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


    金燦燦的光輝一點點的變深,直至最後變成了一片緋色,大肆的渲染在天邊。


    沈梨眯著眼笑,那一寸寸的歡喜從眼底攀爬上了眉目。


    “我從來都喜歡同穆公子說話,在肅州如此,在廣陵亦是如此。”沈梨親手又替他斟了一盞茶,“這一杯,算我謝過穆四公子,您的恩情,我沈梨永生不忘。”


    “不必如此。”穆重隻覺得自己如今咽喉發苦,“我欠你一條命,如今不過是娶個有名無實的妻子罷了,說來還是我占了便宜。”


    “隻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臨淵世子……不,現在應該稱作廣陵王,他所寵愛的妻,竟然會是大秦的郡主,你說這算不算造化弄人?”


    沈梨向來能聞弦歌而知雅意,她低眉一笑:“穆四公子何必如此試探。”


    “你覺得若是廣陵王知道,我是薑嬛,我還有命在這兒同四公子見麵嗎?”沈梨無奈的聳肩一笑,“這事,也還請穆四公子權當不知吧。”


    穆重頷首:“我並非那等不識好歹之人,宜薑郡主的考量,我自是明白的,沈瀅姑娘,我會娶的,也可以保證,三年之後和離,沈瀅姑娘也必定是完璧之身,絕不會叫人欺負了她。”


    “如此,多謝。”沈梨想了想,從容起身對著穆重行了個大禮,“沈瀅性子有幾分嬌慣,但本性不壞,日後還請穆四公子多多擔待。”


    “這份恩情,我沈家會記住的。”


    “郡主客氣。”穆重雖是如此說,可身子卻是半分不曾動一下,“您是個好姐姐。”


    沈梨抬眼看他,西沉的餘暉如數的打在了他的麵上,將那份冷淡削減了不少,似乎餘下的便是一腔脈脈溫情。


    那日辭別穆重之後,沈梨又在廣陵待了兩日,直到兩日後得到了確切的穆重迎娶沈瀅的消息後,她這才讓沽酒收拾行李,打算先去沂州走一趟。


    臨走的那日,在城門口她倒是又見了一次故人。


    先前是她在珍寶軒的門口遣人將他攔下,如今倒是變成了他帶人將她攔在了城門口。


    沈梨將幕離帶上之後,這才從馬車上下來,身側是迎來送往的人群,喧鬧聲逐一充斥耳膜。


    她上前身姿娉婷的站在穆重的跟前,聲音清軟一如最初:“不知穆四公子,還有什麽事?”


    穆重道:“聽聞你今兒離開廣陵,想著我倆怎麽也算是故人一場,便來送送,畢竟日後若要再見,也不知是多久了。”


    “沒準,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在金陵相見了。”沈梨彎著嘴角一笑,夏風帶著熱氣吹拂而來,將她的皂紗微微吹起,露出了一截精致的下頜。


    似玉雕成。


    穆重平靜地將目光移開:“若是如此,待我去金陵,必定找你喝茶敘舊,就是不知你景陽候府,可歡迎我?”


    “你若與瀅兒成其好事,那便是我沈家的女婿,自是歡迎你帶瀅兒迴來省親的。”


    穆重似笑非笑的點頭,覺得這人歪曲事實可真是一把好手,他話中的意思明明是說兩人敘舊,可她卻笑著將話扯到了沈瀅的身上。


    他伸手探進袖中,沒一會兒便摸出了一個黑匣子來。


    他將它遞到了沈梨的跟前去:“喏。”


    沈梨沒接,隻道:“這是什麽?”


    “送給沈瀅的。”穆重說是,“她既然是我穆重未過門的妻,自得送些定情信物過去,以表真心,也好叫你家長輩寬慰寬慰。”


    沽酒立馬上前雙手將黑匣子接過,然後又退了一步,迴到了沈梨的身後。


    穆重笑:“你還真是謹慎。”


    “如今我是南王未過門的王妃,怎麽說也得守守規矩的。”沈梨說道,“要是被南王知道,這朗朗乾坤的,我收了別的男子的東西,指不定迴去還要如何同我鬧了。”


    “是以,還請四公子見諒。”


    穆重表示理解的點頭:“郡主對王爺可是真心?”


    “自然。”沈梨笑,“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穆重笑了笑:“原是如此,那穆某可得好生恭祝郡主與南王喜結連理,百年好合了。隻是你們二位的成婚,恐怕穆某不能去觀禮了。”


    “無妨。”沈梨道,“心意到了即可。”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


    穆重往後退了一步,拱手行禮:“時辰不早了,還請郡主盡快出城,穆某便送到這裏。”


    “多謝穆四公子。”沈梨迴禮,盈盈福身,“日後,必將重禮酬謝。”


    多情的清風又緩緩的吹起,將車簾卷起,露出了車內秀致的側顏。


    沽酒從後麵小道打馬而來,跑至馬車旁:“姑娘,接下來去哪?”


    “迴沂州。”


    沂州。


    比之原先的門庭若市,如今沈家可謂是大廈將傾,十分蕭瑟。


    沈梨帶人迴去時,並未驚動任何人,她悄悄地從後院翻牆而入,憑借著記憶趁黑一路摸到了沈澈的屋子。


    如今夜深,沈澈早已熄燈睡下。


    她不得不將人搖醒,好在沈澈並未什麽性子,被沈梨弄醒之後,呆滯了一會兒,這才轉頭看向坐在他床邊的姑娘。


    夜色太濃,他根本就瞧不清她的模樣,他麵上依舊是一副將睡不睡的樣,一隻手已經摸上了被褥中放著的匕首。


    沈梨瞧著他呆滯的樣,伸手在他的臉頰上戳了戳:“你警惕性怎麽這麽差?”


    聽見熟悉的聲音後,沈澈眼睛一眯,就如鯉魚打挺一下子就掀開被褥坐了起來,這時,他才勉強的接著庭院外皎皎月光瞧清了沈梨的樣子。


    他歎氣,拉住了她的手臂想要將她往自個床榻上帶,一邊拉一邊抱怨:“你嚇死人了,大半夜的,我還以為是什麽刺客了。”


    “若是刺客,哪裏還會先將你弄醒,直接一刀就往你心口插了。”沈梨說著,身子倒也是軟綿綿的,任由沈澈將她拉扯上了床。


    剛坐好,被褥便往她身上搭來。


    沈梨一把掀開,踹了他一腳:“如今沂州這般熱,你還將被褥往我身上蓋,你是想熱死我嗎?”


    沈澈重新揪著被褥,想了想然後將自個裹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去廣陵走了一趟。”沈梨手下有些閑不住,便揪住了被褥的一角,裹在手中揉搓起來,“二哥,你們為什麽什麽事都要瞞著我了?”


    沈澈先是聽見廣陵兩字,心頭就一陣發虛,暗叫不好,在聽見她說完之後,他動作極快的將被褥一扯,蒙頭就往下蓋了去。


    他知道這事他做得的確是有些混賬,可那時候他也不是瞧著她精神不太好,便不太敢同她說嗎?


    見著沈澈準備同她裝傻,沈梨一下子就撲過去,將他蒙在頭上的被子全都扯了下來,扔在床腳:“你別遇事就同我躲著,沈澈!”


    “沒大沒小。”沈澈斥她,“叫二哥!”


    沈梨聲音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她重新退迴床尾坐著:“穆家的事,我已經打點好了,你們就讓沈瀅放心出嫁吧,三年之後,或許也不用等那般久,在迎迴來便是。”


    “穆家的事,你打點好了?”沈澈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議的瞧她,“你還在穆家安插了人了?”


    “還是說你去見了穆家人?”沈澈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你難道不知道穆家是同太子一邊的嗎?你若是出了金陵去見穆家人,指不定他們轉身就將你給賣了!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沈梨不慌不忙的開口,在沈澈憤怒的目光下,緩聲說道,“我沒進什麽穆家,隻是同穆重見了一麵罷了。”


    “穆重?”沈澈被她的話一驚,頓時就繃緊了身子,“沈梨我瞧你是皮癢了吧!穆重是什麽人?你竟敢去見他?你知不知道整個穆家,最陰險毒辣的就是那個穆重!”


    “你倒好,竟然還敢跑去見他?”


    “旁人對他都是避之不及的!”沈澈氣得渾身發抖,隻想撲上去將她的耳朵扯住,“明麵上穆家掌權人是穆家家主,穆重的父親,下一任家主是那什麽穆舟,穆寒的,可實際上,掌管著整個穆家實權的,卻是穆重!”


    “與太子達成協議,投奔太子,也是穆重的主意!你竟然敢去見他?沈梨,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傻了?”


    沈梨揉了揉耳朵:“你能小聲點嗎?一會兒若將祖父他們驚醒了,見著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指不定要打你板子了。”


    “我在同你說正經事,你少給我扯那些歪門邪道的事!”


    “我是說真的。”沈梨無奈的笑了下,黑暗中她準確無誤的拉住了沈澈的手,他的手掌中起了許多繭子,不像她細皮嫩肉的,一瞧便知是嬌生慣養出來的,“我與穆重在肅州時認識,陰差陽錯救了他一命,這次我是過去讓他報恩的。”


    “我讓他將沈瀅娶了,好好護著沈瀅,他答應了。”沈梨說道,“穆重這人雖是陰狠毒辣,但也明白知恩圖報,對自己的發妻,不會如何的,我想做穆重的妻,總比去做那什麽庶子的妾好吧。”


    沈澈聽著聽著,頓時就擰了眉:“你救了他?在肅州?”


    “是。”沈梨點頭,“那次被老王爺丟去訓練,接過遇上了穆重他們,他們正被一群狼追殺,我本不想多管閑事,結果我那個搭檔呀,天生一副好心腸,沒想到如今倒是讓我撿了一個便宜。”


    “穆重是個聰明人,就算我沈家榮光不如從前,那也是一棵大樹,交好總比交惡強。”


    “可如今穆家是與太子一夥的!”沈澈強調。


    沈梨笑:“你也說了穆重是個陰狠毒辣的人,既如此你覺得他對太子能有幾分真心。”


    “再說了,沈瀅不過是個弱女子,什麽用都沒有,他一個男人哪裏好意思拿捏了?”沈梨將黑匣子摸出來,塞到了沈澈的手中,“這是穆重讓我帶給沈瀅的,二哥你如今便替穆重轉交一下吧,我如今可不好出現在沂州,出現在沈府。”


    沈澈捏著匣子,隻覺得不管是手中還是心裏,都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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