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傾城從來不知道自己還能跑得這麽快。


    她不喜歡跑步。


    從上學時開始,長跑短跑類的比賽上,從來不會出現她的身影。


    跑步成績也從來沒及格過。


    再加上得心髒病過後,身邊的人都在勸她,不管再急的事兒,也不能用跑的。


    跑會要了她的命。


    可剛才,她居然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公寓。


    她能聽到蘇瑾笙焦急的唿喊聲。


    聽到他的聲音,她便加快了速度。


    聽到他的聲音,她會發自內心的恐懼和掙紮。


    她在想,跑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就這麽死了,就好了。


    一切就都結束了。


    她也解脫了。


    不用再繼續愛蘇瑾笙,不用繼續虧欠沈遇安。


    可老天有時候就是這麽好笑啊。


    她不想死的時候,一點小的驚嚇都能讓她心髒病發作。


    現在她一心想死,心髒卻又突然間好使了?


    就在她茫然的時候,看到了川流不息的馬路。


    仿佛見到了曙光。


    沒有任何猶豫,奔向馬路,一輛貨車正朝她駛來。


    就像迎接新生活一般,等待死亡。


    “滴滴滴!!”


    由於她的突然出現,貨車司機猝不及防的驚了一大跳,甚至有些傻了,沒反應過來。


    拚命的按著喇叭。


    跟她的距離越來越近,貨車司機這才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手忙腳亂的去踩刹車。


    “黎傾城!”


    耳畔除了震耳欲聾的鳴笛聲,刺耳的刹車聲,肆意的風聲,雜亂的機動車聲。


    突然間,一道聲嘶力竭的咆哮聲,趕去所有的噪音,刺穿她的耳膜。


    他的聲音,那般強勢又毫無征兆的響起。


    她如夢初醒一般,睜開了眼睛。


    定定的看著貨車朝她駛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心跳在這一瞬間,好似停止了。


    她甚至忘了唿吸,就那麽僵硬的站在原地。


    就在貨車離她短短幾米的距離之際,胳膊突然間傳來一陣疼痛感。


    然後被大力一拉,整個人天旋地轉。


    身體輕得好似一張紙,輕飄飄的,最後飄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撲鼻而來的是專屬於蘇瑾笙那好聞的淡淡煙草味。


    她整個人處於呆滯狀態。


    但是感覺得到,他抱著她的力度大得驚人,一副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裏的架勢。


    他的唿吸很亂很沉。


    他的胸膛因為慌亂而劇烈的起伏著。


    甚至他的手還一直抓著她的胳膊,關節都泛起了白。


    因為驚嚇過度,他奔過去拉她時,根本就來不及管力度大不大的問題。


    胳膊傳來的劇烈疼痛感,將她眼眸裏的那一層渾濁驅散趕盡,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氣,胳膊動了動,試圖掙脫出來。


    疼得好似骨頭都要被他捏碎了。


    蘇瑾笙冷靜了一會兒,終於從剛才的那種滅頂的恐懼驚嚇中走出來,甚至都感受了好幾次她的溫度,這才敢確定她是真的沒事,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他閉了閉眼睛,長長的鬆了口氣。


    察覺到她一直都在縮胳膊,這才迴過神來,連忙鬆開了她,“抓疼了?抱歉,讓我看看,有沒有哪受傷——”


    “鬆開我!”


    他溫柔的話語還未落定,就被黎傾城冰冷不耐的口氣打斷。


    他頓了頓,還未來得及說話,黎傾城就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然後退後幾步。


    見她在靠近馬路,那種極度緊張的恐慌再次席卷而來,他的心提了提,可語氣收斂了一開始的所有溫柔,變得淩厲,“你瘋夠了沒有?”


    “過來!”眯了眯眸子,冷沉沉的命令道。


    “蘇瑾笙,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黎傾城還在往後退,逃離似的跟他拉開距離,她的臉白得毫無血色,眉目之間染上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我說過,你要是再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蘇瑾笙的瞳孔猛然一縮,又看見她往馬路上跑。


    幾個大步奔過去,再一次攥住她的胳膊,狠狠將她往迴一拉。


    “你他媽為沈遇安還立起貞節牌坊了?!”蘇瑾笙也被刺激得不輕,他一邊拖著黎傾城往裏走,離馬路遠遠的,一邊醋意翻滾的低吼著。


    “你為什麽還要來打擾我?是你說的,別再出現在你麵前,我做到了,結果做不到的是你!”黎傾城瞪大了眼睛瞪著他,拳頭握得緊緊的,尖細的指甲深深的刺入手心,這樣的刺痛感迅速傳上了心髒,疼得她險些站不住,語氣尖銳,“我都要結婚了,你還陰魂不散纏著我做什麽?你就這麽不想看我好過?!我明天就要結婚了!你又突然這樣對我,你讓我怎麽活?!玩我有意思嗎?!”


    她其實恨,真的恨。


    不是恨蘇瑾笙。


    是恨她自己。


    她恨自己對蘇瑾笙的縱容和依戀。


    哪怕知道這樣不對,可還是控製不住。


    她恨自己一點都不排斥蘇瑾笙的觸碰。


    如果她真的打心眼兒裏想反抗,她有千百種方法可以製止他。


    但她沒有。


    因為她其實內心深處,是願意的。


    這跟上次沈遇安強迫她時的那種真實的抵觸,一點都不一樣。


    上次被沈遇安壓在床上,那種絕望那種反抗,深到骨子裏。


    可對蘇瑾笙呢?


    她居然還恬不知恥的有一絲懷念。


    她懷念跟他做親密之事,懷念跟他親吻。


    所以她才覺得自己不要臉極了。


    正如他所說,沈遇安要是看到此情此景,得知她跟蘇瑾笙發生了關係,他會作何感想。


    他肯定會失望,肯定會難過,甚至是鄙夷。


    愧疚感將她淹沒,她是真的沒臉麵對沈遇安了。


    一死了之,這是最好的交代。


    蘇瑾笙的神色染上悲戚,他怒極反笑,直視她的目光,“你以為我好過?你以為我不想像你一樣灑脫,走得毫無留戀?”


    “你可以高高興興重拾初戀,我呢?那我呢?我他媽連重新開始的資格和權利都沒有!”


    “我陰魂不散?陰魂不散的從來都是你黎傾城!我連覺都不敢睡,怕夢見你,我有家也不敢迴,那裏全他媽是你的影子!你他媽就跟病毒一樣,吞噬我的細胞,占據我的思想,紮根在我身體裏。”


    “你總是這麽有本事,明明一開始我那麽討厭你,結果被你一句“謝謝”,被你幾滴眼淚給迷了心,在美國那五年,你以為我活得輕鬆?我每天過得生不如死,一邊恨你一邊愛你,你以為我想這麽愛你?我他媽掙紮過無數次,我想過跟別的女人接吻上床,談一段正常的戀愛,我也想證明自己並不是非你不可,可我,我————”


    說到最後,蘇瑾笙怎麽都說不下去了。


    他何必說這麽多,說得越多,隻會顯得他越可笑。


    “黎傾城,你又何嚐不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他快速的調整了情緒,睜眼之後,黑眸中隻剩下無盡的冷漠和諷刺,語氣卻是那般輕鬆,“想死是嗎?好啊,一起啊。”


    “你以為死了,你就解脫了?”蘇瑾笙不屑的笑了一聲。


    說完,他鬆開黎傾城,轉身走向馬路。


    黎傾城還沉浸在他那一番並不溫柔的表白中。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愛’這個字眼,曾經的每一次,他都隻限於‘喜歡’。


    思緒亂得捋不清。


    耳邊卻又冷不丁的響起他最後那一句,想死是嗎?好啊,一起啊。


    整個人一個激靈猛然迴神,她看到蘇瑾笙正走向馬路。


    “蘇瑾笙!”黎傾城朝他狂奔而去,拉住了他的手,尖著嗓子喊:“你是真的瘋了!”


    她從未想過,蘇瑾笙居然這般極端。


    除了一句瘋子,她真的無話可說。


    蘇瑾笙懸在半空的心,在她拉住他的那一刻,穩當當的落迴了肚子裏。


    是前所未有的喜悅。


    他安慰自己,看吧,她還是舍不得我的。


    他順勢一把將她攏入懷中,用盡全力抱住她,沒了剛才那副肅穆極端的模樣,而是像一個小孩子,軟著嗓子哀求道:“傾城,你不要嫁給他,不要嫁給別人,你不喜歡我,可以,你忘不了他,我也接受,但你不能嫁給他!”


    “你嫁給我,好不好?”


    他這輩子,沒什麽遠大的抱負。


    他真的隻想跟自己愛的人,相伴到老。


    他蘇瑾笙從未覺得自己是什麽長情之人,隻是恰好遇到了那個自己甘願掏心掏肺的人而已。


    別人都說,沒有誰離了誰不能活。


    可他這個人就是軸,就是拗,就是強。


    他離了黎傾城就是活不下去。


    每天痛苦的熬著,忍受著她和別的男人朝夕相處,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說著,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一邊說一邊從尾指上摘戒指,“隻要你嫁給我吧,跟我在一起,我什麽都聽你的————”


    “砰!”


    他的話音還未落,甚至戒指還未來得及戴在黎傾城手上,就被一記拳頭狠狠砸在臉上。


    吃痛的悶哼一聲,然後重重的倒地。


    黎傾城心裏猛的一個咯噔。


    隻見沈遇安麵色鐵青,瘋了似的撲向他,拽著他的衣領,又是狠狠一記拳頭。


    “沈老師,你別打了!”黎傾城急忙跑過去拉住沈遇安,結果沈遇安毫無理智的一甩,“滾開!”


    黎傾城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蘇瑾笙被他那一拳頭打得頭昏腦脹,耳鳴不止。


    恍惚間,見黎傾城被沈遇安甩了出去。


    黑眸危險一眯,正打算站起身來,沈遇安又一把奪過蘇瑾笙手上的鑽戒,掄起胳膊大力一揮,將戒指扔了出去,氣得聲線都是抖的,“蘇瑾笙,我告訴你,黎傾城她是我的,她要嫁的人是我!你、給、我、離、她、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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