎麽也沒想到出口會是通向皇宮的!


    遠處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還有鐵甲相碰的金屬聲。


    她曾經也是這座皇城的女主人,君兮知道是禦林軍巡視路過,隻得躲迴了假山裏。


    等禦林軍走過之後,她才身法極快地從假山石林裏走出。


    看了看天色,快到戌時了,冬季,天總是黑得特別快。


    禦林軍巡邏一般都是半個時辰一次的,她得在這半個時辰裏快點溜出皇宮!


    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她記得,皇宮裏最低的那麵牆在西邊。


    別問她怎麽知道的,當皇後那幾年,她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喜歡爬到牆上去看日落。


    最開始爬的是東牆,不過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兒了,不知是不是她的輕功退步,怎麽飛牆一次比一次吃力,最後還得綁好幾個梯子才能爬到東牆的牆頭。


    結果不是她輕功變差了,而是皇帝吩咐宮人,把東牆給朕砌高一點兒,再砌高一點兒,不能再讓皇後爬牆了……


    當時的君兮:“……”


    東牆不讓爬了,她爬北牆看月亮!


    北牆很快也蹭蹭蹭地長高了。


    她繼續爬南牆看星星,南牆也在一夜之間長高了。


    唯一沒長高的西牆她還沒來得及爬,就被貶去冷宮了。


    貶去冷宮的時候,楚鈺倒是笑著跟她說了句話:“皇宮最低的一直都是西牆,西牆永遠也不會加高。”


    這句話君兮從上輩子到現在都沒弄明白是什麽意思。


    不過當她跨坐在西牆牆頭,上不去,下不來的時候,終於明白楚鈺那話是什麽意思了。


    泥煤……西牆外就是宮城的護城河!


    這大冷天,上次逼不得已落湖那冰冷刺骨的感覺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她可不想再虐待自己跳河了。


    上次有君琛救她,這次可就沒誰會在天快黑了還來宮城的護城河這邊晃蕩了。


    掙紮再三,君兮還是決定……摸去冷宮!


    三個月前她還是一朝廢後,安安分分在冷宮種完蘿卜種白菜,猛然跑到皇宮來,她對冷宮的一草一木還有點懷念……


    於是君兮輕車熟路地摸到了冷宮。


    皇帝雖然求神問佛,不問女色,又吃了不知多少金丹把自己的身體敗壞得不成樣子,但好歹還沒死呢,後妃們鬥得再狠,也隻能明裏爭風,暗裏吃醋,勾個心鬥個角。


    所以現在的冷宮還清閑得很。


    掉了油漆的大門,殘破得不成樣的院落,枯黃的野草,偶爾掠過的冷風……無聊的宮女們總喜歡編一些自己嚇自己的故事,什麽冷宮裏有鬼啊,哪天在井邊看到有女鬼坐著哭啊……


    每次君兮去禦膳房偷雞腿,聽到小宮女神神道道地說這些的時候,都嗤之以鼻。


    哭哭滴滴的不是女鬼,是被楚鈺那風流皇帝負心的棄妃,咳咳,當然,坐在井邊的是她,不過她大清早去井邊可不是為了哭,她隻是勤快地打水去澆小白菜,誰知道會嚇壞一群宮女啊……


    果然人還是不能做太多的虧心事,連她這個京城第一美人兒都能被認成女鬼,想來還是那些宮女自己心裏有鬼吧!


    大門半掩著,君兮小小地懷戀了一把,正準備推門進去看看時,卻聽見了女子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貓兒叫春似的,撩人得慌。


    君兮伸出的手就這麽僵住。


    不會吧,難不成冷宮裏真的鬧鬼?


    啊呸呸呸!


    君兮更相信是宮女侍衛跑這兒幽會來了。


    她沒那啥看妖精打架的愛好,自暴自棄地想著還是去爬西牆遊水迴去吧……


    “攬月樓真是被君兮那個小蹄子給拆了的?”屋內傳來女人柔媚又慵懶的聲音。


    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君兮猛然頓住了腳步。


    “君遠山留下的小雜種,跟人拈酸吃醋倒是有一套!”一個粗狂的男音,“要不是她頂著孤女的名頭,護國公那老匹夫又裝模作樣地護著她,老子定要她好看!”


    “攬月樓底下的暗道炸毀了沒?”女人再次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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