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凝重,走到白丘麵前,將人也給推開,蹲下身,撿起他腳邊的碎骨。


    白丘知道曲幽熒最討厭人隨意破壞屍骨,這樣會影響她的判斷。


    所以瞧見她臉色不對,他很是心虛。


    “我不是故意弄碎的,很抱歉。但隻是腳骨,應該不影響你的繪圖吧?”


    “別給自己找借口。”


    曲幽熒打斷他的話,然後一把折斷了那具人骨的小腿骨。


    再是大腿骨,一直到看見胸骨處的斷橫麵,她才停下了手。


    但她這舉動,著實把其他人給看懵了。


    即便對她最熟悉的木景燭,這一次也沒猜到她在做什麽。


    可曲幽熒在一番野蠻的動作後,眼睛一彎,竟是笑了。


    “白大哥,你做的很好。若非如此,我還不一定能夠發現呢!”


    白丘被今日的她嚇得有些發懵,聲音都有些顫意,“你發現什麽了?”


    “你們看。”


    曲幽熒將那截斷骨遞到他們麵前。


    在陽光的照耀下,可以清晰的看到斷骨的橫截麵上是黑色的。


    “人死後骨頭發黑,是生前中毒所致。而且這毒,是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死後皮膚血肉都會發黑,甚至是骨頭。”


    她說到此處,又指了指被她掰斷的幾根骨頭。


    “從腳踝一路往上,卻隻有盆骨以下的骨頭是黑色的,這說明,此人生前被下毒,都是有目的性的在下半身下毒,才會導致上半身骨頭並未異變。而且此人不單是腳骨,全身骨骼都與尋常男子不同,要大上一分。因而我猜測此人在這些逝者當中,肯定非凡者,所以他的畫像一定會派上用處。而且,或許其他屍骨也有不同程度被下毒的痕跡,所以我需要全麵檢查一遍,將特別的羅列出來,這樣才可能真的尋對人骨,畫出有幫助的畫像。”


    她剛才還在未到底給哪些屍骨摸骨畫皮猶豫著,此刻尋得了方向,越說越開心。


    暖暖的陽光,落在她身,帶著炙熱的氣息,自她額頭處落下一滴薄汗。


    可她絲毫不在意,指揮著白丘開始幹活。


    “白大哥,你用刀輕輕地刮一下骨頭便可,不要太野蠻的掰斷了,這樣對死者不敬。”


    她看到白丘也準備掰斷人骨,好心的提醒著。


    白丘汗顏,也不曉得剛才是誰對死者不敬來著?


    獨自笑了笑,他埋頭開始幹活。


    曲幽熒也加入進去,她需要加快速度,隻有畫像越早出來,才可以減少彎路,節省時間。


    木景燭看她難得這麽起勁的幹活,會心的笑了笑,也想加入幫忙。


    但目光略過周邊,看到了蘇瀲,便是一沉。


    “你,也來。”


    “我?”蘇瀲很是果斷的選擇了拒絕,“本公子可不是衙門的人。此處就留給你們了,我先走一步。”


    他拒絕的果斷,也走的幹脆。


    因為來,隻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他出了院子,宅子對麵的牆邊,候著一個人,已經有段時候了。


    見他出來,沐雨立刻迎了上去,低聲說,“公子,他已經在路上了。”


    “好。”


    蘇瀲迴頭看了眼宅院裏忙碌的身影,收起扇子背在身後,視線久而不離。


    沐雨見狀,有意的詢問,“公子,你當真確定他們查的出來?”


    “當然。”蘇瀲看著那抹嬌小的身影,勾唇笑著說,“摸骨畫皮術,可不是隨意唬弄的。倘若她真的辦得到,那麽她就必定是那人了。你命人時刻盯著,但要小心木景燭。此人太過精明。”


    “是。”


    曲幽熒從那一刻,一直忙到了傍晚黃昏,終於將這些白骨給分了個大概。


    她直起酸疼不已的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大大的深唿吸了幾次,眉宇緊縮,愁雲不開。


    “景燭,你說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可以讓一個人死的這麽慘?”


    沒有仔細驗骨根本不會知道,這些人到底在死前經曆了什麽。


    曲幽熒起先還以為他們隻是被人屠殺,刀劍火燒而死,部分人則中了毒。


    可驗骨之後,她發現並非如此。


    其中,有幾人全身的骨骼都被折斷,卻又不分離。


    猶如一個人,被折斷四肢,攀爬著過日子,卻又死不了。


    更有一女子,懷中胎兒已經成型,卻未曾出生,就被殺死了。


    看著滿地的屍骨,曲幽熒的眼角有些濕潤。


    尤其是那具女屍,直至死亡的最後,她的雙手都護在腹部。


    那是一種保護,哪怕是死,也要保護未出生的孩兒。


    “或許是恨,或許是怨,也或許是貪。”


    木景燭站在她身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音色輕微,含著一抹厲色。


    “但不管是哪一種,隻要那人做了這事,就必然不會有好結果。”


    “對。”


    曲幽熒握緊雙拳,看著滿地的白骨,臉色嚴肅。


    “我一定要找出真兇。不管他是生是死,都要為這一地,付出代價!”


    接下來,她直接要求白丘準備東西,為摸骨畫皮做準備。


    結果這一忙,就忙了整整三天。


    曲幽熒在這廢宅待了三天三夜,終於為兩具白骨複容成功,將畫像交給了木景燭。


    木景燭盯著上麵的一男一女,麵色深沉。


    “怎麽?有問題嗎?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對勁。”


    曲幽熒與他辦案多年,知曉他的每個習慣。


    “沒什麽。”


    木景燭眼神幽幽,將畫像交給白丘,“命人臨摹,然後張貼告示,若有消息,立刻來報。”


    “是。”


    等白丘走後,木景燭發現曲幽熒還疑惑的看著他,伸手彈了彈她的眉心,道,“你累了,迴去休息。”


    “那你去哪裏?”


    “太尉迴鄉祭祖,今日會經過襄陵鎮,他與謝員外是至交,因此會在鎮上居住幾日。我需要陪爹去接待。你迴去休息,剩下的晚點再弄。”


    她熬了三個晚上,才將這些鈣化的白骨複容,其經過比王舒雅的那具麵骨更難。


    她打了個哈欠,已經是累得不行了。


    “那我迴去了,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她擺擺手,獨自走出廢宅,往曲府大門走去。


    通常,她私自外出,迴家的時候,都不會走大門,就怕被她爹逮個正著。


    可今日襄陵鎮上有頭有臉的人都去迎接太尉了,她家與朝廷也有些淵源。


    所以曲青陽肯定也會一起去。


    因而,她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了進去。


    誰想,才進去,就與人撞了個滿懷,撞得她一陣眩暈。


    “哪個不長眼的?”


    她揉著暈乎的腦袋,破口大罵。


    可還沒罵完,就被人捂住嘴巴,強行的拖到了一邊。


    驚得她腦袋立刻就清醒了。


    “別說話。”


    耳畔的聲音明明很清脆,卻被刻意的壓低。


    十分的小心翼翼。


    但曲幽熒卻已然知道了來者是誰。


    不過被他禁錮著,掙脫不開,她做了一個溜走的手勢動作。


    對方會意,拉著她直奔她的梅苑。


    “唿——終於躲過了,幸好你迴來了,否則我呀,都不知道該躲去哪裏才好,謝啦!”


    曲幽熒的專屬藤椅,此刻被一少年占有。


    他一身明黃的繡金長袍,在陽光下,十分的紮眼。


    一雙眼睛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膚色如玉,泛著幽光。


    往那裏一躺,陽光直射,猶如話中的美人,出塵入畫,令人不敢造次。


    曲幽熒卻一腳將他從自己的藤椅上踢了下去,往上麵一躺,喝了一口水。


    “你丫的,不是兩天前就該迴來了嗎?害我一個人幹了整整三天的活!你倒好,現在還敢躲進我家,說,又幹什麽壞事了!”


    此人正是曲幽熒口中的謝小二,江南首府謝員外的寶貝兒子,家中排行老二的,謝必安。


    謝小二本該五月中旬就迴來,卻在路上耽擱了數日,直到前幾天才傳來消息,說近期迴家。


    所以曲幽熒才衝木景燭要人幫忙。


    怎知,他又遲了兩日才迴!


    這換做別人不會說什麽,但曲幽熒看到他就一肚子氣。


    “你老子去迎接太尉,你躲我家來做什麽?難道說——”


    她見他遲遲不語,與往日嘰嘰喳喳的性子大為不同,心中閃過一個猜測。


    她湊上頭去,不懷好意的問,“我聽說太尉此行,帶了掌上明珠一同迴鄉。難道你和那位千金小姐有什麽瓜葛?”


    “有你頭的瓜葛。”謝小二擺擺手,搖頭說,“不是這迴事!”


    “那是什麽?”


    曲幽熒眨著漂亮的大眼睛,將好奇充分展現在他麵前。


    同時她又拿起雲舒放在一邊削水果的小刀,在他麵前晃悠。


    意思是說,倘若謝小二敢有半點謊言,她就像切水果一樣,切了他!


    她不敢對付木景燭,但對謝小二,可是從不知道什麽叫做手下留情。


    謝小二看著她殺氣中的笑,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


    “笑個屁,快說!”


    謝小二掙紮了半晌,然後重重的歎了口氣,衝著邊上看了看,確定無人後,才說。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曲幽熒立刻豎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經的發誓,“我發誓,絕對不說!”


    謝小二白了她一眼,就曉得她隻是嘴上說說。


    但這件事,他心裏藏著也不踏實,所以必須要與人說說。


    謝小二衝她招手,壓低了聲音。


    “我懷疑此人並非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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