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類嗎?她是人類?”耳邊有聲音在細聲細氣的說著什麽,然後順著耳廓悄悄擦過,似乎是又踩著她的耳朵爬了上去。


    蘇莉莉想動,但是卻動不了。


    “是的,可是又不是。”


    又有人說。


    有著長長毛發的妖怪好奇的趴在地上,細細的打量著昏迷不醒的人類小姑娘。它見過很多人和很多的妖怪,可是這個小姑娘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怪。


    她是什麽?


    她是什麽?爬到了她頭頂上的小妖怪也在想,它拽著她的一撮頭發跳到了她的鼻梁上,注視著這個和人類無異的少女。


    她的身上所散發出的力量讓他們畏懼但又極具吸引力,明明是一副肉身,卻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他們十分的好奇。


    較大的那隻妖怪用長長的指甲劃過她臉頰後,仿佛突然收到了什麽排斥一樣,指尖突地被電了一下,同時它聞到了女孩身上傳來的馥鬱的香氣。


    好香啊,好香——


    突如其來的香氣像是一種毒藥一樣讓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它的瞳孔漸漸的變成了野獸一般的豎瞳,魔怔般的在用指甲一遍一遍的刮著她的臉頰,那陣讓它發瘋的香氣更加濃鬱了。


    好想吃——


    它貪婪的想著。


    微風拂過,幹燥的草尖一擺一擺的戳著她的臉頰,刺刺的感覺讓她有了蘇醒的跡象,可她僅是皺了下眉便無下一步動作。


    忽然,一陣颶風吹過,樹林裏發出一陣樹葉摩擦的聲音,同時傳來一陣難聽的嗚嗚聲,那聲音忽近忽遠的,一會近在咫尺,一會好像遠在天邊。身旁的灌木聳動不已,被風吹的左右搖擺,變換著形狀。


    那其中也似乎有什麽可怖的物事隱藏在裏麵一樣,隨時都能張開血盆大口從裏麵躍出,然後將它們吞入腹中。可是風停了後,這些可怕的跡象又好像全部消失了,但是它們並沒有放鬆警惕,這種轉瞬即逝的危機感讓它們暫且停止了對少女的觀察。


    不多時,兩個妖怪感受到了一陣強大的靈力慢慢的靠近,它們豎直了身子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較大的妖怪從方才的反常中迴過神來,它以往對著人類隻是好奇,並沒有發展到這種看到人類就想吞掉的情況。


    可是這次不一樣。


    它想吃了這個女孩子。


    好奇怪好奇怪——


    在注意著草叢中的動靜時,它的大腦飛快的旋轉著,挖掘出了一段埋藏了很久的記憶。


    神明會吸引妖怪,因為吃了妖怪會瞬間提升妖力。


    妖怪恍然大悟,她既有人類的氣息又有神明的氣息的話——


    它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剛剛靜止的的草叢突然經過一陣晃動後,從中鑽出了一個瘦瘦弱弱的茶發的人類小孩。


    它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起來在這個樹林裏鑽了很久了,衣服上多多少少都沾著些細碎的草屑和灰撲撲的塵土,同時在他鑽出了的時候,它們看到了小正太少見的茶色的頭發上還掛著一片翠綠的葉子,這讓他看起來更狼狽了。


    人類小孩前進的趨勢並未停止,從樹叢裏滾出來後,他踉踉蹌蹌的向前邁了兩步,緊接著左腿拌右腿猛地臉朝地撲倒在了地上,沒了動靜。


    “……”


    “……”


    看到他撲倒在地的時候兩隻妖怪都呆住了,它們從來遇到這種情況,人類竟然脆弱到這種地步!於是它們麵麵相覷了半晌也不知道做什麽,直到人類的小孩子那方又悉悉索索的傳來一陣動靜,它們才對視一眼迴頭望了過去。


    茶發的小男孩癟著嘴從地上慢悠悠的爬起來,無論是哪裏都看起來他糟透了,他想著身上蹭上的泥土恐怕又會被寄宿的人家罵,而迴去晚了的話,不必說也會被罵。


    想到這裏,他琥珀色的眼睛裏已經氤氳起了一層霧氣,臉蛋紅紅的,可口的像是它們兩個今天早上剛吃的果子。


    兩隻妖怪好奇的看著這個人類小孩子,想看看他下一步會怎麽做。


    可惜的是,他十分堅強的沒有哭出來,這讓兩隻妖怪的趣味減了很多。


    小正太用力的握著肉肉的小手,迫使自己將眼淚憋了迴去。


    不、不就是摔了一下麽!他一點都不疼。


    他這麽給自己打著氣,手上和臉上*辣的傷口好像真的不疼了。


    騙、騙人!好疼qaq


    剛剛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夏目貴誌又淚眼汪汪的想要掉金豆豆。


    興味索然的兩個妖怪見他又要哭了,立刻打起了精神,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觀察人類什麽的最喜歡了!


    可惜夏目貴誌還是沒有哭出來,他又一次的將眼淚硬生生的憋了迴去。


    這次他抬起小手擦了擦欲要落下的眼淚,一聲不吭的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蹭的泥土,然後又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在他抬手時,小男孩根本沒注意到手上沾染了不少的泥土,經由這麽一擦,白嫩的小臉上被自己蹭了一道褐色的痕跡。


    然而他自己不知道,收拾好了後,他悶聲整理了一下雙肩包正準備離開——一結果抬頭看到了一大一小的妖怪倆正虎視眈眈的、熱切無比的盯著他。


    他又癟了癟嘴——看來這次真的要哭了。


    沒給它們反應的時間,小男孩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他與兩隻妖怪對視了不過一秒鍾便十分果斷的扭頭就跑,慌慌張張的模樣似乎娛樂到了它們,它們互相望了一眼便裝作張牙舞爪的模樣衝了過去。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被它們的動作嚇壞了,小男孩慌不擇路的重新鑽向那個草叢,結果半個身子甫一進去,他就像是撞到了什麽一樣打著滾從小山坡上咕嚕嚕的滾了下來,直直的撞向還在地上沉睡的黑發少女。


    原本還在嘲笑著這個手腳不靈活的小孩子,在聽到草叢的聲音越來越大時並且周圍再次環繞著奇特的風時,妖怪們突然僵住了,它們一動不動的停在了原地。


    這次從樹叢裏傳出的邪惡的妖力讓這兩隻妖怪都忍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


    “刺啦——”


    “刺啦——”


    樹枝碾碎的聲音接二連三的傳來。


    明顯感受到威脅的兩隻妖怪沒了嘲笑小男孩的心思,它們甚至連他都不如,慌慌張張的跑到他和少女身旁繞著跑了兩圈似乎在想什麽辦法,後來它們似乎也沒轍了,然後比他還要慫的趴到了他們兩個的身後,然後撅著屁股瑟瑟發抖。


    夏目:“……”


    他現在該尖叫還是該哭呢?


    見著兩隻妖怪竟然躲到了他們身後夏目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這大概是他們比較好吃,讓這隻妖怪先吃他們的意思?


    而且小的那隻躲起來他可以理解,另外一個大隻的連頭都藏不住還躲什麽躲……


    夏目僅是思考了片刻便想起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低頭快速的打量了一下身旁已經有了蘇醒跡象的少女,雖然逃跑的念頭占了上風,可是他不願意將這個姐姐丟在這裏。若是不叫醒她,恐怕她就會被妖怪吃掉。


    他們身後的兩隻妖怪已經抱著頭開始碎碎念了。


    “他們比較好吃他們比較好吃他們比較好吃……”


    夏目:“……”


    他扭過頭麵對著躺在地上的姐姐和撅著屁股發抖的妖怪,忽視了那兩個膽小鬼,他專心致誌的開始推著黑發少女的身體,試圖將她搖醒。


    “醒醒姐姐——這裏很危險。”


    每次跟人接觸都會留下心理陰影的小正太在推她之前遲疑了一下,也不過兩三秒,他下定決心將她叫醒。


    即使被討厭也無所謂!隻要這個姐姐沒事就好。


    小夏目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即便危險降臨也是固執的搖著她的身子,他不住的推著她,想讓她快點醒過來——妖怪就要過來了,若她不醒來,恐怕會命喪於此了。


    尚且還年幼的小男孩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危難當頭的時候,他雖然堅強,但是忍不住帶上了些哭腔。


    “姐姐醒醒啊,再不醒來會被妖怪吃掉的!”


    較大的妖怪豎著耳朵聽到他開始嚐試叫醒少女後,它直起身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突然覺得這個人類小孩子機智極了。既然這個女孩子是現人神的話,不可能應付不了一個妖怪——


    更何況這裏的靈氣這麽充裕,她肯定會順利的消滅那隻妖怪的。


    見小男孩推搡了半天,現人神也沒有蘇醒的跡象,它也著急的跟著他搖晃著她的身體。


    見它加入了叫醒少女的行列,較小的妖怪似乎反應過來他們的意圖,仗著身體小,它從地上揪了一根青草,一溜煙的爬到了她的臉上,然後用尖尖的小草尖撥著她的鼻子。


    草叢中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同時,似乎能夠將它們吞噬殆盡的黑色妖氣開始呈現半具象化的模樣緩緩的溢出,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一樣將他們漸漸的圍了起來。


    “快醒醒啊——要被吃掉了要死了!”


    “姐姐醒一醒——”


    “我撓我撓我撓……”


    在兩個妖怪一個人的努力下,她的神色愈發的不安,夏目覺得她像是在做著一個極其可怕的夢,現在正在努力的衝破夢境。


    而事實也差別不大。


    夢中的她反複的重複著那些過去的畫麵,傑斯微笑著對她說著‘不要死中將’,青雉摸著她的頭說‘沒事了,已經沒事了’,還有弗蘭奇張開了雙臂的大喊‘我想和你乘上夢想之船去看看整個世界’。


    可是有人在推著她,讓她快走,不要待下去了。


    好像有人在她耳旁一直重複的說著,這樣的夢境是沒有意義的,人不能活在過去,隻能一直向前看。


    所以她也應該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去麵對當下。


    她該去麵對什麽?


    “姐姐快醒過來啊——我不想看到你死!”


    遠方似乎傳來了稚嫩的喊聲,一聲接一聲,帶著焦急和恐懼,讓她一瞬間心軟了下來。


    “快醒過來啊!”


    有誰在叫她,有誰需要她。


    蘇莉莉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裏待下去了,雖然想要在這些迴憶中沉睡下去,可再繼續也是沒有意義的。她的道路是未知的,如果再這裏停下來,那麽她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那些經曆過的事情都會化作須有。


    在她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她又多了一個願望。她想要在一切結束後,迴到那裏看看那個世界。看看她曾經走過的路,遇到的人。


    既然想要這麽做了,為了未來她不應該再睡下去。


    她該醒來繼續走下去了。


    妖怪越來越近了,他們身旁的兩個妖怪已經絕望的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夏目仍然不放棄,他嚇得已經手腳冰涼,麻木的動不了了,可他仍一聲聲的唿喚著。


    “醒過來姐姐,醒過來就沒事了!”


    困難就是困住自己不出去,所以才會感覺到難。


    走出去就沒事了。


    她想起了自己對金曾經說過的話,心裏忽然的有些釋然——她越活越迴去了,沒有了以往的那股熱血的衝勁。


    “醒過來啊!”


    妖怪伸出了枯瘦的爪子抓了過來,他能想象到那樹皮似的皮膚是多麽的可怖,隻要想想就讓他渾身發毛,更何況它即將要抓住他了!


    想到這裏,這個小小的男孩子在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他對生命的渴求比任何的時候都強。他不想就這麽被抓住,這麽被吃掉,這麽死去!他想活下來,想和人交朋友,想要幸福的生活!


    想要活下來!


    他猛地閉上眼睛趴在了她的身上大聲了尖叫起來,似乎這樣就能驅散所有的懼意。


    要死了——可是不想死。兩妖一人皆是這麽想的。


    為什麽要讓他看到這些東西!


    夏目貴誌在危機之時又開始抱怨起了自己這個異於常人的眼睛,因為這雙眼睛,他已經無數次的處於險境之中。


    但恐怕這是最後一次抱怨了,這次再也不會像平常那麽幸運了。


    就在夏目覺得這次真的要被妖怪吃掉的時候,他身下的人突然動了。


    蘇莉莉攬著趴在她身上的小孩子的肩膀坐了起來,眯起黑瞳直視前方,露出了一種難言的危險神情。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可是僅僅是這股讓她難受的氣息,就讓她瞬間釋放出了霸王色施以警告。


    “滾!”她厲聲說。


    初醒來時根本就無法自由的控製霸王色,她的身上驟然發出了一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僅僅用了一個眼神和一句話,她就讓即將撲過來的妖怪便感受到了極大的危機,而近在咫尺的夏目和另外兩個妖怪更不必說了,他們已經被這股氣勢壓製的僵硬不已。


    腦中警鈴大作,它在瞬間便衡量出了自己和對方的差距有多大。這個妖怪怯了,放棄了到口的肥肉。


    因為它發現這個似乎是人類的女孩對著它散發出了一種天敵的威壓,所以它慢慢的、慢慢的向後退入了草叢中,依靠著茂密的灌木隱藏住了自己的身形之後,然後在幾息之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什麽鬼。”


    蘇莉莉從開始到結束都沒看清它的樣貌——不過那並不重要,隻要威脅消失就足夠了。


    她還沒從初醒的疲乏中緩過來便又遇到了這種情況,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而在這個時候她懷裏還抱著一個……她低頭望去,跟懷中的茶發正太對視上。


    小正太與她對視半晌後臉憋的通紅,不知為什麽,在她感覺這個孩子好像很怕她……他現在抖的劇烈到,蘇莉莉覺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昏過去。


    事實證明她想的是對的,還未等她開口說什麽,小正太迅速的撥開她的手從她懷中跳了出去,然後握著雙肩包帶跌跌撞撞的爬上坡,撥開灌木——跑了。


    蘇莉莉:“……”


    等等,她有這麽可怕麽!


    趁她心靈極度受傷的時候,一大一小的兩個妖怪踮著腳尖,動作遲鈍的緩慢移動著,想要偷摸的離開。


    蘇莉莉早就注意到了它們倆的小動作,在它們以為能安全逃脫時,她麵無表情的迴過頭,對它們殘忍的說著。


    “給我站住,誰來給我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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