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莊宜連日身上不好。再加上辭顏迴來她更懶怠動了。原本想著去迴了皇後說不去了。如今見我來說又擔心我。便要強自起身陪我一同去。我心中不忍。“姐姐既然身體不適。便歇著罷。再說辭顏才迴宮。孩子還不認得你呢。你多陪陪她也好。我自己去就成。”


    莊宜搖頭。“我與玉音來日方長。且有的是時候呢。我是她娘親。血濃於水還怕她不認我。她既已迴來了也不急著這一時。”


    我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玉音便是辭顏。才剛取的名字她就迫不及待叫開了。可見莊宜比我還要忌諱這個名字。


    莊宜並未注意到我的神態。自顧自說下去。“倒是你。叫我放心不下。你以為嫿懿那‘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名號是白擔的。何況……”


    莊宜頓了頓不再說下去。我心中明白。輕輕點了點頭。“叫姐姐病中還為我操勞。我實在過意不去。”


    “你是我妹妹。我不為你操心為誰操心。”莊宜的手伸過來。在我的手上握了握。“咱們當初兄弟姐妹們有多少。那時候多熱鬧。也是造化弄人。現今就咱們兩個。若還不互相扶持。才當真是家門無望了。”


    莊宜這一番話說下來直教人唏噓不已。是啊。若到如今我們都不相互扶持。誰還能幫得了我們呢。


    “你與嚴奕……到底是怎麽迴事。”莊宜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我囁嚅著。不是不說而是實在難以啟齒。我知道莊宜是為著我好。怕我有什麽沒告訴她。若萬一出了岔子。總不至於手忙腳亂沒個法子。


    嚴奕從前是嫿懿的麵首。嫿懿是極欣賞他的。但是女人對男人的欣賞往往就是愛慕。嫿懿對嚴奕未必沒有真心。隻是嚴奕那樣的男子豈是一個小小的公主府能夠困住的。他又如何會甘心做一個為人所不齒的麵首。


    他盤踞大淩擁兵而起。將我設法帶出京都。這些嫿懿不會不知道。莊宜是怕嫿懿為難於我。


    大淩那段日子裏發生的事。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倘若有什麽不盡不實的也就隻剩與嚴奕的肌膚之親了。可是這樣的事。怎麽說得出口。


    我不由的紅了眼眶。莊宜拉過我的手道。“如今我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沒有見識過嫿懿的手段。可我卻知道她當時是用怎樣的雷霆手段鏟除異己將君墨宸推上皇位。又是怎樣在流放地挺過了生不如死的生活榮返大宸皇室的。那是一個蛇蠍樣的女子。你有什麽沒告訴姐姐的。現在快些說出來。我也好替你想想法子盡力周全。若是當真出了事再說。可就晚了。”


    我咬了咬唇。再三思忖才紅著臉把與嚴奕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包括他如何強迫了我。我如何有了他的孩子。又如何使毒故意打掉。


    說著這些的時候就像把那些生不如死的疼痛統統又經曆了一遍。那些被抽絲剝繭的過往一點點呈現在麵前。當時的痛苦曆曆在目。心裏的那塊傷疤還未痊愈。此刻連皮帶肉的扯下。直教人痛不欲生。


    說到最後幾近泣不成聲。心裏難過的要嘔出血來。


    直到現在我仍舊想不通。從前那樣溫潤如玉的嚴奕如何就像魔怔了一般。作下這一件又一件令人寒心的事兒來。到底是什麽可以讓人瘋狂到連人性倫常都不顧。


    莊宜聽完我說的。身體氣的顫抖。咬牙切齒道。“我隻當他是個好的。卻不成想到頭來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禽獸罷了。他竟是什麽忘了。縱然淩國亡了。你還是君墨宸的妃子呢。他竟然這樣僭越什麽都不管不顧。連你都要褻瀆。”


    我聽得這一句更加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一了百了。眼淚斷了線的落。當真是滿腹委屈無處言說。


    莊宜自顧自罵了一通。又將我攬進懷裏。“我還想著你出了宮也好。出去了就別再迴來了。外麵天長水闊的怎麽個逍遙法兒呢。卻原來。你竟受了這樣多的苦。”


    莊宜身子弱。這一來急怒攻心竟然一時咳得直不起腰來。我犯了慌。一下一下在她的背上順氣。哭道。“姐姐別急。都是過去的事了。犯不著再為我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何況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迴來了嗎。”


    莊宜緊緊地握了我的手。急道。“君墨宸可知道嗎。”


    我窒了窒。輕輕搖頭。若是他知道了。就必定不會是今日這樣了吧。天威不可褻瀆。隻怕浸豬籠也是有的。


    浸豬籠。。


    我微微地打了個寒噤。可能嗎。他會不會這麽做。


    莊宜又哭了起來。心疼地幫我擦眼淚。“妹妹。苦了你了。”


    我卻已經有些淡然了。事已至此。再說下去還有什麽用處。沒得叫莊宜傷心。自己心裏也不受用。


    便岔開了話題問道。“我想聽聽當日嚴奕是怎麽出了公主府到大淩的。”


    莊宜愣了愣。顯然還未從剛才的氣憤中緩過神來。聽我這麽問。沒好氣兒道。“怎麽出來的。自然是偷跑出來。難不成嫿懿還能大度到自己放他走。我原說那些個麵首最是吃軟飯不中用的。也不知嚴奕是不是因為做了一陣子麵首才這樣的。”


    我聽了莊宜的話心裏總歸不好受。“姐姐別這麽說。他當日去做麵首是為著什麽。咱們都清楚。他也是迫不得已。”


    莊宜道。“他再怎麽著迫不得已也不能對你做下那種事來。也虧得是你還為他說話兒。傻妹妹。你怎麽就這麽實誠呢。”


    一時間我也不知該說什麽好。我哪裏是實誠。擺明了就是缺心眼兒。心比豆腐還軟。旁人的一點好都能記許久。盡管被嚴奕傷成那樣。也狠不下心來罵他編排他。連恨也是憋在心裏。自己難受自己的。


    我可就是我這樣的脾性。還想跟著莊宜謀複國大業。我不禁想要仰頭痛哭。不知是我的不幸還是大淩的不幸。


    莊宜眯了眯眼睛道。“你是不知道當時嚴奕失蹤。嫿懿公主急成什麽樣。恨不得把整個京都都翻過來了。很是鬧騰了一陣子。從前她府裏也不是沒出過麵首無緣無故失蹤的事。可也從沒有過這麽大反應。我瞧著嫿懿公主對嚴奕未必沒有情。”


    我怔了怔。心裏竟然沒來由地有些安定。嫿懿公主與嚴奕都是這世間難得的。若是嚴奕當真有了人來愛。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可是如今這樣的局麵。嫿懿公主又是那樣的脾性。他們兩個……使得麽。


    我愣愣的。“那嫿懿公主那裏……”


    莊宜握著我的手忽然緊了幾分。“妹妹。你與嚴奕的事千萬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了。嫿懿公主倒是其次。她雖會拿這件事來為難你但少一個人知道總是好的。最緊要的是君墨宸。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知道。否則。不單你我。隻怕江東那裏的百姓也要被累及了。”


    我打了顫。心中忽然害怕起來。原是我一個人的錯。此刻竟牽扯上了這麽多人的身家性命。登時也緊張起來。“姐姐放心。茲事體大。再者……我有什麽臉四處揚說去。”


    莊宜輕輕的鬆了口氣。


    該說的都說完了。莊宜擦擦眼淚道。“年初一的。我們倒在這裏掉眼淚。多不吉利。快別哭了。”說著轉身喚侍女進來絞了熱帕子擦過臉。才又道“妹妹。你先迴去準備著。今晚的大宴左右我要陪著你去的。倘或嫿懿誠心刁難。我也能幫著你應對。”


    心裏湧過一陣暖流。有家人庇護的感覺真好。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又如何。身邊總有人陪著你。就是明日上斷頭台也有人為你送一盞踐行酒。


    我開心地笑起來。像小孩子撒嬌一般道。“有姐姐在。傾顏就什麽都不怕了。”


    莊宜原本眼睛紅紅的麵上還是繃著不高興。聽得我這一句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黏人。”


    我記得許多人都說過我孩子氣。我多希望自己永遠都是個孩子啊。那樣所有的紛擾繁雜都與我無關。永遠隻用澄澈的視角看人看物。多好。


    其實也沒什麽好準備的。因為哭了那樣久。眼睛有些脹痛。嗓子也啞啞的不舒服。


    一出門淩冽的寒氣撲麵而來。我被這等風吹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才發現來的時候還是雪沫子呢。這會子倒是紛紛揚揚下的大了。我歎了口氣。“怎麽今年的雪這麽多。這才迴來沒多少時候。陰陰晴晴的下了幾場了。”


    巧荷就道。“雪既大了。咱們就趕緊迴去罷。省的越耽擱越不好走。”


    我心裏卻在擔憂著。這樣大的雪。宮裏的女子都是嬌滴滴的貴人。那這大宴還舉行嗎。


    正想著。睫毛上忽然落下了亮晶晶的一點。連帶著眼前的世界都朦朧晶瑩起來。。原來是睫毛上落了雪花。


    我揉揉眼睛。仰起頭迷茫的朝天際看去。鵝毛大的雪花隻管輕輕巧巧的落。那樣的肆意輕盈漫天漫地的撲下來。卻不知這座宮城是個牢籠。一旦進來再想出去可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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