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


    沈梨側目,目光從空落落的前方落在了南宵引手舉著的玉玦上。


    這塊玉玦當真很美,玉質溫潤,是難得一見的好玉。她不過是個俗人,自然是有些蠢蠢欲動的,可到底理智還是將她給壓住:“最後一麵?何意?”


    南宵引依舊是笑眯眯的,可中指卻有些不舍得摸上了玉玦:“這玉玦是我給你的生辰禮,也是賠禮。”


    “生辰禮倒是說得過去,不過何為賠禮?南少主難不成你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沈梨不太想將氣氛弄得過於低沉,便輕笑著出口揶揄。


    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帶著些許的輕挑:“這賠禮呀,指的是兩件事,其一是指兩年前,我不該同沈輕同流合汙,平白讓姬以羨那個混蛋撿了一個便宜;;其二嘛,便是……”


    對上沈梨不解的目光,他眨眨眼,“先前同你說過,今年我想與你一同守歲,可惜我要失約了。”


    “說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對你失約了。”


    沈梨有片刻的閃神,但隨即便又立馬笑了起來:“這也並非什麽大事,哪用得著你送這般貴重的東西來,至於兩年前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轉呈過來為此事賠禮的。”


    “沈輕雖說有些小手段,但絕對沒有弄到那些藥的法子,那些藥全是我給她的,隻是我不曾料想,她竟然將你直接買給了人牙子。”


    沈梨眉眼間閃過幾分鬱色:“南少主,這事我不太想與你說,我自有我處理的法子,便就此躍過吧。”


    南宵引笑著便將手中的玉玦強行塞到了沈梨的手中去:“說了給你,便是你的,任何人都搶不走,不過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不能如約而至嗎?”


    “南少主的私事,我如何能問。”沈梨一句話,輕飄飄的便將兩人的關係給撇得一幹二淨。


    南宵引苦笑著追問:“原來在你心中,你我十幾年的情分,也不過如同那陌生人一般,你連多問半句,卻都是不肯的。”


    “如若今日換了姬臨淵那廝,想必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他歎氣,瞧著沈梨清清淡淡的眉眼,又是無奈的一笑,“宜薑,我要成親了。”


    “那姑娘算是我的發小,也是大楚的世家貴女,幾月前我母親托人登門提了親,日子便定在了年後那幾日,我無暇過來。”他解釋,說著說著不由得越來越緊張,就連一向無波無瀾的心湖也在隨著他的話激蕩起來,久久無法平靜。


    沈梨聽此,倒是眉間帶出了幾分笑來:“這可是好事呀,你今年都二十有二了,早該成家立業了,隻有你成了家,娶了妻,你父親才能放心的將這偌大的家族托付到你的手中,我記得你幼時的願望不就是這個嗎?”


    “這麽多年,你終於能一償宿願了,不好嗎?”


    南宵引直視著她:“我若說不好?我若說我厭倦了這般的日子了?”


    沈梨嘴角的笑容也停滯住,半響之後,才說道:“你大婚當日,恐怕我無法去宜州祝賀你,屆時我會派人將新婚賀禮給你送過去,今兒便提前恭賀你,同你夫人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說著,沈梨從身後將那壇還未開封的酒撈起,爽利的將酒壇揭開,笑著於半空中同他遙遙一敬,爾後一壇酒如數灌下。


    辛辣的酒氣在瞬間溢滿了整個感官,當她最後一口咽下,眼角都泛起了幾分淚光來。


    她雖是不動如山的站在那,身子也不曾左搖右晃的,但很快她眼中便浮上了一層水霧,粼粼的,極其動人。


    她醉了。


    南宵引瞧著,隻覺得自個難以把控,他身子往前傾了傾:“宜薑,你若是說一聲,想要留我下來陪你守歲,那我便可將所有都拋下,一心一意的跟在你身側。”


    沈梨的確是醉了,她眯著眼瞧著眼前的人兒,重重疊影在眼前晃蕩著,最後又匯聚在一起,變成了另一張清雋的臉。


    她伸手小心翼翼的勾住了他的衣角,仰頭,眼中似盛滿了一汪春水:“別走。”


    “你別娶她好不好?”


    南宵引低頭看著她那雙細嫩的手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時候,隻覺得心中在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莫大的狂喜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要掀翻。


    他控製著自己狂喜的心情,上前了幾步,正要將她完全抱入懷中之際,隻見她露出了懇求之色,那包在眸子中的淚幾乎就要噴湧而下。


    她喊:“阿瑾。”


    南宵引整個人頓然一僵,幾乎要被絕望淹沒。


    人生所謂的大起大落,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原來,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他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腕:“他當真對你便這般重要?”


    她痛得輕聲唿了聲,也不知顧忌著什麽,並未一把將他揮開,而是用那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調,嬌嬌軟軟的朝著他撒嬌:“阿瑾,我疼。”


    “我也疼呀。”他望著她,將她的手拉起來,捂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宜薑,真的很疼很疼。”


    次日醒來,沈梨隻覺得自個腦子像要炸開似的。


    她翻了個身,便瞧見日光在幔帳上跳躍,自個手中好像還握著什麽玩意,旁的不說,但手感也是真的好。


    日後她肯定再也不會胡亂喝酒了!沈梨一邊按著頭,一邊擁著被子坐了起來。


    昨兒聽聞南宵引要成婚了,她是真心為他高興的,這種事自然是小酌幾杯為好,可這一沾酒,她便有些控製不住的想起白日裏傅燕然那廝過來找她不痛快,於是乎難免就沒把控住,一壇子的酒都被她一口給灌了。


    她覺得頭還是痛,便按住了眉骨,隱隱約又想起了其他的事來。


    她這個人天生涼薄,是捂不熱的,與其在她這兒白費精力,倒不如早早收手,沒準還真能找到一個能相守白頭的人。


    “闌珊。”沈梨將身側的簾子掀開,一道娉婷的身影立馬就走了上來。


    “郡主,您可算醒了,您若是再不醒,奴婢都打算直接用冷水潑你了。”闌珊上前,將人扶起來後,手腳極快的就伺候她梳洗更衣。


    沈梨將玉玦隨手拋在了床麵上:“怎麽了?”


    “今兒傅家的兩位公子來給公主辭行,您也知咱們公主對傅家的人不太看得上,這不就準備將您給打發過去。”闌珊極快的解釋道。


    沈梨慢吞吞的應了聲,才道:“我同傅家的人也不太對付。”


    “先去幫我弄碗醒酒湯來吧。”她垂眸想了想又道,“早膳就不用了,我喝了之後直接去影壁那等著他們便是。”


    闌珊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一邊吩咐其他的丫鬟去準備,一邊給她梳頭:“郡主,昨兒您怎麽能同南少主喝那麽多的酒,若非是沽酒大人發現了您不太對勁,指不定要被什麽登徒子給占便宜了。”


    沈梨笑了笑:“南少主不是這樣的人。”


    “他是不是奴婢不清楚,但郡主您昨兒可不太正常,一直拉著南少主的衣袍不讓人走不說,還哭得淚眼汪汪的,奴婢伺候你這般久還未見你哭過了。”闌珊極快地說道。


    “我?”沈梨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對著南宵引哭了?”


    “對呀。”闌珊道,“一邊哭著,一邊還喊著阿瑾了,郡主奴婢怎麽從未見過阿瑾這個人?他是誰呀?”


    沈梨愣住,一時竟然慌亂的不行。


    門後的竹簾被人從外掀開,沽酒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直到在她的身後方才停下:“郡主,今兒一早南少主便離開了金陵了,他有句話想托屬下帶給您。”


    瞬息之間,她已經將心中的躁動給平靜下來,她神色極淡的挑眉:“什麽?”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沈梨還沒個反應,倒是一旁的闌珊咋唿開了:“南少主好端端的,怎麽變得這般文縐縐的?”


    “沽酒。”


    “屬下在。”


    “你去備一份大禮,等著過些日子你便派人給南少主送去,你說,沈家沈梨恭賀南家少主新婚大喜,祝他們此生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沽酒沉默了片刻之後,才拱手應道:“屬下遵命。”


    沈梨去到影壁的時候,傅燕然正在一夥人的簇擁下慢慢的走了過來。


    她詫異的往四周瞧了一番:“怎麽就傅燕然一人?傅燕亭了?他不隨著傅燕然一同迴去嗎?”


    “宜薑郡主是想問傅某的兄長?”問話間,傅燕然已經走了過來,他先聽沈梨見了禮之後,才緩聲一笑,“那可真不巧,迴長安的隻有傅某一人,還要麻煩郡主送傅某出城了。”


    “不知傅公子是打算留在金陵了?還是去往別處?”


    傅燕然笑了下:“不知郡主這般關心家兄是作何?”


    “若是令兄留在金陵,我少不得要當一次主人,帶著傅公子在金陵城瞧瞧呀。”沈梨道,“如此方是待客之道,不知傅三公子以為如何?”


    傅燕然遺憾地搖頭:“那可真不巧,今兒一早家兄便同南少主一起走了,去宜州了,不過若是郡主願意,倒是可以帶傅某在金陵城中轉一轉的。”


    “畢竟我也有許久不曾來過此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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