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門前一派安靜,別說鬧事的人,就連過路的百姓都見不了幾個。


    宋以歌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守門的小廝:“剛才發生何事了?”


    小廝轉身拜下:“迴七姑娘的話,有位先生自稱是咱們侯府莊子上的管事,說是奉命前來交租子,然後便在此處喊冤,還砸傷了一人。”


    她往四周瞧了圈:“如今此人在哪?”


    “那人來鬧事的時候,正巧與傅將軍碰上,如今被傅將軍給帶迴去審問了。”小廝說完,又道,“傅將軍還說,等著他將人給審出一個結果來,便會遣人告訴姑娘的。”


    綠珠捂著嘴悄悄一笑,眼神流轉的望向宋以歌,似在暗示著什麽:“傅將軍對咱們侯府的事還挺上心的。”


    的確上心,甚至是上心到她心中隱隱的多了幾分不安。


    “那被砸傷的人在哪?”宋以歌故意略過傅宴山然後又問道。


    小廝又道:“被將軍一起帶走了。”


    於是宋以歌才迴來還沒歇息片刻,便又讓人備車,趁著如今天色還算敞亮趕去了傅府。


    傅府的小廝似乎知道她迴來,一早就在門口等著,見著她來,便殷勤的將小凳子搬來,讓她下了馬車後,就領著她進去。


    去的地方是一處大堂,一個人老者正被他們五花大綁的捆著丟在陰冷的地麵上。


    宋以歌虛晃了一眼,坐在前方的傅宴山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指著那人:“認得?”


    “嗯,的確是我莊上的管事,不過……”宋以歌走近,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就算是莊子上的管事來交租子,也不可能是他。”


    至於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宋以歌倒也能猜測出一二來。


    “先過來坐。”傅宴山朝她招招手。


    宋以歌擰眉看著他的動作,總覺得這人怎麽將她當成豢養的那些寵物,她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走過去坐下。


    立馬就有小廝伶俐的奉了熱茶上來。


    “如今天涼,你身子不好,先喝些暖暖身子吧。”傅宴山瞧著她坐下一動不動的,便又開口說道。


    說完之後,傅宴山便用手撐著頭看著她,總感覺這丫頭瘦了不少,比起年前見著的時候。


    “可用膳了?”傅宴山又問,直接打斷了宋以歌想問那人的話。


    宋以歌還不曾開口,綠珠便在她身後笑眯眯的接道:“我們姑娘還不曾用膳。”


    “那便留下來一起用吧。”傅宴山沒有在過問她的意思,便擅自決定了此事,接著就吩咐小廝前去準備膳食,半分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她留一個。


    宋以歌坐得端正,可心中卻想若是迴府,此事被宋橫波那丫頭知道,想必她又不得安生了。


    男人真麻煩。


    她如是想到。


    雖說他們這些人家中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可在他們用膳的時候,傅宴山許是為了怕尷尬,便將被砸傷的那人情況給宋以歌說了一遍。


    等著將此事說完,傅宴山剛好將飯吃完。


    他擱了碗,又道:“那人暫時在我府中休養吧,等著傷好後,我在將他送迴去。”


    “隨意,人是你救下來的,你若是覺得那人機敏,留在府中也可,帶明兒我命人將他的賣身契給你送來。”宋以歌用膳的動作較慢,傅宴山吃完了,她碗中還有大半碗的飯。


    她胃口比較小,又被傅宴山喂了一碗湯,碗中剩下的這些飯無論如何都是吃不完了,可在傅宴山的注視下,宋以歌又不好浪費糧食。


    原先還在王府的時候,她吃不完的飯菜都是倒給沈檀的。


    這裏……宋以歌挑著菜,明明先前還算可口的飯菜如今是味同嚼蠟。


    傅宴山同她算是少年夫妻,都不知在一起過了多少個朝夕春秋的,如何不明白她這般模樣到底是在想什麽,於是他很隨意的起身,自然而然的將她的碗從她的麵前取過,擱在了自己麵前,他又拿起先前擱下的玉箸,一點也不避嫌的吃了起來。


    瞧著他的動作,宋以歌倏然就紅了臉,囁喏半響,傅宴山才聽清她說的話。


    她說:“這是我吃過的……”


    “無妨。”傅宴山一點都不介意,“別浪費糧食就行。”


    宋以歌也不知該迴什麽,沉默了許久,這才輕輕地應著:“哦。”


    用完膳,已是半個時辰後。


    宋以歌同他又迴到剛才的那個大堂,那個管事正閉著眼靠在地麵上,眉頭皺著,似乎哪裏不太舒服。


    傅宴山淡漠的從那人的身旁走過,沒走幾步卻停下來,迴頭看著她:“這人,你真識得?”


    “識得,是莊子上的秋伯,也算是——老人了。”宋以歌這話說的雖不算抑揚頓挫的,可後麵的那個聲調卻是揚起來,如同貓兒似的,特別抓心撓肺的。


    傅宴山轉身,愉悅的眯著眼睛笑:“自然識得,那接下來的事可就好辦了。”


    “我去的時候,正聽見這人在你們侯府門口撒潑,說老侯爺一死,你這個掌管庶務的姑娘,就漲租子不說,還要將他們給趕出去。”


    “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宋以歌悶悶的反駁,“不過是個小莊子罷了,那些租子能有多少,我還沒這麽蠢。”


    “不知道。”傅宴山道,“可要我幫你審問審問?”


    宋以歌聽後,又將秀麗的眉頭給擰巴了起來,她不算是個多事之人,而且人也極懶,這事若能躲掉,她決計不會去招惹,是以在聽見傅宴山主動開口後,她心頭倒是有了些打算。


    她極快的換了一副笑臉,盈盈的淺笑,如春水微瀾:“會不會太麻煩傅表哥了?”


    “舉手之勞。”傅宴山招招手,心中倒是歡喜的緊。


    宋以歌以為他這又是在喚她,她剛走兩步,身後便傳來了一道低沉的男聲:“將軍。”


    頓時,宋以歌尷尬的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傅宴山倨傲的揚著下頜,指著他:“拖下去吧。”


    “是。”


    那管事被拖走之後,宋以歌覺得屋內氣氛頓然就安靜下來。


    她坐在凳子上,手邊是小廝才放上來的甜點,那人就坐在上方,也不知想起了什麽,整個人顯得愉悅而輕鬆。


    燭光打下,照在他清雋的側臉,不知何故宋以歌就想起了淩月曾與她說的話,這人有了妻子,為了他的亡妻,終生未娶。


    宋以歌垂了眼,瞬間便沒了任何的心思。


    這種人,還是少碰為妙,傷人傷己。


    夜裏迴去的時候,落了雨。


    傅宴山披著蓑衣,一直將她送到了侯府的大門口,親眼目送她入了府,這才打馬離去。


    迴了屋,丫鬟們極快的上門,替她寬衣,將濡濕的衣裳換上,又替她打了一桶熱水來,擱置在屋中,直到月上中天,宋以歌這才在綠珠的伺候下寬衣沐浴。


    霧氣蒸騰而上,迷了她的眉眼。


    她感受著熱水的溫度,滿足的喟歎一聲:“不如選個日子,我們去莊子上的溫泉泡一泡?”


    “如今府中事情這般多,難為姑娘還有此閑心。”綠珠笑著替她捏肩。


    “魑魅魍魎這般多,我一時也除不幹淨,既如此何苦為難自己,還不如擇個日子出府去放鬆放鬆,總好過成日悶在這兒,頭疼。”宋以歌伸手,指尖按上了自己的額頭。


    “奴婢來吧。”綠珠瞧見,便忙說道。


    細密的雨聲不急不緩的打在窗扉上,簷角掛著的燈籠也在雨中漸漸熄了火,陰冷潮濕的風尋著縫隙吹進屋中。


    宋以墨披了件厚實的衣裳臨窗坐著,擱在外麵的手都被吹得發涼。


    也不知過了多久,整個人就像雕像般一動不動。


    淩晴迴屋見了,歎著氣走過來,將散落在他腳邊的書本拾起來,擱在了麵前的小幾上:“夫郎,你又在想什麽?”


    “沒什麽。”瞧見是淩晴,宋以墨難得的笑了下,伸手將人圈住拉在了懷中坐著。


    他身子有些冰涼,淩晴雖然被凍得哆嗦了下,可還是盡力讓自己依偎在他的懷中,替他取暖:“你又在瞞我。”


    淩晴嬌嗔著,握住了他的手,“我們是夫妻,你還有什麽事不能對我說?”


    “也沒什麽,不過是今兒快到黃昏時發生的一件事罷了。”宋以墨也恍然記起自己身上涼,轉身又取了一件披風,將淩晴給裹住。


    淩晴不解的抬頭:“府中又發生了什麽嗎?”


    “一些事,已經解決妥善了。”宋以墨道,“晴兒,你明兒若是無事,便去歌兒那裏,同她學習如何料理庶務吧,歌兒明年便要及笄,該許人家了,我這個當兄長的,總不能將她拴在府中一輩子。”


    “我知道,隻是如今她瞧得那些賬本,實在是太難了些,我瞧都瞧不懂。”淩晴倚在他懷中小聲道。


    “無妨,慢慢學便是。”


    “我明兒便要去翰林院了,不在府中,若是有什麽事你拿捏不準,便去找歌兒,祖母和四妹那,你少接觸為好。”


    淩晴乖巧的點頭:“妾身知道。”


    半夜,雨勢漸漸大了。


    她被那雨聲被擾亂心神,半分睡意都沒有。


    甚至是一閉眼,傅宴山那張如月清雋的臉便同沈檀交替出現在腦海中,兩人俱皆笑意宴宴的,沒有半分兇悍和埋怨。


    實在是睡不著,她幹脆擁著衾被起身,頭發散亂的倚在床柱上。


    細細的迴想,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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