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便是金陵。


    沈梨將車簾撩開往外看著,城牆巍巍,巡邏的士兵正一隊一隊的從城牆上肅穆的走過,細雨彌漫了城樓,隔著雨幕看去,隻能看見幾分斑駁的蒼青,那是年月對這座六朝古都留下的痕跡。


    她瞧著,神色倏又恍惚起來,她將車簾放下,重新坐了迴去。


    許是因為馬車車壁上掛著他們沈家的家徽,馬車並無受阻攔,極快的就駛入了城中。


    大概在離城牆幾丈之後,沈梨出聲讓車夫將馬車停下。


    騎馬走在最前方的唐子末自然也聽見了沈梨的聲音,他笑著拉著韁繩迴望,騎在馬背上,慢悠悠的走了迴去。


    他隔著簾子,同車內的人笑道:“郡主為何讓車駕停下?”


    沈梨讓闌珊將車簾撩開,露出了她的側臉:“唐公子,景陽候府和唐府好像並不在一個方向,讓唐公子這一路也是舟車勞頓,還是早日迴府歇息吧。”說著,她側臉對著唐子末揚眉一笑,“唐公子以為了?”


    唐子末拱手:“郡主有令,下官不敢不從,那告辭。”


    言罷,唐子末當真沒有任何的留戀,揚起馬鞭便帶著他的人從另一條路走了。


    雲衡策馬而上,站在了唐子末先前的地兒:“你怎麽將人趕走了?”


    “不合適。”沈梨言簡意賅的說道,“沈家和唐家,還是不要走得太近了。”


    雲衡若有所思的點頭,爾後反問道:“那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同你劃清些距離?”


    他本是同她開個玩笑,誰知那人聽後,竟然真的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可不等她開口,就被雲衡再次打斷:“與你開個玩笑罷了。”


    景陽候府到了。


    沈梨仰頭望著麵前的牌匾,高大巍峨,處處都透著森嚴。


    這曾是沈家榮寵的象征,而今卻好像成了一道催命符。沈梨垂下了眼,掩住了心中所有翻滾的情緒。


    見著沈梨站著不動,沈祁往她那方向走了進步,開口便不是什麽好話:“怎麽?如今你連迴家的路都不認得了嗎?”


    “還不是如小叔一般。”她笑,拂過垂在耳邊的發絲,“近鄉情怯。”


    近鄉情怯……沈祁聽見她的托辭,也微微笑了起來,如今他已經褪去了扮作玉祁時的麵具,縱然臉色比之尋常人來說要蒼白羸弱些,可終歸也是皮囊極好的人。


    他笑起來,恍若嚴冬時的暖陽,就連冰川雪水都隨之融化。


    他雙手抱著,將身子倚在了乖順的馬上,嘴角一勾,長眉一挑:“沈梨,你是不是都不知道什麽叫害臊呀。”


    沈梨沒有反駁,她稍一整頓衣裳後,便拿出了她作為大秦郡主時候的氣勢,神色冷淡的進了府。


    府中的下人見著她迴來,皆十分開心,紛紛上前行禮問安。


    走過了抄手遊廊,在過一個垂花門,便可到正堂。


    她的母親正坐在那等著她。


    她的母親,大秦的長公主殿下,可不是一個什麽省油的燈。


    她反手摸了摸自己還隱隱作痛的背,一咬牙認命的走了進去。


    堂內隻餘下一盞燭火,外頭的日光爭先恐後的照進了陰暗的堂內。


    不算多明亮寬敞,卻也足夠她將屋內所有的東西,一一辨認清楚,都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樣,唯有分毫的改動。


    數十個宮娥垂首靜立的大堂兩側,主位上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


    她神色全然沒有半分柔和,反而同沈梨有幾分相似,冷而硬,那是一種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神態,以一種最傲然的姿態睥睨著世間的一切。


    的確,她有這個本事。


    她是當今陛下的胞妹,又是大秦的嫡長公主,她的母親出自公卿世家,權傾朝野,自幼便被所有人捧在掌心中,比之她而言,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女。


    沈梨垂下眸子,上前幾步雙膝跪下:“不孝女沈梨見過母親。”


    衛卿坐在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隻聽她語氣冷淡的問道:“你可還知道,你多久不曾歸家了?”


    沈梨並不敢起身,隻聽見她的聲音飄了出來:“女兒……已有……兩年不曾歸家。”


    “聽你這口氣,你還覺得少了是吧?”衛卿又道,“秋邇,取家法來。”


    沈然和沈祁並不敢進去,隻敢在門外徘徊著,一聽衛卿要取家法,急的兩人在外麵團團轉的,卻又不敢強闖進去。


    闌珊何嚐不擔心,可事到如今也隻能說道:“公主其實比誰都疼郡主,隻是郡主久未歸家,將公主給氣急了。”


    “但公主是個倔脾氣,您們還是別進去的話,免得公主聽見有人求情,下手更重。”


    他們都同衛卿打過交道,自然清楚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以在聽見衛卿請家法的時候,他們二人並未衝進去求情,便也是這個道理了。


    秋邇是衛卿身邊的貼身宮女,自幼便跟在衛卿身邊侍奉,她如今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衛卿的心情,她心中雖是不忍,卻還是將鞭子給衛卿取了過來,交到了衛卿的手上。


    衛卿雖是公主,卻自幼舞的一手好鞭,沈梨的鞭法一半襲承衛卿,另一半則是沈家所教。


    她手腕一抖,那鞭尖便垂到了沈梨的麵前,小小的一個尖頭,卻帶著幾分血跡。


    沈梨沉默的閉了眼,隻聽耳邊又繼續想起了衛卿的聲音:“都給本宮退下。”


    兩旁的宮娥靜默的垂頭退下,秋邇走在最後,出了屋後,便轉身將房門給掩上。


    剛一掩上,鞭子破空的聲音,陡然響起,還有鞭子同皮肉接觸的聲音,沈祁在外聽著,頓然就覺得自己背後一涼,恍惚那鞭子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樣。


    沈然則看向了沈祁,冷笑:“前些日子,你打暖暖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會痛呢?”


    沈祁一聽,陡然間就眯了眼:“那日你在?”


    沈然沒有迴答,隻聽他冷哼一聲,不願再理會。


    沈祁絲毫不介意他的這個態度,隻說道:“就那丫頭的性子,你不好好地將她收拾一頓,你覺得她現在還能乖乖的同你迴金陵嗎?”


    衛卿那一鞭子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不過她沒什麽內力,手勁又不如沈祁,自然也不如沈祁那日打她來得痛。


    隻是她打在舊傷上,多多少少還是會有幾分痛意。


    衛卿一聲不吭的連打了幾下後,這才有些氣喘籲籲的收了鞭子站在沈梨的麵前:“你可知錯?”


    沈梨雖然沒有昏過去,但也被衛卿打得趴在了地麵上,小臉又開始變得蒼白起來:“女兒知錯。”


    衛卿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錯在何處?”


    女兒不該久未歸家,流連在外,致使母親擔憂。”沈梨一字一字的說道。


    語畢,衛卿手中的鞭子又再次甩了下去:“隻是這個嗎?”


    沈梨咬緊了牙關:“女兒不明白母親在說什麽。”


    衛卿冷冷的俯視著她:“既然你說不知道,那我就提醒提醒你也未嚐不可。”說著,她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問,“如今,你可還是完璧之身?”


    沈梨心下千迴百轉,這事該如何瞞過去,見著她沉默起來,衛卿如何不知道她在打什麽算盤,衛卿將手中的鞭子一扔,幹脆利落的蹲下來,將她的袖子給挽了起來。


    白淨的手臂上,的的確確少了那一點朱砂。


    她的守宮砂……早就沒了。


    衛卿死死地拽著她的手臂,發了狠得問道:“是誰?是誰奪了你的清白之軀。”


    沈梨平靜地從地麵上爬起來,將衛卿的手給拂掉:“這事,母親就不要多問了,如今女兒已經和那人一刀兩斷,從此之後,山長水遠,再無瓜葛。”


    “是嗎?”衛卿反問,可瞧著沈梨那一臉的冷淡,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她這個姑娘什麽都好,就是性子也不知隨了誰,倔的要命,她不想說的事,她就算是今兒將她給打殘了,也不見得她會吐出半句來。


    衛卿站了起來,依舊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既如此,那我便做主給你定一門親事。”


    “母親!”沈梨驚駭之下,抬頭看她。


    一雙眸子中滿滿的全是懇求。


    衛卿不為所動:“你不是說已經同那人毫無瓜葛了嗎?既然毫無瓜葛何苦還要惦念著?沈梨,我先前安排你嫁給太子的時候,怎麽也不見你這般反對?你今兒已經十八了,按理來說早就該嫁人了。”


    “這事也不過是推辭些罷了。”衛卿重新走迴主位坐了上去,“前些日子衛硯來了我這兒一趟,我覺得衛硯挺好的,他是你表哥,平日與你的關係也甚好,雖然中間出了些意外,但總歸也算是比較和美的,你覺得了?”


    沈梨道:“若是女兒不願,母親會如何?”


    衛卿早就知道她這個女兒不會這般輕易地就範,她低眉一笑:“你若是不願,那便不願吧,反正我已經給各世家的下了貼,半月後便是宴請他們的日子,到時候各家也會將適齡的公子給帶出來,你自個就慢慢挑吧。”


    “你母親我也不是什麽迂腐之人,你喜歡誰都可以的,這次宴會呀,我還給傅家下了貼,就是不知傅家是哪位公子來了。”


    沈梨趴在地上,如今她這才真叫一個咬牙切齒。


    似乎看出了沈梨的不情不願,衛卿又繼續輕笑道:“你也別奢望你父親他們會迴來幫你,畢竟我特意將他們給支開了,至於你大哥和二哥,自身都難保,可沒什麽閑情來顧及你。”


    “這段時日,你就安心在府中準備吧,還有後日隨我進宮一趟,你皇帝舅舅對你也十分關心。”


    事已至此,沈梨也不好再說什麽,她並非任性之人,自然也明白衛卿這一舉動的深意,縱有萬般不願,可她還是應了一句:“女兒知道。”


    書友們,我是講古書生,推薦一個公眾號,小螞蟻追書,支持下載、聽書、零廣告、多種閱讀模式。請您關注()書友們快關注起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琅妻嬛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子慕予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子慕予兮並收藏琅妻嬛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