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歌迴過神時,她已經在書房坐著。


    滿屋冰寒,卻也讓她在冰寒加身的刹那清醒。


    良玉將門窗掩上,抱著一個手爐來,動作輕柔的塞到了宋以歌的懷中:“隻是夫人讓奴婢帶給您的,夫人說姑……侯爺您剛才的模樣有些許嚇人。”


    “還有,侯爺您身子弱,日後若是要來書房,還是提前說一聲,奴婢也好先準備著。”良玉說著,轉身又讓丫鬟搬了幾個火盆進來擱著,熱烘烘的氣息一點點的攀爬而上。


    “你迴去同夫人說一聲,我在書房看看書,今兒你就讓她別等我了,入夜了就自個先睡吧。”宋以歌語氣平和的說道,可她捏在手爐上的指節卻泛起了青白。


    良玉眼尖的瞧見後,本想勸解一二句,可又不知該從何勸起,也隻能福身出去。


    淩晴正站在廊下,見著良玉急忙上前尋問,良玉將眉眼斂著,規規矩矩的迴道:“侯爺說了,她想一個人看會兒書,讓奴婢轉告夫人,若是入夜,侯爺還不曾迴來,便讓夫人先睡。”


    淩晴沉默著望向虛掩著書房,事到如今她依舊不太明白,那一句“許生的確會武。”到底為何會讓她有這般大的反應,明明不過是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


    可同時她也明白,宋以歌終究不是宋以墨,任何事都能毫無保留的對她開口。


    她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對著身側的丫鬟說道:“走吧。”


    再晚些的時候,宋以歌還坐在書房中冥思苦想的,良玉卻突然推門而進:“淩五公子來了。”


    “時彥表哥。”乍聞良玉的聲音,原先好不容易理了一半的思緒轟然倒塌。


    第一次,宋以歌明明白白的對著良玉流露出不悅的神色來,“表哥來做什麽?”


    “奴婢不知,現在淩五公子正在影壁那候著,侯爺可要見見?”良玉又問。


    宋以歌深吸一口氣,將困在腦中的煩悶揮散,她也知自己如今也想不清什麽事,便用手撐在書案上,起了身:“去瞧瞧吧。”


    淩初一身素白的衣裳,瞧上去倒像是在披麻戴孝一般。


    隨後宋以歌倒是想起淩晴曾經提過,餘謙是他們的老師,如今餘府被滅了門,他為人子弟,這般穿著倒也合適。


    隻是……宋以歌端詳著他,覺得淩初要比原先削瘦了許多。


    淡漠白淨的臉上浮出了幾朵紅暈,宋以歌悄悄挨著他的身子,發現滾燙的厲害。


    “夜一。”宋以歌開口,“扶著時彥表哥進去。”


    “不用。”淩初揮開她的手,身形搖晃的站在了宋以歌的麵前,“我就是過來瞧瞧你罷了,見著你好,我便也安心了。”


    宋以歌聽得皺眉:“時彥表哥又在說什麽胡話,我好端端的,時彥表哥需要什麽安心?”


    淩初隻是笑,隨後又搖搖頭。


    他眉眼生得極好,笑起來的時候,就如那千樹萬樹梨花開,宋以歌瞧著他的笑容也不免有幾分恍神。


    “我走了。”淩初眼睛一眯,正要邁步離開的時候,卻又突然迴身,從腰間將他佩戴多年的玉佩一把扯下,強行塞到了宋以歌的手中,“先替我好生保管著吧。”


    入手的玉佩溫潤,還帶著他的體溫,可宋以歌此刻卻覺得有些灼手,正要還迴去的時候,淩初已經蹣跚的要跨過門檻,往外衝去。


    宋以歌見著,也幾步跟著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時候,一道勁風從側麵刮過,迫使宋以歌不得不往後退了幾步,離淩初隔了幾丈的距離。


    良玉瞧見宋以歌身形往後倒的時候,便一下子就衝上去,扶住了她的腰:“侯爺,您沒事吧。”


    宋以歌在良玉的幫助下穩住身形後,抬頭看去,就見謝景初拿著長劍冷冰冰的站在淩初的身旁,整個人就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其中的凜冽寒氣鋒芒,逼迫得她不敢直視半分。


    “謝小侯爺。”


    謝景初按著劍柄,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不過眨眼間他便到了宋以歌的跟前,他身形高大,身上戾氣又重,逼的宋以歌倒是有幾分喘不過氣來。


    宋以歌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兩步,又想起原先她和沈檀在一起的時候。


    他也是位將軍,可在麵對她的時候,他極少用這種壓迫的氣勢來鎮壓她,當然偶爾她將他惹急了,他也會如此。


    這般一想,宋以歌神色多少都有些恍惚,眼中更是抑製不住的懷念出許些懷念之色。


    謝景初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自然也瞧得清清楚楚,當即心中多多少少帶了些酸澀。


    他冷著臉,握住了宋以歌的肩:“你在想什麽?”


    謝景初的聲音低沉冷冽,宋以歌幾乎是在刹那便迴了神,她斂著眸子搖搖頭:“沒什麽。”說著,她將心中那些蔓延而上的情緒如數壓下,又問,“你怎麽會同時彥表哥在一起?”


    “有事。”謝景初也不便多給她透露什麽,隻能言簡意賅的說道。


    宋以歌對他們的事倒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也就是隨口一問罷了,如今聽見謝景初迴答後,她便點頭:“既然這樣,那你們便去忙吧,我就不留你們了。”


    聽見這話,謝景初和淩初同時眉間一擰,恨不得將人直接拎過打一頓,可如今是在影壁這兒,有多雙眼睛瞧著,兩人也隻能將那口不上不下壓著的氣給吞下去:“既如此,那謝某就不打擾侯爺了,告辭。”


    宋以歌也沒瞧出謝景初話中隱含著的賭氣,而是順勢從容的一拱手:“謝小侯爺慢走。”


    謝景初頓時就被她給氣得臉色鐵青,可他又拉不下麵子轉身,隻能冷這連一甩袖走了。


    路過淩初的時候,就聽那人抿唇一笑:“小侯爺,路漫漫其修遠兮。”


    “閉嘴!”謝景初眼睛一眯,透出幾分寒光來。


    淩初笑著聳肩,同宋以歌行禮之後,這才跟在謝景初的身邊一同走了。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宋以歌才扭頭同良玉說道:“這兩人是什麽時候走到一塊的?”


    兩人縱馬離開宋府之後,謝景初卻突然勒住了韁繩,操控著身下的駿馬停下。


    淩初是跟在他身後的,見著謝景初停下,他自然也得跟著停下,他擰眉瞧著身前高大的身影,拱手道:“小侯爺,您有什麽事嗎?”


    謝景初側身看他:“上來。”


    淩初隻得策馬上去。


    “聽說,你曾經向老侯爺提過親?”謝景初一路過來思來想去,心中還是不怎麽愉悅,索性也就直接開了口。


    淩初心中了然:“的確,不過當時七姑娘已經同人定親,是以這事便也不了了之。”


    “你喜歡她?”謝景初問得十分直白,那雙幽深的眼瞳直直的看著淩初。


    淩初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迴了句:“或許吧。”


    “或許?”謝景初皺眉,不解的看著他,“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哪有什麽或許?”


    淩初微微一笑:“那小侯爺就當在下思慕著七姑娘吧。”


    長夜無聲,唯剩滿船清夢壓星河。


    上輩子糾糾纏纏的事,在夢中起伏不定。


    她又夢見她惹了他生氣,他不舍得罵她,便一個人獨自在書房中生悶氣,什麽話也不說,也不理她,直到她可憐兮兮的上門求饒,他趁機狠狠地欺負了她一頓後,才春風得意的同她說:“我大人有大量,這次便饒了你吧。”


    那時候她已經累得什麽恭維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倚在他的懷中休息。


    如今想來,卻恍若隔世。


    宋以歌是被冷醒的。


    她坐直了身子,隨意一瞥,便瞧見身側的窗扇不知何時被人打開,冷風嗖嗖的灌了進來。


    案上燭火微弱,原來她還在書房中。


    宋以歌揉了揉壓得有些發麻的手臂,正要起身離開之際,一股淺淡的藥香便從身後隨風傳來。


    她身子一僵,竟然有些不敢在迴頭看去。


    畢竟是心中有了底的事。


    桌案上燭火搖曳。


    光影微弱,那人的身影卻仿佛一個巨大的妖魔鬼怪般,在牆壁和書架上投射出來,也是當日所見的樣子。


    戲謔的笑聲從身後響起:“你這丫頭可算醒了,也不知你到底怎麽想的,竟然能在這兒睡上這般久?也不嫌棄冷嗎?”


    “阿生。”宋以歌平靜的迴身看去,“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瞧瞧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免得再過一陣子,你連我是誰都記不住了。”阿生上前幾步,將身子抵在了桌角靠著。


    在他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身上的那股子香味更加明顯。


    她麵色平淡的抬頭看著他:“怎麽會?你幫我良多,我如何會不記得你。”


    “你想起來了?”阿生顯得有幾分驚喜,整個人躍躍欲試的,那雙眼似倒映了漫天的星輝。


    宋以歌搖頭:“沒,隻是隱約有些印象罷了。”


    阿生眸中的光亮一寸寸的黯淡下去,他斂著眸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如今為何會扮作你兄長的模樣?”


    “那你了?”宋以歌看著他,“這些日子,為何沒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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