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越怎麽也沒想到,她在皇宮中的第一個春節竟是在病榻纏綿中度過的。最初皇帝還經常來看她,但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皇帝對妃子。而且她的病還有傳染性,皇帝的身體關乎天下安危,自然不能涉險。好在人雖然不露麵了,賞賜卻是源源不斷,也因為如此,宮女太監對她倒也不敢怠慢。


    她的病情在孫雲的治療下也沒有惡化,但是卻一直無法好轉。對於後妃而言,這樣的情形幾乎是致命的。生病就意味著不能侍寢,不侍寢就會失寵,在這美女如雲的後宮,誰能保證皇帝的寵愛長久不變,尤其在見過秦淑妃那樣的美人之後。


    生病之後,淩雲宮閉門謝客,但林清越精神好的時候,還是掙紮著在淩雲宮周圍走走,見到秦淑妃,是在秋高氣爽的一個早晨。在禦花園的池塘邊,眾嬪妃攜手遊園,美人憑欄而立,瞬間奪走了她的唿吸。


    秦氏很瘦,後宮不乏纖細美人,但都沒有秦氏瘦得骨感。這讓林清越想起滿清時形容江南美女的一個詞――揚州瘦馬。如果隻是瘦弱的話,也隻是一個病美人,但配上那雙秋水瀲灩的眸子,讓她想起詩經中的一首詞:“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她一襲湖綠色輕紗,飄渺如煙。林清越不自覺的唇齒間纏綿著那一句:“宛在水中央。”那女子明明就在池邊,卻真得就是宛在水中央。


    據說她是和德嬪遊園的時候遇上皇帝,被皇帝看中,現在幾乎是專訪專寵,就連德嬪也被皇帝賞賜了很多。其實這也正常,賢惠如長孫皇後,還得為丈夫拉皮條,還深受史學家稱讚。更何況德嬪失去生育能力眾所周知,如果得不到皇帝的寵幸,未來的日子自然不會好過。給皇帝引薦美人,美人得寵,自然不會忘了她的引薦之恩,人之常情。


    眾人看到她,欠身行禮。秦氏盈盈下拜,林清越從來不知道欠身禮可以行得如此好看,每個動作都如舞蹈般完美協調。有美如斯,江山失色。如果史上妲己之輩有如此麗色,商紂王的江山丟的一點都不冤。


    林清越是女人,女人看著美人,除了欣賞之外,難免還會有幾分妒忌。這是一個讓女人都癡迷的女人,身為男人的皇帝又該如何為她癡狂。林清越突然覺得自己病的實在太及時了,否則麵對如此美人,豈不自慚形穢?


    她匆匆迴宮,看著鏡中的人,再是精致的妝容都遮掩不住的憔悴,幸虧她相貌偏於清秀,並不是特別漂亮,不至於有那麽大的落差,否則真的沒法見人了。可是從此以後,林清越再也沒有出過淩雲宮。


    她纏綿病榻,對外界之事也不甚關心,隻是聽說本來和赫勒劍拔弩張的關係,好像一下子緩和了不少,本來以為有一場惡戰。沒想到赫勒竟撤兵了,朝野內外歡喜一片,一片歌功頌德中度過了這個春節,和她淩雲宮的愁雲慘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整個朝野尚在節日的氣氛中,林清越上表皇帝,因為自己生病,無法再主持後宮之事,自請移宮養病,請求皇帝恩準。


    上表之後,林清越心裏很是忐忑不安,沒想到第二天皇帝居然親自來看她,林清越頗有點受寵若驚。她掙紮起床,皇帝溫聲道:“愛妃不必多禮,還是躺著吧。”


    揮退侍從,皇帝打量著她的氣色,欣慰道:“愛妃氣色不錯,看起來有些好轉。”


    林清越本來還有些感動的心,聽了這幾句話一下子冷了下來。他們都多長時間沒見了,而且他怎麽知道她氣色不好過?心中如是想,卻是溫婉的笑道:“這都是托皇上的洪福。”


    皇帝歎了口氣:“愛妃身體既已好轉,為何還要移宮?”


    林清越斟酌的迴道:“臣妾自從生病,心情總是煩躁不安。臣妾想換個清淨的環境,或許會好一點兒。”


    “愛妃覺得宮中鬧騰得很嗎?”


    看著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林清越避開他的眼睛,低聲道:“皇上後宮安寧祥和。”


    “哦,愛妃是這麽認為的?愛妃見過秦氏,覺得怎麽樣?”


    林清越不明白皇帝是什麽意思,就事論事道:“淑妃是臣妾見過最美的女子。”


    “就這樣?”


    林清越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她還能說什麽嗎?


    “清越,我們相識的日子也不短了吧?”皇帝突然歎口氣,似乎有些傷感,“你知道真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嗎?”


    林清越愣了一下,囁嚅道:“皇上喜歡清淡,喜歡打獵。”她自己都感覺底氣不足。


    “嗬。”一聲冷笑,帶著濃濃的自嘲,“這就是你對朕的了解。”


    轉過身,神色冷淡:“愛妃身體不好,後宮事務就由淑妃代為掌管,至於移宮,朕看沒有必要,倒是這些伺候的奴才,朕看該好好管教一下,愛妃太寬容了。”


    林清越一時不知自己哪裏觸著了龍之逆鱗,她趕緊道:“皇上,這不關他們的事。”


    “愛妃說的是什麽事?”看到皇帝帶著嘲弄的神色,林清越感覺自己就像個剝光了衣服的小醜,一切都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


    “愛妃就安心養病吧,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轉身離開,走到玄關處,停了一下,沒有迴頭,聲音暗啞道:“清越,我不隻是皇帝,我還是你的丈夫。”


    林清越看著他的背影,一時轉不過彎來,這是什麽意思?他不是應該說“朕不隻是你的丈夫,朕還是皇帝”嗎?她真是越來越不懂這個人了,或者說她從來都沒有懂過這個人。


    “娘娘,不好了。”采兒匆匆跑進來,大喊道。


    林清越神色不豫:“什麽事,慌慌張張的?什麽不好了?本宮還沒死呢。”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


    采兒喘口氣,道:“娘娘,剛剛內宮局來人,說是皇上有旨,淩雲宮一些宮人服侍不力,一律貶往浣衣局,重新安排一批人來服侍娘娘。”


    林清越神色一凜,問道:“打發的都是些什麽人?”


    采兒道:“公主身邊的人都換了,還有幾個灑掃的宮女和廚房的姑姑。”


    林清越揉揉眉心,看來這宮裏的一舉一動都逃不了皇帝的眼睛啊。她冷漠道:“既是皇上的旨意,奉旨便是。”


    “可是娘娘,公主她……”


    “公主怎麽了?”林清越不知皇帝是什麽想法,按說她這病,怡心不該再養在她身邊了,可皇帝不說話,她也不好說,隻是將怡心與她隔離起來,不再見麵。這會兒她一個小孩子會有什麽問題?


    “公主想留下小荷。”


    林清越神色一冷,又是小荷。根據調查的消息,小荷並沒有什麽問題。林清越對她的信息網並沒有絕對信心,但也不好捕風捉影,這次將她送走也是一件好事,沒想到怡心卻對她如此依戀。


    她想了一下,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本宮也不好抗旨不遵。本宮聽說小荷會變戲法,你讓她來給本宮變一下吧。”


    “是。”采兒明白這是要留下小荷了,趕緊去傳話。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林清越心中正在思量皇帝今天說那番話的意思,幾名女子跌跌撞撞的跌進來,帶頭的采兒大喊。


    林清越大怒,十分鍾不到,居然一再的不好,不是讓她去宣小荷了嗎?她怒道:“怎麽迴事?還有沒有規矩?”


    眾人跪倒在地,采兒焦急道:“娘娘,出大事了。”


    林清越斜睨她一眼,道:“出什麽事了?”


    “迴娘娘,一隊殿前侍衛將淩雲宮包圍了,據說是皇後娘娘中毒了。”采兒已經帶著哭音了。


    林清越心一沉,道:“春雨,你說,到底是怎麽迴事?”


    春雨說得不是很詳細,但足夠她明白是怎麽迴事。皇後雖然弱智,但身體一向沒病沒災。可就在今天早晨,忽然就口吐鮮血,唿吸急促,急忙召禦醫,禦醫說是中了一種慢性毒藥。現在後宮都說是貴妃謀奪後位,給皇後下藥。


    皇後雖然是大腦不清楚,甚至連擺設都做不好,但皇帝一向不在物質上刻薄她,伺候她的宮女也是從娘家帶來的。隻是這些人在平日裏是不準出同心宮,一應的生活物品都是按時送的。這點林清越也清楚,她畢竟管理後宮也有一段日子,對於皇帝這點,還是很欣賞的,不管怎麽說,他畢竟不會為難一個弱智兒,但就這一點,皇帝完全稱得上是君子。所以林清越對於同心宮的用度一向上心,嚴防奴才克扣,沒想到這一點現在倒成了定罪的證據之一。


    林清越很清楚是有人嫁禍,對於嫁禍之人心中也有數,但現在皇帝派兵包圍淩雲宮,卻讓她心驚不已。按說她病了這麽久,皇帝不應該疑心她的,可現在這副姿態,卻讓她恐懼。她很清晰的記得《康熙王朝》電視劇中,康熙皇帝在新婚之夜給赫舍裏皇後說的那句話:在這宮裏,隻要朕說對的,就算你是錯的,也是對的;隻要朕說錯的,就算你是對的,也是錯的。在職場上混了那麽久,對這句話也是深有感觸。現在皇帝這樣,分明是懷疑與她,她從開始,就已經輸了一頭。謀奪後位,毒害皇後,小妾謀害正妻,足夠她死一萬次了。


    林清越心中恐懼,一時竟克製不住,情緒波動太大,“哇”的一口鮮血吐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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