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紅妝,鑼鼓喧天什麽的,都沒有。就連相府,也是偶爾見著點紅。


    顧紅瓔著了一身淺紅羅衫,羅衫上繡了些鴛鴦團,因著前麵蓮步款款一襲紅豔婚服的美婦人沾了點喜頭,在喜婆的牽引下,踏進了相府側門的門檻,沁人的桂花和瘮人的桂子,一並衝著門口而來。


    今天是她二娘陸姍姍再嫁的日子。


    她想:二娘能從窮鄉僻壤嫁到相府,應該是一件很光耀門楣的事情。如果她英年早逝的爹知道了,應該會瞑目的吧?


    桂花芬芳,縈在紅瓔鼻翼,很是清新,卻是那桂子啪啪的砸過來,蚊子叮咬般的疼,使得紅瓔不得不用袖子護著小臉。倒不是她嬌氣,隻是她將來也是要像二娘那樣子靠臉混飯吃的!


    因是再嫁,相府也隻是象征性的鳴了一聲啞炮,接著喜婆便道:“新娘子到了。”


    話音落罷,便有相府的管家徐忠自內堂走了出來,他麵上褶皺縱橫,鬢角花白,笑臉迎著陸姍姍踏過火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二娘要嫁給這總管。


    陸姍姍也有些不悅,嬌聲問道:“相爺呢?”


    自古嫁娶之舊俗,非要男方上門迎娶,迎迴家新郎要踹轎門新娘踏火盆方能拜堂,她二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是再嫁已是高攀相府,所以很是大度的體諒了年邁的丞相一迴。但是她二娘現在都巴巴地送上門來了,那相爺卻派了管家出來,到底是安了怎樣的心思?


    卻聽徐忠堆笑道:“老爺上朝去了,這會子還沒能迴來呢。”


    陸姍姍安定了,很是賢良大度道:“哦,公事最重要,你們也不用伺候了,我先去洞房歇會,相爺迴來再叫我拜堂吧。”


    那徐忠和媒婆麵麵相覷,著實不知陸姍姍這唱的是哪出。


    顧紅瓔也有些發懵,卻聽她二娘和顏悅色的喚她:“你這拖油瓶還不快過來,杵在那若是餓死了,旁人還道我虐待你。”


    顧紅瓔一聽便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略帶諂媚的笑道:“知道了,比親娘還狠辣的二娘。”


    本來陸姍姍改嫁相府,跟她是沒有半分關係的,隻不過因為她太過調皮可愛惹人寵溺,所以她二娘舍不得她在鄉下守寡就將她連哄帶騙的帶了過來,她心裏其實是向著她親爹的。


    陸姍姍自己翻起了紅蓋頭,一進屋便迫不及待的關上門擼起袖子坐在桌邊拎起糕點吃了起來,邊吃邊道:“相府不愧是相府,這民脂民膏就是美味。”


    陸姍姍鬢發如墨,肌膚如雪,唇紅齒白,紅妝映襯,生的是極為美豔的,若非如此那狩獵的司馬大將軍又豈會一眼看中便要做媒?


    瞧著二娘吃的正香,顧紅瓔也顧不得喜婆教的禮數,爬上凳子左手抓起芝麻卷,右手握著棗泥糕,吃得津津有味。


    “等會見著你半老徐爹,殷勤著點。”陸姍姍忽然插話。


    “恩。”顧紅瓔口齒不清地應道。她二娘早就教過她,想要在相府混下去,就隻有討好她丞相後爹!


    突然,門外鞭炮乍響,徐忠在門外道:“夫人,老爺迴來了!”


    顧紅瓔忙抓了一把芝麻卷,跳下凳子,說:“我先去四處找找,瞧瞧有沒有地方能藏下點心。”


    陸姍姍抿嘴一笑,用喜帕多包了幾塊糕點給她,慈眉善目道:“記得多給娘留點。”


    “二娘你放心,我素來蕙質蘭心孝心可嘉!”


    “乖!”


    顧紅瓔說完就小跑著出去,因為擔心被人瞧見,所以跑的極快,隻餘著一道紅紅的殘影!


    前院禮炮聲響,鑼鼓輕鳴,想必是一片歡天喜地的場麵!


    顧紅瓔覺得有些可惜,瞧不到二娘出嫁的鋪張的場麵。不過她摸了摸懷中的糕點,馬上就釋然了,能有什麽東西比吃的更重要。


    她果然是鄉下餓慣了,連節操都被糕點給吃了!


    直到聽不見前院的喧嘩,顧紅瓔才頓住了腳步,四下瞧了瞧。隻覺得相府綠樹如茵,碧草鋪地,雕梁畫棟莫不氣勢輝煌。


    表哥顧明思家的院子跟這一比,簡直連豆腐渣都不是!


    激動的顧紅瓔踱步進了院子,瞧見一處房門虛掩,大概記下位置,便推門進去。


    “什麽人?”


    一聲斥責傳來,從聲音上判斷它的主人很是不悅。


    “對不起,我似乎是走錯門了呢。”


    顧紅瓔推門隻垂著頭,此番抬頭,雷霆乍過,她被雷的不輕。


    偌大的浴桶上冉冉升起的白霧溟濛,籠罩著一個陌生少年的身體,因為她不慎闖入,少年急切地以浴巾擋著身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煞是有趣。


    “喂,還在看什麽,還不滾出去。”


    少年長發披肩,眉尾飛揚,眼角上挑,生的摸樣是極俊朗的,隻是這嘴巴,比她二娘還毒!


    顧紅瓔索性不走了,抱著糕點,好整以暇地走了進去,在少年的怒斥聲中搬了凳子坐下,一麵悠閑的食著懷中的糕點,一麵惡作劇似的盯著那少年。


    “喂,我說人話你聽不懂是嗎?”楚珞愈發的生氣,臉色鐵青。


    “本小姐將來可是這府裏的千金,被你罵滾,我顏麵何在?”顧紅瓔針鋒相對。


    “千金?哼,我楚府幾時多了位千金?便是那女人帶來的野丫頭,我也不會讓她好過!”楚珞突然譏笑起來。


    “哦,你現在不知也沒關係,以後就會知道了。”顧紅瓔還沒搞定她後爹,也不好意思再說,遂轉移話題繼續厚顏無恥的調戲道:“本小姐見你秀色可餐,你又一不小心被本小姐看光了,你放心,本小姐會對你負責的!”


    “負責?”楚珞氣的想一口浴桶水噴死她,本來今天他祖父楚慶祥老來填房已經令他不滿,沒想到鬱悶到泡澡的他連泡澡都迎來更鬱悶的事。


    顧紅瓔也發現了少年的不爽,自以為他是被人瞧光了方才惱羞成怒的,遂寬慰他道:“我顧紅瓔說話算話,一定不會欺騙無知少年的!”


    “無知少年?”楚珞差點炸毛。


    “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很寵你的!不過你應該不介意我多養幾個麵首吧?”


    “你給我滾,馬不停蹄的滾……”


    楚珞麵上鐵青,青筋凸起。她居然想養他當麵首,還是之一?想他堂堂相府少爺,有那麽不值錢這麽廉價嗎?


    顧紅瓔被少年的語氣嚇的跳了起來,從他的眼神裏嗅到了危險氣息,生怕他忽然從浴桶裏跑出來掐死他,於是立刻屁顛屁顛地繞到門前,諂媚道:“開個玩笑了啦,幹嘛這麽兇嘛!”


    她果然是欺軟怕硬的主。


    就像村西頭的阿牛和村東頭的阿文如果一起站在池塘邊,她隻敢推憨厚阿牛下水,卻不敢惹混混頭阿文一樣!


    從暴躁的瀟瀟美少年的院子出來,已是華燈初上,遠處的相府亮起了紅燈籠,卻是這奇怪的少年的院子,燒的是白燈籠。


    紅瓔訕訕地瞧了瞧,琢磨不透,便向著宴會走去,想蹭點吃的東西。


    老遠便瞧見喜婆急匆匆地過來,急切道:“哎呀,我的小祖宗,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四處溜達,你二娘讓我傳話給你,說時機到了!”


    紅瓔立刻眉眼彎彎,將手上身上的糕點都遞給喜娘,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轉了轉,問:“喜娘你瞧,我這番形象如何?應該沒有我二娘的風sao浪dang勁吧?應該還算良家吧?”


    她果然也學到了她二娘嘴賤的優點!


    “已經很好了,你還是快些去吧,不然你二娘要著急了呢!”


    “恩,那你幫我收好糕點啊……”


    紅瓔蹦蹦跳跳的走進前廳,瞧見賓客如潮,麵上一紅。她覺得自己二娘改嫁,本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而她作為附屬,更是不光彩兼齷齪的一件事,於是她躡手躡腳地摸到洞房,瞧見洞房外人影攢動,納悶地問了問守門的丫鬟:“姐姐,他們為何都趴在窗上呢?”


    “偷窺呀!”那丫頭剛說完就急忙捂嘴改口,“其實這就是鬧洞房,是一種特別的祝福方式!”


    紅瓔似懂非懂,心想覺得既然要祝福,何不光明正大的進去?


    一想到屋子裏有她的衣食父母,紅瓔再也待不住,便推門進去,門外看客的影子遂也倒影了進去。


    紅瓔被賓客推進洞房的半老徐爹楚慶祥眉頭微皺,不滿道:“何人竟敢在門外偷窺?”


    紅瓔後爹這一聲路見不平一聲吼啊,威力十足,霸氣外漏,餘音尚未繞梁,門外的賓客便都像受驚的鴨子嘎嘎一聲聲四散逃離!


    丫鬟慌忙關上了門。


    紅瓔覺得這是一個奉承後爹的好機會,遂福身行了一禮,稱讚道:“爹爹好威武!”就是瞧著有點眼熟


    方才還滿臉嚴肅的楚慶祥對著紅瓔,立刻變得柔情似水含情脈脈慈祥道:“是紅瓔啊,剛聽你娘說起你,恩,不錯,是個好孩子!以後你也跟著我姓,就叫楚紅纓!”


    “謝謝丞相爹爹賜姓!”紅瓔自己覺得自己謙虛純良,禮數周到,真有大家閨秀的潛質!隻不過換姓太對不起她親爹了。


    陸姍姍朝著她擠眉弄眼,瞄著茶水,示意她趕緊端茶遞水,噓寒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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