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的海風波動起她的短發,迎麵而來的和風如同嬰兒的手,輕輕的撫摸著每一個人的麵頰,柔軟和煦的風絲毫沒有受到他們的影響,悠悠閑閑的在空氣中悠遊著。


    象征著先進造船技術的海軍軍艦破開水麵勻速向前,這雖然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可蘇莉莉還是嫌慢了些。


    她唿出一口氣,站在最前方注視遠方。


    海鷗在他們的頭頂盤旋著,與他們象征著正義的海鷗旗幟交相輝映。天氣晴朗,能見度也格外的高,蘇莉莉不必費力就能看得到遠方以同等速度航行而來的船隻。


    傑斯取出了望遠鏡,調整著鏡頭,辨認著遠方的船隻。


    “是03部隊的船!”待看清是己方的船後,他把望遠鏡遞給了身前的姑娘,如釋重負的說。


    蘇莉莉接過來望遠鏡,當看到那上麵屬於平常百姓的服飾時,她竟然生生的鬆了一大口氣。


    至少他們需要保護的人還在這裏。


    他們做到了。


    “中將!內寧準將他們——”船漸漸的靠近了,負責調整秩序的小夥子在看到他們的那瞬間也鬆下了所有的神經,他鼻子一酸,竟有淚光閃動。


    “給我憋迴去,成何體統!”她叉著腰,冷著臉對他兇巴巴的說。


    年紀尚小的海軍小聲的抽泣了下,而後立正站好,強忍著淚意匯報:“中將,安薩裏五百名民眾,共轉移四百二十三名,03作戰部隊共轉移六名——”


    聽著他的報告,她的眉毛舒展開,爾後對著他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做的很好。”


    眼前的士兵又露出了想哭的神情。


    這句違心的話也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可是她依然掛著那副可笑的笑容,讚揚著士兵們。


    語畢,她背過身去,中氣十足的指揮著身後的海軍們:“醫療班的都給我去另一艘船上,恐怕有不少受傷的百姓和士兵們!”


    身後屬於醫療班的糙漢們立刻從袖口衣兜和帽子裏掏出了針管和手術刀,咧著嘴兇神惡煞的笑著。


    “……qaq”


    另一艘軍艦上的士兵和百姓被他們嚇得要哭出來了。


    在她的動作間,肩章明晃晃的的暴露在了百姓的眼中,有人眼尖的看到了她的肩章,反應過來她是新上任的基地長。


    這個小姑娘第一次在他們眼中亮相,尚小的年紀和柔弱的身子骨,哪一個都不足以讓他們信服,可是單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上位者的氣魄卻讓他們對自己先前的認知產生了懷疑。


    她有資格當g-5的管理者。


    可——這並不是她沒能保護好他們的理由。


    醫療班接二連三的上了另一艘船,他們用與外表不相符的溫和手法處理著傷員,這些士兵身材高大,一個個的都是肌肉虯結的,可在對待傷者時,有著一顆比誰都溫柔的心。


    在一個男孩子含著淚癟著嘴不想要打針時,負責紮針的男人挑著眉拍拍自己的手臂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隻流血不流淚,小夥子,你是不是男子漢!”


    小男孩顫巍巍的伸出胳膊給他:“是!”


    聲音不大,但卻有著讓人為之一笑的勇氣在裏麵。


    紮完針後,他捂著自己的手臂,又忍不住抽抽搭搭起來。


    “喂喂,怎麽了,不是說好不哭了嗎?”看到他哭時男人一愣,然後手忙腳亂的做著鬼臉去逗他。


    他仰著頭用胳膊擦著臉上的淚水,近乎於崩潰的大哭道。


    “海軍叔叔,救救我吧,我爺爺還留在那裏。”


    孩子的哭聲挑起了他們的不安。


    在他起了頭後,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我媽媽還留在那。”


    “喬恩他為了保護大女兒已經不在了,喬恩家的小女兒——。”


    “還有——”


    聲聲無助的求救劈頭蓋臉的砸向了他們,霎時間,安靜的人群像是沸水一樣波動了起來。


    方才向她報告的那個海軍小夥子拚了命的阻止著這場走向無意義抱怨的局麵,麵對著激動的人,他攔得住一個卻攔不住另一個,即便是這麽費力的阻攔了,他單薄的力量麵對著接近於暴動的人群,還是如同螞蟻撼大樹般無力。


    “為什麽你現在才來,若是你早些來這裏的話,就沒有那麽多人會死了。”


    “現在馬後炮又有什麽用,他們根本不可能活過來了。”


    “快點迴去把我孩子救迴來,都怪你們攔住我,否則她走就上船了!”


    尖銳的質疑全部指向了站在船頭上的那人,黑發的少女不為所動的環著手臂,沒有說一句話。


    “不要說了。”


    海軍小夥子的淚意又湧了上來,他已經被人推到了欄杆的邊緣處,半個身子都要出去了。


    握著槍的手緊了又緊,他卻始終想維持著心中的底線,可是他們殘忍的控訴令他無言以對,甚至於使他也接近失控的邊緣。


    即便是這樣了,他仍然重複著那句話:“冷靜下來啊大家,中將一定會想辦法的。”


    “想辦法又有什麽用,他們根本活不下來。”


    悲傷的話語像是利箭一樣殘酷的紮向了他,他幾近崩潰的阻攔著他們:“一定會沒事的,我們一定會解決的。”


    開什麽玩笑。


    你們的家人留在了那裏,而我的同伴為了保護你們早已長眠。


    說著這些我們不盡職的話,可是你們有想到我們的生命也同樣寶貴無比嗎?


    你們有家人有朋友,難道我們就沒有,難道我們的生命就是如此的下賤?


    “你們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嗎?”瘋狂的人拽著他的衣領斥責道。


    你們有想過我們的感受嗎?他將這句話同樣的反問迴去。


    太殘忍了,這就是人類。


    他心中的猛獸將他的意誌吞噬,驅使著他將手摸向了槍支的保險栓。


    都去死吧。


    都死了誰都不會煩惱了。


    “都是因為你們無能——”


    不,並不是。


    快點住嘴!


    血絲漸漸的蔓延至了他的瞳孔,他目光渙散的握緊了槍。


    “砰——”


    “砰——”


    “砰——”


    三發子彈自槍口射出,滾燙的槍口處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白煙。


    蘇莉莉維持著這個姿勢,從容的望著因為她的震懾而安靜下來的人們,一度暴動的百姓們麵麵相覷,在她冰冷的目光下漸漸地,漸漸地像海潮一般向後退去。


    被推至邊緣處的海軍抬手抓緊了欄杆,手中的槍支順著欄杆的空隙落入了蔚藍的大海中。


    他們的心情皆通過見聞色感受到了,蘇莉莉現在也能了解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情。


    可是這不代表她要容忍他們繼續鬧下去。


    她高舉著槍,拖著慢悠悠的腔調說著:“冷靜下來了嗎?”


    沒有一個人迴答她。


    所有的人因為武力的震懾暫時的找迴了理智。


    而年輕的海軍也反應過來他剛剛想做什麽,正羞愧的低下了頭,對自己方才的行為不住的後怕著。


    蘇莉莉烏黑的眸子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掃過,許久後,像是蟲類般無機質的,不含任何情感的眸子終於闔上了。


    再次睜開眼時,她勾起唇,又恢複了那個笑盈盈的模樣。


    “冷靜下來就好。”她的聲音不大,但恰巧能讓所有的人聽到,經由了一番威脅,她將槍放了下來,轉而遞給了身旁站的筆直的傑斯,“我要做的就是要去解救剩下的人們,若你們一直跟我抱怨下去,我也許來不及去救他們,你們很清楚海賊是多麽的可怕吧?”


    他們默不作聲,在她三言兩語的煽動下,隻得開始反思自己方才不理智的行為。


    海軍隻有幾十個,而海賊卻又成千上百。


    雙方的人數相差太多,從一開始就已經處於了劣勢。


    在他們沉默之際,03部隊的一個海軍‘噗通’一聲跪在了甲板上,重重的聲響擊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他狼狽的抹了把鼻涕,壓抑不住的淚水瞬間湧出:“中將,內寧準將讓我們帶著百姓們逃跑,他為了攔住他們,自己一個人留了下來!”


    “他是英雄。”蘇莉莉環著手臂,一字一頓的說。


    開什麽玩笑——


    僅僅是一句話就能定位的了他們嗎?


    蘇莉莉無法將自己的心思托盤而出,隻能維持著讓人值得信賴的中將模樣,說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褒獎死去的海軍,安撫著情緒失控的百姓。


    “大家……不要再責備他們了,海軍先生在我要被刀砍到的時候推開了我。”有個小姑娘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裙擺緊張的說著,她的小嘴抿成了一條線,幼鹿般濕漉漉的眸子驚魂不定的望著自己的腳尖。


    細小的聲音在人群中弱弱的傳出。


    人類既有善麵又有惡麵,她這聲發言無疑是引出了人們心底向善的層麵,再加上之前的海軍士兵痛苦的唿喊,先前被人忽略的海軍在他們心中竟然無比的高大起來。


    少女沒有注意到大家態度的變化,她急促的喘了兩聲後,哭喪著臉繼續說道,“若是沒有他,我早就已經死在港口了。”


    海軍真的是一無是處嗎?他們真的隻是一群遊手好閑,張揚跋扈的流氓嗎?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在那裏了?


    意誌一旦動搖了,疑惑一旦產生了,便如同酵母一般不住的發酵,這些被他們忽略的事實也重新迴到了大腦皮層。


    他們保護了這麽多人——卻永遠的留在了那裏。


    蘇莉莉感受的到他們心境的變化,可是她並沒有給他們任何愧疚的時間,直截了當的下令道:“醫療班的留下來,援助小隊的給我全速前進,安薩裏距離不遠了,給我把那些破壞和平,殺死我們同伴的人渣統統送入推進城!”


    身後的一種海軍氣勢高昂的應道:“噢!”


    “中將——帶上我們,我們要迴去救內寧大哥!”聽到了她的命令後,護送船上的海軍上前一步苦苦哀求。


    蘇莉莉平和的訓話:“都給我滾迴去療傷,內寧讓你們離開,難道你想辜負他的一片心意嗎?”


    “可是若我們這樣夾著尾巴迴去了,即便是活下來也會不自在。”其中一人站了出來,他並沒有在意他們之間地位的高低,抬了抬帽簷,便認真的敘說著自己的、亦或是03部隊海軍的心聲。


    這些活下來的海軍們抓緊了手中的槍支,期冀的望著她。


    “拜托了。”


    “拜托了中將。”


    “請讓我們一同前往。”


    一個接一個的,他們全部都站了出來,對著她深深的彎下了腰。


    “……”她越發的喜歡這群家夥了,可想起他們隨時都可能死去,她便沒有勇氣來麵對他們。


    她翕動著唇,無可奈何的說,“真是沒辦法啊。”


    真是沒辦法啊。


    越來越喜歡他們了。


    “自願帶著百姓迴基地的給我站出來,總不能讓百姓處於危險之中。”她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住了情緒平和的開口。


    不多時,一隊海軍出列了,兩船交換後,她帶著懷著各種目的的海軍們繼續前進。


    漸漸地,安薩裏越來越近了,和煦的海風被尖銳的槍聲打散,海軍們大老遠就聞到陣陣硝煙,每個人的表情皆肅穆了起來。


    靠近港口時,他們看到了海岸旁停靠著兩艘海賊船。


    一艘的標誌很容易就識別出是是在新世界以殺人為名的臭名昭著的海賊團,而另一艘更是眼熟。


    辨認出兩個海賊團後,她眼神一變,船還沒靠岸她便躍至了橫欄上,在他們再次驚唿之中蹬了空氣十幾下,施展著月步,在空中快速的前進,朝著港口的方向進發。


    千萬別死啊。


    愈來愈近,愈來愈近,她甚至能聽到每一個人的心聲。


    平和的,堅強的,無畏的。


    暴虐的,憤怒的,猖狂的。


    恣意的,懶散的,堅定的。


    三種最強烈的心聲傳遞至了她的腦海。


    她一瞬間便將三種聲音都辨認出來。


    愈來愈近——她已經聽到了海軍的軍歌。


    嘶啞的歌聲帶著淒涼和堅定,這兩種感情雜糅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所有人振奮,並且為之落淚的聲音。


    內寧用這種特殊的方法將自己的勇氣和希望傳至每一個人的耳中和心中,即便身處逆境,卻也永不言敗。


    他的種種行為累加起來,終於徹底的激怒了這個暴虐的海賊頭子。


    最初想留著他讓他感受無盡的屈辱,而到了現在,他卻成為這些老弱病殘的頂梁柱!


    臉麵全無的海賊撈起了地上的槍支,將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扣下扳機。


    “砰——”槍響了。


    內寧準將掛著微笑,無畏無懼。


    “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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