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短,又很長。


    細節安晴已經完全迴憶不起來,隻記得是迷亂的,動蕩的。


    男人抓著她的手,十指緊扣,兩人再一次地,那麽貼近。


    久久地,無休無止,直到她累得受不了,在他懷裏昏昏睡去。


    不知今夕何夕。


    深夜,安晴突然驚醒,黑暗中什麽都看不清,她有點不自在,感覺渾身都被禁錮著,翻個身都不行。


    她動了動,扣著他的大掌又是一緊,低醇的嗓音,染著鼻音。


    “怎麽了?”


    “難受,”她哼哼:“放開我。”


    男人鬆手,她在床上轉了個身,溫熱的氣息重新貼上來,她再一次落入那個堅實的懷抱。


    “默川?”她叫著他的名字,低低的,仿佛呢喃。


    “嗯?”男人硬朗的下頜枕過來,氣息拂過她的耳角。


    她閉上眼,男人又等了一會,她不再發出聲音,安靜地,仿佛隻是在夢囈。


    夢中叫的,是他的名字。


    黑暗中,男人細膩的眉眼彎起淡淡弧度,而後,收緊手臂,聞著她發絲若有若無的馨香,也閉上眼。


    再一次醒來,安晴聽見敲門聲,眼前的一切很是陌生,她想起昨晚昏睡前還在夜店包房,而眼前的擺設分明是酒店房間。


    這中間的起承轉合,她竟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得是有多累。


    傅默川已經去開門了,門板滑開一條小縫,表情不善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有事?”大清早的,這家夥最好是有事。


    陸子坤已經習慣某人的無情了,視線掠過他,往他身後瞄了一眼,作勢想進去。


    “安妹妹還沒醒啊,我守了一晚上了,特意等著過來跟她打聲招唿。”


    碰地一聲,房門被大力扣上,傅默川高大的體格擋在他麵前。


    “不如,先算算昨晚的帳?”冷沉的嗓音,昨晚那一下揍得很過癮吧。


    陸子坤訕笑,看著傅默川不達笑意的眼。


    “嘿嘿,其實我也正想問問,那一千萬你什麽時候轉給我。”


    傅默川繼續冷笑,唇角的弧度看得陸子坤心底發毛。


    “好了好了,開個玩笑而已。”他舉手作投降狀:“告訴你一聲,老爺子出發去看寶貝金孫了,你什麽時候迴去?”


    傅默川挑眉,顯然對這個消息比較認真。


    “馬上。”


    他轉身,陸子坤望著他的側影,眼巴巴地,見他突然又轉過臉,麵無表情。


    “對了,我多加一千萬,你,速度從我眼前消失。”


    看著再一次重重在眼前摔上的房門,陸子坤悻悻地上前補上一腳。


    嘭地一響。


    安晴走過來,杏眸微斂,嗓音懶懶地,倦意未褪:“誰啊?”


    “無聊的閑人。”


    她哦了一聲,轉身進了浴室。


    正梳洗間,傅默川走了進來,雙手環胸,側倚著盥洗台,默默瞅著她。


    安晴洗臉的動作不由得停了,誰被人這樣盯著都會不自在的。


    “看夠了嗎?”她隨手擦了把臉上的水珠,睫毛還濕著,長長的,一條一條,浸過水的眸子清澈瀲灩。


    傅默川一笑,接過她手中的毛巾,單手扣住她的下頜,另一隻手替她擦著臉。


    安晴微怔,然後站著不動,享受他暖心的服務。


    以前如膠似漆的時候,他也曾如此細致地對她,他大她6歲,時常將她當成孩子般寵溺。


    那時,她是悸動的。


    仿佛很久遠的事了,奇怪的是,此刻重新做起來,安晴毫無違和感。


    隻是,有些不習慣了。


    他的動作依舊溫柔,不知是毛巾太燙,還是沾染了他手心的熱氣,兩邊臉頰擦完,便已變成濃濃的緋色。


    男人看著她的眸色更深。


    “好了,你出去。”安晴垂眸,被他的視線看得心跳一陣快一陣慢的,紊亂得不行。


    傅默川沒動,隻是說:“你助理給你打過電話,我接的,你不用迴酒店了,我直接送你去機場。”


    她點頭,沒指責他擅自替她作主。


    “我今天也要迴龍城,送你去機場就要走。”傅默川接著補充,平淡的語氣,仿佛向她交代行蹤。


    安晴抬起眼:“趕的話就不必送我了,我可以自己打車。”


    “這點時間也不給我?”傅默川盯著她:“今天一別,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


    明明一個煽情的字眼都沒有,安晴忽然嗓子一噎,下麵的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傅默川看著她沉默的眉眼,手伸過去,長指托起她依舊染著緋色的小臉,溫熱的唇貼上去。


    廝磨糾纏了好一會兒,倘若不是要急著趕飛機,還不知他要鬧到什麽地步。


    “等我。”浴室明亮的鏡子,映著他俊美無儔的臉,男人嗓音鄭重:“今年新年,我會陪你去a國一起過。”


    安晴看著他,沒點頭,也沒立即反對。


    在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全部揭開的時候,點頭,等於答應既往不咎。


    她做不到。


    但不可否認,昨晚的一切,令她那顆矛盾的心又在動搖。


    傅默川沒逼她,笑了笑,重新牽起她的手。


    “走吧,再呆下去,我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安晴沉默地跟著他。


    離新年,已經沒剩多少天了……


    機場。


    遠遠看著傅默川的身影消失,安晴入了閘,在候機大廳一角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然後拿出手機。


    電話很快撥通,她低著嗓音,眼睛望著稀疏的人群:“m,兩年前的事我從沒仔細跟你講過,現在,你有沒有時間聽我說?”


    她是在事故發生後很長一段時間,通過表弟認識m的,因為已經認定謝明珠是幕後黑手,所以沒有往這方麵追查過。


    事情過去了兩年多,很多證據都湮沒了,她不知道還能查到多少,但正如傅默川所說,倘若有真兇,她一定不能放過。


    m認真地聽著她的敘述,偶而插幾句嘴,多半的時間是她在說,她言語簡短地講完事件經過,然後問:“已經兩年多了,還能查得出來嗎?”


    “盡人事吧。”m問:“當初那個肇事司機抓到了嗎?”


    “他自己投案自首的,一口咬定酒後駕駛,被判了三年,應該快出獄了。”


    “你說的醫院監控呢?”m問:“有沒有備份?”


    “在我手上。”安晴說:“但是畫質不是很好,稍後我傳給你,你看有沒有用。”


    m答應著,這時機場廣播響起催促旅客登機的提示音,安晴看到林樂文朝她的方向走過來,見縫插針地問:“對了,我讓你查的人還沒有找到?”


    m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這事一提起來他就深感挫敗。


    “快了,除非他人間蒸發,老子就不信找不到。”


    “那你多費心咯,我掛了。”


    安晴掐了線,林樂文正好走到她麵前。


    “安晴姐,登機了。”


    她點頭,起身的時候,眼眸微動,低頭,傳了一條信息出去。


    “差不多了,到時候送新年禮了……”


    龍城。


    一架刻著私人標記的銀鷹緩緩停泊在機場坪。


    機艙門拉開,傅振生迎上前。


    “父親。”


    傅伯韜嗯了一聲,在警衛及私人看護的陪同下,慢慢往外走。


    老爺子早年是行伍出身,一輩子南征北戰,雖年過80,除了頭發白點,精神依舊矍鑠,微眯的雙眼偶而飛起,藏著銳利鋒芒。


    “阿年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還在醫院養著。”傅振生說:“您的房間收拾好了,旅途勞頓,先送您迴家休息吧。”


    “不了,先去醫院。”


    傅伯韜表情淡淡,不由分說往外走,傅振生隻得亦步亦趨。


    雖然他在龍城唿風喚雨,說一不二,但在老爺子麵前,依舊是矮了一輩。


    千百年來,父子間的代溝永遠存在。


    就如同他不滿意兩個兒子。


    當初老爺子也很不高興他和原配離婚娶了謝明珠,離婚時傅緯年兄妹還小,傅卉中跟著生母,傅緯年則被老爺子接去,一管就是十幾年,感情自然較傅默川深厚。


    所以,老爺子也很不滿意傅振生偏心小兒子,忽略了他這個嫡孫。


    若不是鞭長莫及,而且傅氏是傅振生自己一手一腳創下的,他早就發飆了。


    可是,那臉色絕不好看。


    傅默川趕迴傅宅已是傍晚,老爺子從醫院探完病迴來,和傅振生坐在客廳說話。


    八麵玲瓏的謝明珠在老爺子麵前也很是無力,一早就躲去廚房張羅晚飯。


    傅默川走到老爺子麵前,態度不亢不卑:“爺爺。”


    傅伯韜抬頭看著他,緩緩勾動唇角。


    “迴來了。”


    “是啊。”


    他在下首坐下,傅伯韜微笑看著他,麵色很慈祥,仿佛拉家常地問:“老三啊,爺爺可要怪你咯,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通知爺爺,要不是聽人提起,我還蒙在鼓裏。”


    傅振生眉眼不動,兩人聊了這麽久,他都沒主動提及這檔事。


    傅默川淡笑,“沒有的事,爺爺,我的人生大事,怎麽可能不通知您。”


    傅伯韜嗬嗬笑了幾聲,很是爽朗。


    “爺爺就說嘛,咱們傅家的人,什麽時候能這麽不懂規矩。”


    這話已經有點意思了,傅默川佯裝聽不懂,然後見老爺子白眉微斂,半眯的眼底精芒一現。


    “孫媳婦呢,怎麽不帶來讓爺爺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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