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三更時,酒館外飄起了雪。


    初時還是些小雪晶,隨後越下越大,沒多時,已是鵝毛大雪飄揚,入目盡是潔白。


    天地清寒。


    小小的酒館內,已然人影稀疏,客人們要麽喝足走人,要麽不省人事,生意進入最冷淡的時間段。


    便連店小二,也靠在櫃台後麵打盹兒,發出輕微的鼾聲。


    唯有淩逍嚐著清寒,就著雪景,默默飲酒。


    酒入喉,腹中溫暖。


    他現在喝的靈草酒,添加了大量二階靈草作為輔料,酒性頗烈,其實並不適合盯梢的時候飲用。


    好在,淩逍沒有埋頭苦喝,喝得差不多時,就運轉象膂功吸收靈氣。


    周而複始。


    即便是在盯梢,也不能放棄修煉!


    時間無聲流逝著。


    待到門口積了半尺厚的雪,天邊隱現魚肚白。


    沉睡的黃鬆城,慢慢蘇醒了過來。


    百姓們慢慢跨出屋外,或鏟雪,或出門,趁著這個最少修士活動的時間段,抓緊幹自己的事情。


    店小二睡眼惺忪地醒來,揉了揉眼屎,打量著大堂內的景象。


    一如既往的,零星有幾桌客人喝醉了,正趴在桌上唿唿大睡。


    店小二伸了個懶腰,趕緊加了一件衣服,然後來到壁爐邊,添了柴,將火燒得旺了。


    酒館內的溫度,慢慢迴升。


    然後店小二拿出掃帚,往門口掃雪去。


    至於店內的客人,他可不敢去叫醒。


    那些修士大人,不是自己的髒手碰得的!


    不遇到發酒瘋的,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店小二一邊掃雪,一邊咒罵老天爺。


    不過一晚上,居然跟撇大條一樣,搞這麽多出來!


    正罵得起勁,突聽沉重的鐵門開啟之聲,在寂靜的冬晨裏,震落簷上的白。


    店小二好奇看去,隻見不遠處的勞家堡內,走出一對男女。


    他嚇了一跳,趕緊收迴目光。


    可不能亂看!


    在黃鬆城裏,勞家堡的地位僅次於鬆山劍派,是個人都知道,那是勞豫開創的修仙家族。


    一提到這個,店小二就有些遺憾。


    他前陣子,去應聘勞家堡打雜的,誰知他一個打雜高手,居然被淘汰了,入選的盡是些年輕貌美的女子。


    那勞豫真是色鬼轉世,我呸!


    店小二默默腹誹著。


    他哪知道,這是修仙家族剛開創時的必經之路,那些入選的女子,假以時日,都將誕下修士的子嗣,子又誕子,從而開枝散葉。


    至於招多少女人,則視家主的腰力而定了。


    店小二繼續掃雪,那對男女在他不遠處站定,那男的不知做了什麽,惹得女子花枝亂顫,欲拒還迎般閃躲著。


    “咯咯咯……許師兄,你好壞喲,師妹昨夜沒把你伺候舒服麽?”女子嬌笑連連,說著無比露骨的話。


    店小二聽了,不禁駭然,忍不住又瞥了眼。


    總算看清了。


    那男的約莫四十出頭,衣著華麗,麵容陰鷙,此際縱然笑著,也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


    那女的甚是年輕,還不到二十的樣子,生得是花容月貌,氣色清純,舉手投足卻難掩一絲妖媚之氣。


    店小二趕緊低下頭,不由咽了咽唾沫。


    這麽美的女人,居然找了個老男人!


    什麽世道啊!


    二人兀自打情罵俏,渾然不顧旁邊的店小二。


    男子攬著那女子,含笑道:“小紫,過陣子我與師尊說一聲,讓你從勞家堡出來,不必陪勞先生了。”


    女子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楚楚可憐道:“師兄,那可說好了啊!你不知道,見不到你時,我心裏有多失落……”


    男子順勢在她身上用力一捏,嘿道:“心裏?是身上癢了吧?”


    女子又羞又急,一把撲到他懷裏,囁嚅道:“師兄,你還說風涼話!每次都是人家出力,你就躺著……”


    男子哈哈大笑。


    溫存片刻,男子輕輕推開她,正色道:“我走了。你在勞家堡一切注意,我與勞先生打過招唿了,他決計不會碰你了。”


    “師兄,我等你……”


    女子依依不舍,拉著他的衣服。


    男子深吸一口氣,平息心中的感情,快步離去。


    在轉身的瞬間,他臉上的表情,又一次恢複了陰鷙冷漠,恢複了他鬆山劍派左護法的氣派。


    可他不知道的是,身後女子在他離去後,依依不舍的神情,漸漸被厭惡、不甘所取代。


    至於那店小二,早就拎著掃帚跑遠了,不敢再偷聽二人說話。


    可即便如此,僅聽了幾句,店小二腹中也是邪火升騰,恨不得立即衝進青樓,好好發泄一番!


    直到摸到口袋,店小二才冷靜下來,苦笑一聲。


    還是繼續工作吧!


    他開始擦桌、洗地,用忙碌驅散心中旖念,忽然間,他似有所感,抬起頭來。


    隻見窗邊,那個本該趴在桌上醉酒的客人,竟不知何時坐直了身子。


    這人臉上戴著一張滑稽的兔子麵具,默默注視著勞家堡大門口,那個女子消失的方向。


    麵具下那雙眼睛,清澈而深邃,哪有半點喝醉的樣子?


    店小二愣了一下,可接著,他眼前一陣恍惚,那麵具客人登時消失不見!


    “怪事,沒睡醒嗎?”


    店小二摸不著頭腦,最後看了眼窗邊空蕩蕩的座位,才搖搖頭,繼續幹活了。


    ……


    “一場,好戲。”


    淩逍靠在酒館牆外,麵具下的嘴角,翹起一抹譏諷般的弧度。


    他萬萬沒料到,會在此碰見小紫。


    她何時,加入了勞家堡?


    不過聽她跟許三通的對話,好像隻是去勞家堡幫忙而已。


    不得不說,她離開雄獅商行後,確實混得風生水起,不但修為提高到了煉氣六重,就連許三通這樣的人物,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惜每隔三天,過來找她。


    隻是……


    淩逍幽幽一歎。


    付出的代價,你真的能承受嗎?


    “哼,男人!”


    就在淩逍感慨之時,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他吃了一驚,轉頭看去,正好對上小魚兒嘲弄般的目光。


    她站在街對麵。


    見淩逍看來,小魚兒冷笑一聲,“不想活了哈?同歸於盡哈?”


    “我呸!”


    她留下一個鄙視加嘔吐的動作,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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