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未曾在這裏用膳便迴去了。


    倒是宋以歌霸占了宋以墨的羅漢床倚著小幾笑彎了腰,見著自家妹子越笑越過分,宋以墨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這有什麽好笑的。”


    宋以歌依舊是笑得眉眼彎彎的:“哥哥,不如我做主去爹爹和祖母那給你求個婚如何,我也挺喜歡六妹妹當我嫂子的,哥哥你若是迎了六妹進門,歌兒必定敬愛有加。”


    “胡鬧。”宋以墨縱然板了臉,可耳根子還是止不住的發紅。


    宋以歌也不在笑他,倚在那,便低頭磕著瓜子,心中卻還是在打著自己的算盤,宋以墨早就到了弱冠,算起來和沈檀差不多大,可沈檀與她早就成親不知道多久,唯有他別說娶親,屋裏連個侍妾通房都沒有,晚上的時候沒有人能暖被子,該有多孤寂呀。


    她賴在宋以墨這兒,喝完了整整一壺茶後,也沒什麽吃什麽東西,將麵前剝好的橘子一推,就從羅漢床上跳了下去:“哥哥,我先迴去了,有事遣人來屋內找我即可。”


    “嗯,你路上小心些。”宋以墨笑道,“如今還是寒冬,你以後不要再穿這麽少出門了。”


    宋以歌低頭瞧了瞧裹得像一雪團子的自己,又想了想淩晴今兒那身合貼的衣裳,多少有些不暢快,同樣都是姑娘,為啥人家就算裹得再多,那身段也是婀娜嫋嫋的,哪裏像她圓滾滾的一團。


    綠珠已經掀了簾,在等她。


    宋以歌也隻能氣唿唿的瞪了宋以墨一眼,而後便從簾子那鑽了出去,宋以墨望著的身影,刹那,眼中溢滿了柔光。


    迴了屋,便有伶俐的丫鬟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來。


    宋以歌著實不太喜歡薑茶的那股子味道,可在綠珠殷勤的目光中,宋以歌還是不得不低頭喝了口,便讓人拿得遠遠地,連看一眼都太不願意,綠珠也不敢將人逼的太緊,隻能哄著,可宋以歌哪裏是個好哄的,說什麽都不願在再喝,綠珠這才打消了心思,讓人給拿了下去。


    屋內又燃起了檀香,清淡的香味飄滿了一整個屋子。


    如今時辰也還早,宋以歌睡不著,幹脆讓綠珠從書房中取了書來,攤開在小幾上看著,權當是打發時間了。


    與此同時,另一處屋內。


    許生笑吟吟的從窗子口翻身進來,而後撣了撣衣袍上的灰塵,似真似假的抱怨著:“你們這窗也太小了些,不若明兒我叫人來,給你鑿大一些?”


    燈花下,那人的眉眼顯得越發的清淡冷然。


    一室空寂,隻聽見他冷哼的聲音:“有門你不走,偏生要爬窗,又怪得了誰?”


    許生絲毫不在意他這般冷淡的態度,他步履輕鬆的走過來,在他的對麵坐下:“表哥,你這話說得可真是好生沒道理,我來瞧你,你不識好也就罷了,怎還在說我。”


    傅宴山坐的巋然不動,他低頭翻著手中的兵書,半響,才見他在一片光影朦朧中抬了頭,那雙眼冷寂的如同一片荒蕪之地:“何事?”


    許生道:“也不算什麽大事,就是給你送點消息來,不過……”許生早就看見了他案上擱著的一團揉皺的廢紙,他趁著他不注意,一把搶了過來,展開。


    燭火下,紙上筆跡潦草,許是心煩意亂又或是倉促之間所寫,可讀來,卻是字字柔情。


    許生嘲弄著看著傅宴山:“沒看出來,你竟然還是個情種。”


    ——


    “去年今夜,同醉月明花樹下。此夜江邊,月暗長堤柳暗船。”


    “故人何處,帶我離愁江外去。來歲花前,又是今年憶去年。”


    ——(《減字木蘭花》宋呂本中)


    宋以歌掩了卷,用手撐著頭,一雙眼輕輕斂著,叫人瞧不清她如今的情緒如何。


    綠珠拿過狐裘輕輕搭在了她的身上:“姑娘,夜深了,不如就寢吧。”


    “不用。”宋以歌於一片陰沉中抬了頭,她拍了拍綠珠的手,“我如今還不累,綠珠,你先去睡吧,我想在看一會兒。”


    綠珠支著頭,瞧了眼外麵的天色,笑道:“那奴婢陪著姑娘吧,若是姑娘身邊沒個人伺候,一會兒姑娘要喝茶又怎麽辦?”


    “我又不是自己沒手。”宋以歌笑著與她說了句,但真的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安安靜靜的看著書。


    可沒一會兒,宋以歌便耳尖的聽見了外麵有窗子響動的聲音,不算大,卻也清晰可聞。


    她將手指從桌麵上拿開,移到了膝上,正要去瞧瞧的時候,一道黑影驟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甚至還來不及尖叫,一雙帶著繭子的手,便捂上了她的口鼻。


    她便又瞧見了那日出現在寺廟中的黑影。


    與小以歌經常寫信往來的那位,她還記得他的名,阿生。


    小以歌喚他阿生。


    宋以歌的心情漸漸地平複下來,眼中的戒備也逐步消減了去,阿生瞧清之後,這才滿意的收了手,說道:“看來,你已經瞧過那些東西了。”


    宋以歌眼神微閃,然後喚道:“阿生。”


    他似乎很滿意,眉眼也緩緩地舒展開,他動作十分嫻熟的爬到了羅漢床上去,將麵前的茶一飲而盡,至於綠珠,早就被他從後麵給打暈了,如今身子正軟軟的伏在地麵上。


    可宋以歌卻並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盯著他:“你為何來了?”


    阿生笑:“隻想給你賠罪的,若非那日,我實在是惱極了,那也不會將你一個人扔在山門外,更不會讓你遭受了那般的無妄之災。”


    宋以歌並不敢相信他,隻道:“你想如何賠罪?”


    阿生一瞧著她的模樣,便知道她不怎麽相信自己,可他也不在意,她也就是喜歡她,喜歡到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的地步,他掩住眼中的癡迷,露出一雙清明的眉眼來:“難道你不想害你的是誰嗎?”


    她自然是想知道的,可想知道又如何?那邊的人還沒有查出來,她所能做的,隻有等著。可聽見他這般問,宋以歌的唿吸卻在瞬間急促起來,頗有些不知所措的,她擱在小幾上的手,微微一動,攥住。


    眼前是一盞有些昏沉的燈花。


    耳邊是窗外簌簌而過的風聲。


    一室的靜謐中,她聽見她的聲音緩緩響起:“是誰?”


    阿生從羅漢床上下去,朝她伸出了手:“是誰,我不好與你明說,不過我可以帶你去看一個人。”


    宋以歌猶豫了幾番,想著信中小以歌那般依賴的口吻,她終究還是將狐裘的係住,拉著阿生的手腕便與他一同走了出去。


    如今天色昏暗,簷角的燈籠在風中搖晃。


    阿生瞧了眼,驀然伸手攬過了宋以歌纖細的腰肢,帶著她縱身一躍,便上了房梁頂。


    站在此處,更覺得視野開闊。宋以歌還來不及感歎,就感覺風聲一陣陣的從自己的耳邊刮了過去,腳下空懸著,並無可以著落的點。


    直到最後,阿生抱著她停在一處屋頂,宋以歌這次倒是很輕易地瞧見了此處的院子,流雲院。


    是她二姐宋錦繡的院子。


    宋以歌的嘴角緊緊抿著,過了半響,才問:“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阿生側頭看她:“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


    月夜下,少女眉眼沉靜,這滿庭滿院的月華,都及不上她半分。


    阿生摟著她跳下去,快步往後院走去,黑暗叢生的院子裏,唯有一點火光明亮,似有什麽東西,隨風而起。


    宋以歌腳步一頓,與阿生藏在暗處,目光頓然就晦暗起來,事情到了這麽一個地步,有時候孰是孰非都變得不太重要了。


    倒是幾日之前那件事,她倒是想通了些。


    恐怕綠珠被發現買紙錢,不是宋錦繡特意注意到的,而是無意中看見的,未免矛頭對準自己,便先出了手,既然出了手,便要求一個兩全,是以便有了後麵的借刀殺人。


    隻是……她有什麽人需要祭奠嗎?


    宋以歌倚在牆壁上深思著。


    等著宋錦繡將紙錢燒完,化為了灰燼,阿生也將宋以歌被帶迴了徽雪院中去。


    門簾卷下,掩住了滿院的風雪。


    他站在槅扇外,隻餘下一道剪影,映在上麵,他低聲道:“我今日便先走了,改日再來瞧你。”


    宋以歌低低的應了聲,也沒有說好還是不好。阿生的動作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緩,可最終還是一句話都不曾說,躍上屋頂便走了一個幹脆。


    這人是走了,可宋以歌也沒了先前的半分輕鬆,整個人懨懨的趴在小幾上,燭花已經快要燃盡。


    綠珠已經醒了,正去外麵燒了一壺熱水端進來,準備給她暖暖腳,宋以歌倒也沒拒絕,如今天冷,泡暖和一點,也正好可以休息。


    她低頭用腳丫撥動著水珠子,問道:“綠珠,你覺得我二姐如何?”


    綠珠聞言,倒是仰頭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二姑娘生性溫柔,自然是不錯的,倒是四姑娘,姑娘您還是少接觸些吧。”


    “奴婢那日倒是聽見二姑娘與您說的話,雖然奴婢也覺得二姑娘說的話不太中聽,但有一句二姑娘卻是沒說錯的,那位四姑娘就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姑娘又何必這般惦念著。”


    宋以歌沒說話,隻是斂著眼瞼低頭想著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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