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月這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所謂無風不起浪,若她真的同莊氏沒有半分往來,這金陵城中又如何會傳出這些流言來,隻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同莊氏如何,那也是她的事,與旁人何尤。


    宋以歌歎氣,將淩月的手從她的臉蛋上拿下來,不過宋以歌的肌膚也著實是嬌嫩,淩月也不過稍微這麽一掐,半分力道都沒有,白嫩的臉上就出現了一道印子。


    淩月用手指端著她的下頜,左瞧右瞧了一陣後,才道:“你這丫頭的臉蛋可真是細嫩,平兒都是怎麽打整的?”


    其實她的也不差,平日瞧著也是一等一白嫩,可一旦有了對比之後,便也就爾爾了。


    宋以歌道:“平日裏我擦的那些玩意,都是綠珠給我弄的,我也不怎麽過問,若是大姐姐喜歡,你從我這兒拿一些走便是了。”


    淩月也不同她客氣,很自然的就應承下來,遂又道:“行了,咱們言歸正傳,你如今到底是在想什麽?竟然同莊家走得這般近?你也不怕被人說閑話嗎?”


    “大姐姐。”宋以歌歎氣,“我知人言可畏,可是如今莊家無人掌事,莞兒尚且年幼,並不知事,莊老夫人如今年歲卻大,加之原先沒過什麽好日子,如今到頭來,得了一身病,臥榻不起,我想著能多幫幫便幫幫吧。”


    “你呀。”淩月換了個位置,坐在她的身邊,她伸手沒好氣的指了指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心腸怎麽能這麽軟?說句不太中聽的話,莊家如何,與你何關?你幹嘛非要將這些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


    “莊宴那廝自個都不在意,你就非要自個舔著臉,屁顛屁顛的貼上去,是不是?”


    宋以歌搖頭:“我同瓔珞姐姐交好,莊公子是她的師兄,她自幼便十分敬愛這位師兄,如今莊家無人主事,我瞧著便覺得,若是瓔珞姐姐知曉,心中該有多難過。”


    “先不說林瓔珞都死了這般久,就是你也不能隔三差五的便上門去呀,平日瞧著覺得你是個知事的,怎麽如今也這麽分不清輕重,”淩月歎了一口氣,“你可知那些婦人嚼起舌根來有多難聽。”


    宋以歌低頭:“那請大姐姐指教該如何?”


    淩月道:“這樣,過幾日我替你找個管家的婆子,將她送到莊家去,平日莊家的一俱大小事務,便交由她來打理,至於隔上一兩月再登門去看望看望吧,別去的太勤就好,若是日後這些流言傳出去,你可想過自己又該如何嫁人。”


    說句實話,嫁人還真的不在她考慮之中。


    可這些話是萬不能同人說的,她盤著腿,委委屈屈的用手支著頭趴在那,活像一隻被人拋棄的小兔子,就連眼眶都是紅紅的。


    淩月瞧著,覺得心念一動,這小丫頭不會藏著別的什麽心思吧?


    她忙不迭的又將人拉起來,同她平視:“以歌,你老老實實的同我說句體己的話,你是不是對莊宴那廝有些別的意思?”


    這話問的宋以歌一愣,隨即俯身一笑:“我的好姐姐,你這是從哪兒瞧出來的?你總不來覺得,因為我這些日子老愛往莊家跑,就這般武斷的下這個結論吧。”


    淩月懷疑的看著她:“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宋以歌無奈的聳肩。


    淩月卻還是不肯放鬆一分一毫,就算是聽見她的話,也是一樣:“我告訴你呀,你喜歡誰,我這個做姐姐的都沒什麽意見,可唯獨除了莊宴不行,他這人呀,也不是說不好,隻是有時候太死心眼了。”


    “嗯。”瞧著宋以歌乖巧的在自己的跟前點點頭,淩月心中那難得的幾分憐惜又湧上了心頭,她拉著她的手,十分慎重的同她說道,“你先前不太愛在金陵中走動,有些事情你大抵便不太了解。”


    宋以歌頷首,等著淩月接下來的話。


    淩月道:“你可還記得那一日,我們同謝家兩位公子同船的時候,謝大公子說了些什麽話嗎?”


    她自然是記得的,雖說不上什麽記憶猶深,可多多少少還是能記起一些來,比如他同唐衫說莊宴時,那似是而非的話。


    宋以歌眨了眨眼,繼續點頭。


    見著她這般開竅,淩月心中的不安,稍稍淡去了些,她又道:“其實吧,莊宴那小子一門心思的癡念唐衫,而唐妙又喜歡莊宴,所以你若是真的要嫁給莊宴會很辛苦的,他就是那種不撞南牆不迴頭的性子,就算是如今唐衫已經嫁人,他依舊還是念著唐衫的。”


    “你要嫁了他,想來後麵這幾十餘載,你都隻能守著空房了。”


    宋以歌道:“那唐姐姐知道嗎?”


    淩月笑:“唐衫那麽個敏銳的性子,又如何不會知,隻是他們之中注定阻著一個唐妙,為了她們姐妹的情誼,就算沒有嚴公子,唐衫也絕不會選擇莊宴的,他們兩人呀,注定隻能天涯相望不相忘。”


    “那豈不是很可憐。”


    “各人有命罷了。”淩月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況且那日唐衫歸寧,我見過她一次,她們夫妻和睦,對她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可莊宴怎麽辦?”


    淩月看著她,突然一歎:“莊宴走的那日,我見你去送了他,還給了一枚平安扣,是吧?”


    宋以歌嗯了聲,沒說其他的話。


    “那日,你同他說的話,我也都聽見了,以歌,你說的是對的,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況且情愛從來都不是我們該追逐的東西,那玩意就像一場鏡花水月,看得見卻摸不著。”淩月說著,目光卻淡然的厲害,“莊宴他有他該背負的責任,我們也是。”


    聽見她這話,不知怎地,宋以歌竟然將那日之事脫口而出:“這就是拒絕十一皇子的理由嗎?”


    淩月驚訝的看著她,半響才道:“你……瞧見了?”


    宋以歌目光閃爍了下,然後點點頭,卻是將頭低垂了下去。


    淩月端詳了半響,爾後才將人托起來:“瞧見也沒事,這也並非是什麽大事,如今我淩家風頭太盛了,我這個嫡女若是嫁了一個皇子,對淩家或者沈州而言,都不算什麽好事,就像秦王,若非林家聲名太盛,又何止又落了一個滿門抄斬的結果。”


    “明明身為王爺,卻連自己最愛的人兒都護不住,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因為到頭來,隻能落一個傷人傷己的下場。”


    “大姐姐,你不覺得你的想法有些過於偏激了嗎?”宋以歌沉吟了半響,這才道。


    淩月搖頭,拉住了宋以歌的手,苦口婆心的勸道:“林家手握兵權,本就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不拔又痛,拔了又覺得空落落的,本來林家憑借著軍功還能在撐上一些年頭的,就因為瓔珞同秦王成了親,太子覺得秦王會威脅到他的儲君之位,就連陛下也覺得他的這個兒子,會帶兵謀反,要不然,你覺得那些賊人為何能這般快的就將林家給搬到?”


    “林家雖不是什麽公卿貴族之家,但多年盤踞金陵也算是根深蒂固啊,為何會敗落的這般快,就連半分緩衝的餘地都沒有?”淩月語氣沉重,“就像你們淮陽候府,若非如今宋表哥身子病弱,無後繼之人,你覺得陛下能放心的用你父親嗎?還這般恩寵?”


    其實淩月說的這些,宋以歌何嚐不懂,隻是原先不太願細想罷了,而今被淩月這麽一層一層的剝開,她此刻覺得心中尚存的那半分熱望,全然被一盆冷水潑的全然冷卻。


    她們林家忠心愛國,一片拳拳之心,可昭日月。


    就因為一些賊人的讒言和妄念,便將他們林家推下了地獄中。


    父親啊,你若在九泉之下有知,就睜眼好好的看看你用一生來守護這個錦繡山河,你以命博之,可他們了?


    卻恨不得能噬你的骨血,將你挫骨揚灰啊!


    她唿吸漸漸放緩,輕的猶不可聞。


    隻聽,淩月在她耳邊輕言:“以歌,我不敢賭,瓔珞的前車之鑒便擺在那,我如何敢用我淩府上下,一大家子的性命,為了我的幸福去賭。”


    “大姐姐,或許事情真的沒有你想得這麽糟了。”宋以歌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聲安撫。


    送淩月走的時候,天色陡然黯淡,烏雲壓邊滾滾而來。


    她步伐沉重的一步一步的朝著徽雪院走去,四周無聲。


    她想,或許到了她該為宋府打算的時候,若是有朝一日,淮陽候真的不在了,那他們宋府一門孤弱,到時候又該如何在這個偌大的金陵城立足?


    是夜,落了雨,


    雨勢暴風唿嘯而來,將屋簷下掛著燈籠全都澆滅,月亮也躲進了雲層之中,萬裏蒼穹,星辰黯淡無光。


    院子中的柳樹被暴風刮得嘩啦啦的作響,枝條剪影在窗紙上。


    宋以歌就這般站在窗扇前,她想,或許現在淮陽候府便同風雨飄搖的柳樹無二,隻等風力再大些,便可從中腰折。


    若是日後淮陽候沒了,那淮陽候府便是如此。


    就算哥哥繼承了爵位又如何,無權無勢,也還不是被人欺壓的命。


    她攥著窗框的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慢慢收緊,大力的似要將窗框折斷。


    她不會。


    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上輩子護不住林家,這輩子就算是拚了命,也絕對不會再護不住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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