鎂光燈閃得愈發厲害,蘇洱下意識抬手擋,指間的鑽石透過陽光熠然閃爍可與鎂光一爭高下。記者敏銳嗅到猛料,爭先來問:“蘇小姐的鑽戒好漂亮,是陸總送的嗎?”


    “是的。”


    “這枚戒指有什麽含義嗎?”


    沒等蘇洱迴答,陸衍之已經替眾解『惑』:“七年前的婚禮落下遺憾,下周補辦,到時還請諸位媒體朋友到宴捧場。”


    婚禮未至,全城氣氛已然升華。


    “一個坐牢等槍斃,一個嫁入豪門,真他媽同人不同命。”駕駛座上的黑皮膚男人瞅了眼路邊掛牌,本市大戶世紀婚禮,全城酒店、百貨半折。某家旅行社借東風推出優惠套餐郵輪遊,當月正逢雨季豐沛,東南亞海風龍卷頻繁出現,隻怕那個幸運兒抽中頭獎,也是有去無迴。


    黑皮男手裏煙快燃盡,掉了煙灰在腿上,燙了下不由怒火中燒,對著路邊麥田水稻地裏喝:“死鳳梨,撒『尿』淹死在溝裏了!再不完事,我們走了!”


    “來了來了!”


    燙著鳳梨頭的男人,邊提褲頭邊跑出來,風風火火上了副駕駛,對後座斜躺著的男人抱歉道:“對不住,七哥,我昨晚海鮮吃多了,不消化。”


    “開車。”陳紀深把子彈推入彈夾,冷聲命令。


    黑皮不敢懈怠,麻溜得鬆手刹踩油門,車在路上開了段突然一個急刹車。大約是撞到東西,桑塔納車頭傳來嘭得一陣響,黑皮把頭往車窗外探:“妹妹,你長沒長眼睛,路這麽寬,你往我車上撞!”


    陳繼深敏銳得察覺車底有什麽滾過去,立刻坐起身,開車門下車。車頭還倒著一輛自行車,車籃裏的橙子滾了一路。聶煙道完歉,蹲在地上挨個撿拾橙子往塑料袋裏裝,等她人繞到車後蓋,黑皮和鳳梨頭都心髒一緊。後車蓋裏還藏著東西,聶煙眼尖地發現有鮮紅濕漉往縫隙裏淌。


    一滴,落在柏油路。


    在警校多年磨煉出直覺,加上地上投出剪影,自己身後正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手放在腰際,很可能是掏兇器。她咬住唇,強迫自己放鬆唿吸,然後叫了聲:“第七個,找到你啦!”


    幸虧那隻橙子滾在後車輪邊。


    聶煙撿起橙子塞在塑料袋裏,詳裝無事得站起身,這才發現男人離自己隻有半步距離。他也太高了,她今日還穿了增高鞋,個頭隻到他胸膛位置。更沒想到腦袋裏想的窮兇極惡的人,竟然生的尤其俊朗。不是『奶』油小生的俊,有種曆經滄桑的堅毅、粗獷的男子味道。


    倒是那道橫跨眉骨與頭頂的疤痕,略微猙獰。


    “幹什麽的?”見她盯著自己,陳紀深擰起眉。


    她立刻鞠躬道歉:“對不起,我車鏈子掉了不小心撞到你們的車,我賠。”


    可她口袋裏挖出來總共才35塊八『毛』,另加一隻殷紅的發卡。


    “靠!”黑皮氣道:“臭丫頭少看不起哥的桑塔納,刮破漆你給35塊8,玩老子呢!”


    “對不起對不起,不如這個也賠給你們。”


    聶煙縮著脖子,把手裏裝橙子的塑料袋交給他。黑皮嫌棄得在那罵髒話,越說越糙,唯獨陳紀深狐疑得打量著她,直看的聶煙頭皮發麻。警覺告訴她,這幾個人肯定不是善類,她又是個初來乍到的小警察,幹的還是文職工作不配搶,現在隻能裝傻充愣。未免繼續被他盯下去出什麽破綻,故意看著陳紀深的左手咦了聲:“你受傷了!”


    說話,從褲兜裏掏出片海綿寶寶的創口貼,自說自話給他貼上:“小傷口也要當心的,不然會感染。”


    她笑起來特別好看,比太陽花還燦爛。


    陳紀深覺得她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


    “走吧。”他還有正事要做,來不及在這種小事上計較。


    黑皮想阻撓,但他發話了不敢再說,隻能看著傷害桑塔納的兇手丫頭推著自行車離開。人剛走不久,不遠的酒店高層上空傳來禮花轟鳴聲。


    鳳梨頭說:“哎呀,錯過時間了。”


    “七哥,還趕不趕得及去搗『亂』?”


    陳紀深坐迴車裏:“先迴去,杜謹言那邊再想辦法。”


    禮花彩帶飛舞,掌聲送上祝福,鑽戒戴上無名指,禮成、締結終生。


    這段本該在七年前完成的婚禮,如今終於完成。


    因婚宴繁雜,蘇洱又需維持最大限度的端莊得體,唯恐弄『亂』妝發,休息都不肯休息。等婚禮結束,卸完妝洗過澡沾到枕頭就睡著了。她這一覺睡得比任何時候都要舒暢甜蜜,第二日醒來,睜眼就對上陸衍之的臉。


    “早安,陸太太。”


    他早醒了,也不知這樣盯著她看了多久,蘇洱捂住臉羞澀道:“早安,陸先生。”


    蘇洱感覺腰際被一隻大手圈住,稍用力人就往他懷裏撞。陸衍之的氣息就在脖頸之間,嗓音還帶著尤未蘇醒的鼻音,溫溫沉沉的:“新婚夜,竟然丟下丈夫自己唿唿大睡,現在睡飽了該怎麽補償我?”


    他的手已經順著睡衣沿往上遊走,觸到柔軟捏住頂端,她便不由自主發出輕顫。


    蘇洱擔心小忘早醒會找她,於是出手去推,但推錯方向惹得陸衍之在她頸窩裏發出悶哼,她心一麻立刻說:“不、不好意思,我……”


    話沒講完,陸衍之已經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手也沒閑著地往下探,她咬住唇因觸到敏感倏地夾住腿。陸衍之的手腕正被控住,進退不能,於是哭笑不得:“小洱,我正熱得冒煙,不打算救救我?”


    “你一來勁,沒完沒了。”


    說這話,她耳根子一下子燙得發紅。陸衍之聞言,俯下身往她唇上啄了啄:“一次,我保證。”


    這麽多年了,她還是沒學聰明照樣上了他的當。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不可信,尤其是陸衍之,她被折騰地快哭了,他才發了慈悲停手,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蘇洱懨懨得洗完澡,倦得眼皮都睜不開,陸衍之站在床尾邊係領帶邊笑她。


    她怨念得瞪他一眼,正想說話懟他,傳來咚咚地敲門聲。


    陸衍之一開門,小忘就掙脫了傅鈺的手,抱住他的腿軟綿綿地叫:“爸爸!”


    “起這麽早。”陸衍之把他抱起來,親了兩口,小家夥就張著手要媽媽。


    傅鈺怪不好意思地撓頭:“打擾你們休息啦,小忘一大早就嚷嚷著要找爸爸媽媽,我都沒睡醒呢。”


    “小忘睡像不好,辛苦你照顧。”


    蘇洱笑著道謝,帶著小忘去浴室刷牙洗臉,剛整理好洗漱出來,蘇洱發現言助理也來了,正跟陸衍之匯報:“昨天杜謹言遷往北城監獄的途中,被人劫了。”


    她心頭大駭。


    “查到什麽人沒?”


    “暫時還沒有,警方都在盤查,通緝令今天早晨已經下發各地。”


    沒來由的,蘇洱似幻聽般驀地想到那個口哨曲,寒意幾乎要從腳底漫到頂心,她扶住桌沿道:“是陳紀深,一定是他。”


    因為之前杜謹言的案子,警局已經調查過這個陳紀深,但調不出任何檔案,好像這個人壓根不存在似的。最終大家把陳紀深和警察多年來的頭號目標陳卓劃上等號,這個陳卓是個人物,手下百來號的兄弟,混於黑『色』地帶,人稱七哥。


    幾個異姓兄弟同出於“青煙堂”蔣夫人手底,唯一脫離組織洗白的,也就隻有老三席遇。


    警官說:“很多案子知道是他做的,可沒有證據,硬是讓他在法律空隙裏幾次溜走。這些撈偏門的,遲早老天會收拾,多拜關公都沒用。”


    蘇洱想了想說:“我有個辦法,或許能讓杜謹言自己出現。”


    杜謹言對她是偏執成狂,所以等她病重住院的消息一經傳出,杜謹言果真現身。


    蘇洱在醫院掛的是氨基酸一類輸『液』,傍晚來送輸『液』的醫生給她紮完針,蘇洱就覺得困乏難忍。眼皮很重得合上,但意識裏能感覺到有人把她從床上抱走,然後一路在輪椅上推行,正真停頓先來是被扛上車。


    晃晃『蕩』『蕩』一路,也不知目的地是哪裏。


    等蘇洱恢複知覺睜開眼,車正好停住,有人把她拎出車子往前推跌。頭上的黑布套扯落,視線終於清明。這是個極簡陋的泥磚房,屋子裏隻有硬板床和一張四角桌。


    杜謹言就坐在床沿,一隻褲管空『蕩』,麵容蒼白倦怠像個快要不久於人世的重病患者。


    “小洱。”見到她,他的唇角依然彎出弧線。


    蘇洱冷哼:“這次又想幹什麽,重新給我洗一遍腦,套上陌生的人生。”


    “不。”他伸手向她所在的方向張手,又慢慢垂落下來:“即使我逃出來,也活不久了。對你做過的事我很抱歉,能不能在我臨死前聽到你的原諒。”


    杜謹言看起來十足落寞,消瘦得隻剩皮,甚至在說完這句請求後劇烈得咳嗽起來。


    “我沒有別的願望,隻此一個,原諒我。”


    蘇洱深吸口氣,握住拳,再看他的時候臉上揚起微笑,但這笑與出口的話形成一道無形的利刃往他心髒裏捅:“不,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杜謹言,我恨不得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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