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雯薔的到來出乎我的意料,事實上,她除了旁敲側擊地提醒我不要在和韓敘相處的時候越矩之外,從沒有正麵幹涉過我和韓敘之間的正常交往。


    可今天,看她一臉的肅殺之氣,顯然是來者不善。


    “媽,你怎麽來了!”


    韓敘臉上的驚訝並不比我少,可見他也不知道她會來。


    “我不來,我還不知道我養了二十八年的兒子,伺候人的功夫居然這麽好!”


    她厲聲說完,瞟了我一眼,隨手招了招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女秘書:“去找兩個強壯點的女護士來。”


    女秘書領命,急急忙忙就出去了,很快,她領著兩個白衣天使進來“服侍”我。


    待我解決了生理需求後,韓敘又如法炮製把我抱迴了床上,這一迴,傅雯薔倒是沒再多說什麽,隻是看著我的眼神看起來淩厲極了。


    “韓敘,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夏家丫頭談。”


    傅雯薔一出口,就是命令的口吻,把女強人的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


    韓敘卻不願意,皺著眉道:“有什麽事是不能當著我的麵說的?”


    傅雯薔聽了,臉色一沉:“你是覺得我還能把這丫頭吃了不成?”


    韓敘悶聲不吭,過了半晌居然答了一句“很有可能”,氣得傅雯薔當場就揚起手,作勢要給他一個耳刮子。


    不過,也許是看在我這個外人還在場的份上,傅雯薔終究還是給自己的兒子留了點麵子。


    “韓敘,出去。”


    韓敘一臉為難地看著她,又十分不放心地看了看我,最後,還是我實在看不下去,對他說:“夠了韓敘,阿姨隻是有話對我說。”


    韓敘聽了,很不甘願地應了一聲,抬了抬腳像是正要離開,卻又在下一秒折到了我床邊,很嚴肅地叮囑我:“如果發生什麽事,你大叫一聲就行,我就在外麵等著。”


    傅雯薔一聽,臉色更難看了,這下子也顧不得是不是還有外人在,拿起包就往韓敘身上砸去。


    好在韓敘機靈,險險躲過一劫,跑出了門去。


    “臭小子!!”


    傅雯薔雖然嘴裏在罵韓敘,可不難聽出來,那話語裏卻是一個母親對兒子掩不住的寵愛。


    待病房裏隻剩下我們兩人,傅雯薔才隨手拉了一條凳子在我麵前坐下,也不管之前她甩在地上的包包。


    “夏丫頭,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人,阿姨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傅雯薔一開口,就是開門見山的意思,即便我大概猜到她想要說的話,還是忍不住緊張地緊緊揪住了被子。


    “我們老韓家,在鹽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韓敘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人,他的身份,注定他這一輩子不可能隨隨便便拉個女人就結婚生子。之前你爸媽還在的時候,家裏開的雖然不是什麽大企業,可好歹也算是家境殷實。所以我想,隻要韓敘喜歡,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了。可現如今,你爸媽去世了,你被掃地出門,甚至自動放棄了遺產繼承……夏丫頭,不是阿姨說你。你那二叔根本就不是經商的料,商人經商的手段他沒學到一丁點兒,倒是把那些歪風邪氣學了個七七八八。還有你那個二嬸,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而你那個堂妹……”


    說到這裏,傅雯薔可能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頓了頓又繼續道:“當然,這些都是你的家事,還輪不到我這個外人來多嘴。不過,就是因為這些,你爸媽留下的那點兒家業也差不多被敗光了。你知道,我不可能讓韓敘娶一個累贅進家門。”


    我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傅雯薔卻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知道你想說,你對我們韓敘沒存那心思,可問題是,那臭小子現在為了你,已經整整一個多月沒有出現在事務所了。你知道對於一個律師而言,整整一個多月不接案子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他的知名度和關注度的降低,意味著我和老韓之前辛辛苦苦為他博來的好名聲,即將化為泡影!”


    “阿姨,我不知道……”


    我剛開口說了幾個字,卻又被她打斷:“夏丫頭,剛才阿姨說你是殘廢,是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可是,你這腿,怕是真的要落下毛病了。以後就算能站起來,也不可能和正常人完全一樣。”


    傅雯薔的話,聽起來像是恩威並施,可在我看來,她隻是在單方麵淩辱我。


    然而,我還來不及為我即將變成殘疾的事感覺到震驚和難過,傅雯薔接下來的話,更像是一顆炸彈,把我炸得粉身碎骨。


    “另外,我查到了你有很嚴重的抑鬱症史,曾經在精神病院待了整整三年,期間自殺記錄高達十九次。而你,當年會在夏老爺子的葬禮上,忽然黏上我們韓敘,不過是為了擺脫你二叔一家,擺脫那個曾關了你整整三年的牢籠!你……還要我繼續往下說嗎?”


    我抬頭,對上傅雯薔那雙銳利得如同看穿了一切的雙眼,身體止不住顫抖起來。


    一個人,如果沒有經曆過生不如死,永遠都不會知道,有時候,死也能成為一種奢求。


    我以為這一年來,我已經早就把那段黑暗得如同煉獄一般的生活徹底遺忘,可是,當傅雯薔毫不留情地把這一塊傷疤連皮帶肉徹底掀起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塊傷疤下的傷痕,從來沒有痊愈,反而越爛越深。


    “夏丫頭,現在你覺得委屈也好,不甘也罷,可是你配不上韓敘,我希望你能更好地認清這一點。”


    傅雯薔不知道還在說些什麽,我隻覺得頭痛欲裂,到最後,我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疼痛,猛地張開雙手,狠狠抓住自己的臉。


    我感覺自己像是又要發狂了,可是我不敢發狂,我怕忽然從外麵衝進一幫人來,死死地把我壓在床上,強製給我打鎮定劑。


    透過指間,我看到了傅雯薔那張風韻猶存的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她的臉慢慢的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人——那個療養院裏的護士長,那個可怕的中年女人!!


    “啊!!你走開,你走開!!”


    我抱著頭,聽見自己嘴裏止不住地發出大喊聲,我甚至不顧腳上還打著石膏,掙紮著想要逃離那個可怕的女人。


    直到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我。


    “夏小滿,好好聽我說話!!來,深唿吸!!跟著我的節奏來,吸氣,唿氣,吸氣……”


    我像是抱著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地就跟著那個人的話,一口一口有節奏地深唿吸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眼前的世界終於又變迴了原來的樣子,而傅雯薔也還隻是傅雯薔。


    “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那人動作輕柔地順著我的背,這讓我感覺到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我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抬起頭,才發現是儲謙。


    他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換上了白大褂,看起來竟真的有幾分醫生的模樣,讓人的感覺也可靠了不少。


    “謝謝你。”


    我輕聲道了謝,退出他的懷抱。


    他也沒多說什麽,鬆開手,就擰頭看向傅雯薔:“這位女士,是誰允許你進來騷擾我的病人的?”


    “我做事,不需要任何人允許。”


    傅雯薔先前的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一絲猶疑,聽見儲謙的話,她的眸光立刻變得犀利起來。


    “是嗎?”


    儲謙的聲音聽起來柔和極了,可卻又像是笑裏藏刀,果然,他下一秒就直接通過電話,叫來了幾個保安。


    “把這個瘋女人給我丟出去!!”


    傅雯薔眯起眼瞪著儲謙:“我看誰敢動我傅雯薔一根毫毛!!”


    “哦,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傅總啊……”儲謙一副久仰大名的樣子。


    對此,傅雯薔隻是冷哼了一聲,看她的樣子是料定了儲謙不敢把她怎麽樣了。


    然而,儲謙一轉頭,卻又對那幾個保安厲聲喝道:“還不動手?等著我請你們喝茶?!”


    那幾個保安不約而同地打了個激靈,終於在儲謙越來越冷冽的眼神中合力把傅雯薔架了出去。


    韓敘卻在這時候,攔在了儲謙麵前,看樣子是要替自己的母親說話,然而儲謙根本就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還有這個,也丟出去。”


    這一迴,有了傅雯薔這個前車之鑒,保安們的動作變得相當利落,三兩下就把他們母子倆一起請了出去。


    當然,還有原本在病房外圍觀的不明群眾,也被順帶清理了個幹淨。


    世界瞬間就變得安靜了,儲謙很隨意地靠在牆邊,我看著他,也不知道他今天這般幫我是為了什麽。


    因為那瓶藥,還是因為他是我的主治醫生?


    儲謙迎著我的目光不閃不避:“小矮子,哥知道哥很帥,但你也不能因為這樣,就隨隨便便愛上我。”


    我抿了抿唇,並沒有心情和他抬杠。


    “剛才,謝謝你。”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了,我沒聾。”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頓了頓,他又忽的問我,“小矮子,我和那個瘋女人的話,你更信誰?”


    我抬頭看著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我更不知道傅雯薔的那些話,他聽到了多少。


    “我保證,六個月後,讓你活蹦亂跳地去參加景盛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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