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友情


    康熙曾經說過“昔秦興土石之工,修築長城。我朝施恩於喀爾喀,使之防備朔方,較長城更為堅固。”蒙古,成為清朝北部堅固的長城,而康熙每次北巡時,召見喀爾喀的王爺們便是必不可少的了。


    喀爾喀由土謝圖汗部、紮薩克圖汗部、車臣汗部和賽因諾顏部等幾大部族組成,妮婭是土謝圖汗部的公主,聽說清兒也跟隨康熙來北巡了,便急急的陪著土謝圖汗部的王爺來到了駐地。


    清兒被康熙請到了帳篷,見到了妮婭。


    久別重逢,一聲歡唿後,兩個已經過了青澀的少女時期的女子便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妮婭的豪爽一如當年,抱著清兒就原地轉了一個圈,放下時隨即揶諭道:“你怎麽這麽瘦,比一隻羊沒重多少,九阿哥不給你飯吃麽?”說著拿眼掃向四周尋找胤禟。“九阿哥欺負你麽?告訴我,我替你出頭!”


    清兒羞澀的舉起纖手蓋住她的唇瓣,促起柳眉輕輕搖頭。


    康熙被兩個女子的熱情感染,正笑嗬嗬的看著兩人,聽著妮婭的話不禁一怔,瞧向清兒時,正瞧見她眼中的一抹無奈和落寞,不由得心裏一緊,緩緩收起笑容,怔怔的看向清兒。


    清兒感覺到空氣的緊張,掩飾著說:“我們去外麵聊吧。”再側頭看向康熙時,正接觸到康熙看著她時若有所思的神色,便低下頭。


    康熙緩緩的籲了一口氣,微笑的看著清兒柔和的說:“清兒,你陪妮婭公主出去聊吧。”


    清兒迴身向康熙一禮,應了聲“是!”,又向著王爺行了禮,帶著妮婭向帳外走去,將出帳蓬時,迴首看康熙,見他仍在注視自己,麵上已換成疼愛.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暖,微笑著步出了帳蓬。


    仍然是這片溪水,仍然是這兩個女子,仍然在說著女子的心事。


    “妮婭,你好嗎?博薩對你好不好?”清兒看著妮婭柔柔的發問,恬靜的笑容一如當年。


    “他敢不對我好?”說著妮婭自己也笑起來,幸福的笑容已漾上眼角眉梢。“當年,他可是追求過你的啊。清兒。”


    “是麽,我不記得了!”清兒微笑著。


    “清兒,我們有五六年未見了吧,你離開了九阿哥,可是真的?他待你不好麽?”


    “妮婭,我沒有離開他,隻是去海外處理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


    “噢。我還奇怪,九阿哥怎麽舍得讓你離開他,你們不是很恩愛的麽!”


    “妮婭,……”話未說完,隨著妮婭向身後看去,胤祥和容宇滿麵笑容的越走越近。


    妮婭站起身,微笑著向兩個人打招唿:“十三阿哥,容宇大哥。”


    看到清兒奇怪的神色,胤祥爽郎的一笑說:“我們這幾年年年見麵,大家早就做了好朋友了。妮婭還非要叫容宇‘哥哥’呢!”


    清兒看著三個人,不好意思的笑說:“原來,我錯過了很多的精彩呢!”再對兩人說:“你們怎麽來了?哥哥不忙麽?”


    胤祥看著清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說:“是皇阿瑪要我和容宇過來陪你們的。”


    聽得清兒一怔,抬頭看向容宇,容宇對她點點頭,露出笑容。清兒心下了悟,原來,皇上還是一副仁慈的心腸啊。


    “皇上肯放過你了?不會再難為你了,是不?”妮婭摟著清兒的肩臂在她耳畔悄聲的說。


    清兒驚慌的迴頭看她。


    “你以為我不知道麽?現在的局勢那麽不穩,皇上的憂慮雖然不會顯露出來,但是這些在喀爾喀卻也不是秘密了。”


    “原來你剛才,是故意在皇上麵前那麽說我的。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嫌我瘦!”清兒對著妮婭露出苦笑。


    “是啊,我是故意那樣說的,我雖然沒在京城,可是也知道你久離京城,迴來之後即被皇上請進宮裏,都幾個月了,皇上仍未放你出宮迴府,帶著你北巡,卻不帶上九阿哥,再加上去年太子被廢,又複立,還有八阿哥的那些事,你道咱們都猜不出原因的麽?我總想著皇上畢竟還是疼你的,所以故意那麽說,來試試皇上的心腸。”


    清兒看著妮婭,妮婭雖然豪爽,終歸是在王府裏長大,雖然是一個女子,沒經曆男人的爭權奪勢,但是這種事情想必也見多聽多了!


    “看來,什麽都不知道的反倒是我。”清兒苦笑著看向胤祥、哥哥和妮婭,隻見他們三個人都麵露欣慰的笑容看著自己,不由得心中象升起了太陽一樣的和暖舒服。


    “多謝!”看著妮婭輕輕的吐出這兩個字,字不多僅代表她的心情,妮婭伸手攬過清兒的肩臂,爽快的說:“不客氣!隻要你好!”


    ‘隻要你好!’清兒撫著胸閉上雙目,怦然心動中,淚滴串串湧出眼框。妮婭掏出絲帕來替她拭去淚滴,語氣堅定的說:“清兒,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嗯。”


    兩個男子負手立在溪邊,兩個女子靜靜的步到他們的身後,四個人都是靜默無語。純靜的溪水仍然在一如既往的向前奔流,有一些東西任憑如何努力都挽留不住,可是有一些東西卻長存在柔軟的心底裏。


    晚上,清兒被康熙請去參加晚宴。


    這次北巡,隨行的阿哥少,女人也少。太子帶的是太子妃石氏,胤禛帶的是年新月,胤禩帶的是娜英,胤祥孤身。康熙命所有的年輕人坐在一桌。


    清兒被康熙的女官範姑姑領去桌前時,見到眾人。


    對著上座恭恭敬敬的行禮:“清兒見過太子,太子妃。”話音甫一落地,雙臂已被胤礽拉住,就勢立起身子。“多謝太子。”終於還是躲不過!


    “坐吧。”胤礽收迴自己的手,淡淡的說,借以掩飾著心悸。


    以太子和太子妃為尊坐在上首,胤禛、年氏、胤禩、娜英、胤祥和清兒、妮婭坐在下首,清兒的左手是胤祥,右手是妮婭。


    妮婭在桌下攥緊清兒的手,攀著清兒的肩臂上語氣低低的說:“沒事吧!別抬頭,都在看你呢!”


    清兒籲了一口氣,果然聽話的沒有抬頭。


    這般親熱的相聚在一處的骨肉,卻是在打著各自的算盤,而自己,在這裏,就是最最無奈最最無辜的那個。


    胤祥咳了一聲,然後大聲的爽快的笑說:“各位哥哥嫂嫂,來,我們喝酒吧!”總算將這一桌人的注意力轉移開去。


    幾個皇子都故意的大聲的吵嚷著笑鬧著將酒一杯杯的灌飲下去。


    康熙在台上看著底下的這桌子,冷冷一笑,隨即和各位王爺們說笑道:“年輕人笑鬧,倒好象我們老了似的,來,朕陪著眾位王爺們喝,今兒朕同你們都無醉不歸!”


    眾位王爺們也是嗬嗬大笑著說:“皇上春秋正盛,怎麽可以用一個‘老’字呢。”


    “皇上高興,咱們老哥幾個今兒晚上就陪皇上盡興一醉吧。”


    “……”


    清兒聽了,側頭向康熙看去,這半年來,眼見著康熙日漸顯出老勢和病態,眼見著康熙的掙紮和無奈,同情也罷,心痛也罷,這個自己八歲時,就崇拜著的偶像,在心中已經由不落的豔陽變化為一個有血有肉的父親。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喝盡麵前酒杯中的酒,一手執起酒壺,斟滿了酒杯又端起來飲盡,如是五六杯,才警覺到酒桌上的安靜,抬頭便見著這一桌人或火熱或冷清或同情的目光,不由得灰心喪氣,緩緩的再斟滿酒杯,一飲而盡。下一刻手中的酒壺和酒杯已被身側的胤祥和妮婭分別奪去。沒有抬頭,沒有言語,清兒亭亭的站立,不看向任何人,轉身走到康熙的麵前。“皇阿瑪,身子骨要緊,還是不要喝了。”說著,伸手按在康熙的酒杯上。


    她的舉動驚到所有的人,實屬大不敬,清兒覆在杯上的手,皓白如霜,康熙定定的看著她的手,沒有抬眼也沒有說話。


    清兒也不動不言,剛才她喝酒的頻率同康熙一樣,可是有人關心她,注意她,卻沒有人關心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


    康熙的酒杯被清兒阻住,心頭一熱一冷,終究還有人在意自己,懂自己,心痛自己。


    康熙輕輕的歎了口氣,站起身,淡淡的說:“清兒,你隨我來。”


    清兒跟著康熙來到溪邊。


    康熙沒有迴身看清兒,自管自顧的說:“清兒,現在朝庭什麽狀況,想必你也是知道。”


    清兒望著康熙的背影,輕聲的應了聲:“是,皇阿瑪。”


    “朕將你留在宮裏,你可怪朕?”


    “清兒不怪皇阿瑪。”


    “把你和老九分開,朕心疼你也心疼他,這是一個父親的心腸,但是朕是皇上,這樣做,雖然不通情理,卻是不得不做的!”


    “皇阿瑪,清兒明白。”


    “當初,朕就看出你比一般的男子還要明理曉事,果然不錯,朕沒看錯你。”


    “皇阿瑪過獎了。”


    “迴去,你就迴府吧。別讓你和老九,怪朕棒打鴛鴦。”


    “皇阿瑪,……”


    康熙截住清兒欲說的話:“你的心思,朕明白,可是胤禟和胤祥畢竟還是愛新覺羅皇室的子孫,怎麽可以流落海外!以後,不要再想離開,清兒,就連你,也不要再想著離開。”


    康熙說完話,慢慢的轉過身體,星光的映照下,清兒鳳眼圓睜卻分明含著淒苦,月光在她的身上灑下清輝,她孤傲得幾似不食人間煙火。


    “清兒,每個人都有無奈,不管你有多委屈,為了朕和大清,留下來吧!”


    “皇阿瑪,我,我不能。”清兒無措的分解。


    “不是要你永遠留下,或許,等朕百年之後,你就可以自由的離開了。先忍耐忍耐吧。”康熙舉手在清兒的肩上輕輕的拍了一下,然後從她的身側走過,離開。


    康熙口中的‘百年’,指的自然是他大行之後,那時候,……哎,誰知道又會如何,未來太遠了,遠得看不到,觸碰不到。


    清兒隻覺得眼前混沌一片,然後搖搖晃晃的暈倒在一個人的懷裏。


    “我迴不去了!”是她暈迷前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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