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午後的陽光漸漸將天魔鮮血化成的玄冰溶解了,但是,戰神天兵仍然沒有做任何掙紮。天魔來到戰神天兵的麵前,伸手握住刀身,將牠從冰牢中用力拔出,放在眼前觀看。


    「果然是一件桀驁不馴的神物。」看著戰神天兵那神秘莫測的黛玉般的色彩,天魔的眼中露出迷醉的神色,他高高將天兵舉了起來,迎著陽光觀看,陽光在墨色的刀身上沒有一絲反射,這墨色的刀身仿佛是黑夜延展到白天的一道暗影。他將戰神天兵收迴掛在身上的刀鞘之中,然後再將牠拔出來。戰神天兵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已經聽從了命運的安排。


    「好,天兵終於認主了。」天魔仰天大笑,快意到了極點。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注意到傍水鎮此時此刻唯一的活物。那是仍然被凍在冰坨之中的彭無望,這個倔強的少年仍然掙紮地存活在明玉劫的寒冰之中。


    天魔得意地笑了笑,將戰神天兵再次從刀鞘中拔了出來,來到彭無望的麵前:「我該謝謝你,小兄弟,竟然不遠千裏將如此珍貴的寶物送到我的麵前。」


    彭無望看著全無生機活力的戰神天兵,眼中露出一絲兔死狐悲的愴然。


    天魔將刀刃放到了彭無望的頸項處,笑道:「如今我就用你贈給我的神刀送你上路吧。」


    彭無望奮力抬起頭來,掙紮著想要說話,但是他的人被明玉劫的寒氣凍得寒顫頻起,嘴也因為不斷地哆嗦而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你要說什麽?」天魔眉頭一皺,頭一側,要將耳朵湊到彭無望的嘴前。


    「去死!」彭無望的雙目突然圓睜,嘴一張,一道寒光閃電般射向天魔的太陽穴。


    天魔看得分明,那是一枚鋒利的刀片,在陽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厲芒。他知道自己應該閃身避開,但是自己的內力已經在剛才的大戰中損耗殆盡,隻覺得身子仿佛被墜上了千斤的重負,根本無法隨意地挪動。他感到那枚刀片已經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太陽穴,滾燙的熱血順著右邊的臉頰緩緩流下。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木然瞪視著他的彭無望,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卻隻感到滿嘴的幹澀。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子被深紅的色彩所籠罩,周圍的聲響忽然完全消失了,這個天地間隻剩下自己鮮血湧動的微弱聲音,漸漸地,這一絲聲音也消失了,天魔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塞外草原上那幽咽而婉轉的夜風,忽然在他的耳畔模模糊糊地鳴響,昆侖山火焰教開壇立威,雁門關中原群雄在血泊中唿號掙紮,天池畔天山劍派高手屍橫滿地,大漠殺場上胡兒們齊催戰馬的景象,在他眼前一幕幕閃爍出現又泯滅消失,漸漸化成無數朦朧而五彩繽紛的光芒。


    吐出了嘴裏含著的那枚刀片,眼看著那枚刀片深深地釘在不可一世的天魔的太陽穴上,彭無望長長舒了一口氣。他苦笑了一聲,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竟然會對死裏逃生感到一絲欣慰。他的思緒飛到了萬裏塞外的錦繡公主身邊,想象著他們再次相見的時刻,想象著自己仍然有機會看到她那絕美無雙的容顏,想象著重聚時那短暫而甜美的瞬間,但是他那忽明忽暗的歡樂隻維持了短短的一刹那,接著他的眼中浮現出阿錦在沙場上頹然倒下的痛苦畫麵:即使活著,仍要等著那同歸於盡的最後一刻,左右,也不過是一死罷了。他廢然歎息著,環顧著已經凍成冰城的傍水鎮:為什麽還要執著地求生呢?


    「也許,死中求生,已經成了慣性,哪怕已經全無生趣,也要掙紮一番,我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彭無望苦笑著想。


    勉強振作僅剩的一絲內力,彭無望終於從那層一半已經被陽光融化的冰砣中脫出身來。他俯下身,將和他一樣筋疲力盡的戰神天兵收入鞘中。


    最後看了看天魔那死不瞑目的蒼涼麵龐,彭無望的心突然一顫,這個戀戀不舍的眼神,讓他想起了死在自己懷中的張放,那個一生向往成為天下第一的風媒。


    「難道已經天下無敵的天魔仍然有未了的心願麽?」靜靜地看著天魔茫然望著蒼天的雙眼,彭無望使勁攥了攥手中的戰神天兵,喃喃地問著自己。接著他粲然一笑,付道:天魔也是人,也會受傷,會斷氣,當然也會心有所係,難道因為天下無敵的名號就真的是不死之身了麽。


    他長長舒了口氣,望了望雨過天晴後藍瑩瑩的天空,再瞥了一眼天魔全無生機的屍體,苦笑了一下:天魔,嘿,......又怎麽樣呢。


    他轉過身,將戰神天兵懶散地抗在肩上,蹣跚著邁著步子,離開了傍水鎮。


    「師父!」沉睡了良久的錦繡公主突然發瘋地嘶吼著從夢中醒來,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服侍她的丫環紛紛從外帳湧進來,驚慌地站在她的床前,不知道如何是好。


    錦繡公主奮力從床上撐起身子,大喝道:「立刻叫可戰,跋山河進來。」


    可戰和跋山河這些天來半步不敢離開公主的寢帳,此時聽到公主的唿喚,急忙衝進帳來,將那些大驚小怪的丫環們統統趕了出去。


    錦繡公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平抑住狂跳的心,但是自己的心跳反而越來越劇烈,幾乎要跳出腔子。她麵色慘白地看著一臉惶惑關切的可戰和跋山河,說道:「立刻派出所有探馬,探聽紫師的消息,我要在三天內知道他在哪裏,在幹什麽,可否安好。」


    可戰和跋山河互望一眼,臉上露出驚喜欣慰的神色,同聲道:「公主,你終於醒了。」


    錦繡公主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從小公主的樣子變迴來,連忙一擺手:「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你們立刻去辦,我怕師父已經出了意外。」


    「不會吧?」可戰和跋山河同聲道,可戰看著跋山河露出沉吟的樣子,忙說:「公主,憑天魔紫師的武功,難道還會有事?」


    錦繡公主的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秀目一片淒迷:「我夢到無望,他殺了師父。」


    「彭無望?」可戰和跋山河聞聲渾身猛地一震,同時奔出了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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