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從太後宮中出來天已經擦黑了。天氣冷硬冷硬的。隻把人的心都要凍成冰碴子。


    太後的話仿佛還響在耳畔。“……淵兒是哀家全部的希望與寄托。若你敢傷他一分半點。哀家就是冒著下阿鼻地獄的風險也留不得你……”


    腦子裏不知混混沌沌地想了些什麽。心口難受的不行。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小塊亮亮的光影。光影下是一雙金線織就的龍紋皂靴。不偏不倚正正好阻擋了我的去路。猝然迴神。抬頭看時竟是君墨宸的高大身影立在麵前。如蘭不知何時已經跪在幾步遠的地上行禮了。此刻見我看過去。一個勁兒地衝我使眼色。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便要蹲身行禮。君墨宸伸手攙住我道。“行了。莫要行禮了。”他的手掌伸過來將我的包在其中。皺了皺眉道。“怎麽這樣涼。”


    我僵著身子不說話。隻定定地望著君墨宸的臉。心中刀絞般的難受。他曾經因為我離開而傷心難過。可若是我開始做那件事。他可會深惡痛絕對我失望。


    君墨宸察覺到我的失態。眉頭緊皺起來。“是不是太後與你說什麽了。”見我不言語。君墨宸忽然便惱怒起來扯著我迴去要向太後理論。


    我才反應過來。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拉住他。礙於有旁人在場不好高聲言語。隻好壓低了聲音道。“太後娘娘並未說什麽。你莫要衝動。”


    見他垂頭看我。知道他是性子倔強。必要究根問底才會放心。隻好道。“太後娘娘對我說起了我不在宮中那段日子。我才算知道。你對我那樣好。”


    君墨宸的麵上難得的尷尬起來。嘴硬道。“我日日對你的好你瞧不出來。偏偏要母後說了你才知道。”


    話雖這樣說。可臉上的笑意卻怎麽也藏不住。拉起我的手道。“咱們迴去。”率性的活脫脫一個孩子。


    我沒話找話道。“你怎麽會在這兒。難不成又是來接我的。”


    君墨宸覷我一眼。沒好氣道。“不然呢。你以為爺吃飽了撐得遛彎呐。”


    我暗暗咂舌佩服自己。叫當今的皇帝親自來接。可謂是天大的臉麵了。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了。於我於他都是無益的。隻是卻不忍拂了他的好意。退後一步。衝他深深作個揖。“皇上厚愛。奴婢感激不盡。”


    君墨宸原本繃起的臉此刻也掌不住破了功。


    也許是覺得外人太多到底不方便。便隻叫宮人遠遠跟著並不許他們上前來。而他自己左手握住我。右手提著宮燈。在宮巷中緩慢行走。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整個宮城籠罩在暮色之中。身邊的一豆燈火照亮腳下的路。有長長的影子透射在地麵上。攜手而行相依相偎。原先冰冷的手掌漸漸地暖和起來。心中忽然生出想這樣一輩子走下去的念頭。這樣便不用應對那些紛亂嘈雜。


    君墨宸道。“明日將政務處理好便可封印閉朝。直到年初一才開印上朝。我們還未好好的過一個年。今年可不能再錯過了。”


    他這樣一說我才想起。可不是。第一年偏偏到年關時出了岔子。兩人冷戰著過了年才好。第二年便身在大淩了。這才發現我們竟然錯過了這樣多的日子。如今好容易才團聚了。合該好好聚聚的。隻是……


    他不單單是我一個人的。宮裏那樣多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巴巴的指著他。何況過年按例皇上都該陪著皇後的。他又怎可能隻守著我一個呢。


    君墨宸說著。“過幾日是辭顏的周歲宴。母後的意思是要好好操辦。辛苦了一整年。也叫大家都輕鬆輕鬆。到時候你也出來走動走動。總在房中悶著於身體無益。”


    我不禁問道。“辭顏的生辰是什麽時候。”


    君墨宸笑道。“正是除夕日。偏偏早出生了兩個時辰。不然趕到年初一豈不是好。”


    我笑起來。“這個哪裏能隨人願的。”


    君墨宸笑開。“也是。”


    一路慢悠悠地走著。信口聊幾句。宮燈的光亮明明滅滅地搖曳著。月朗風清。正是一派悠閑時光。從太後宮中帶出來的陰霾。此刻已經無影無蹤了。心裏一派清明。


    想那麽多做什麽呢。這會子不管怎樣都是騎虎難下了。前怕狼後怕虎。左瞻右顧的保不齊又會多生事端。隻能硬著頭皮走一步是一步。倘或有所虧欠。也隻能慢慢彌補了。


    君墨宸忽然止住了腳步。道。“辭顏的周歲宴過了就為你冊封。我君墨宸的女人怎可連名分都沒有。叫世人詬病。”


    想起方才太後也曾這樣提起。我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我並非不想有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我也是一名普通女子。也渴望與心愛的男子白首不分離。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想有一個可以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的身份。


    可是。“宓妃”已逝。且以昭告天下。怎可挽迴。何況我自己早已不是原來的宓妃了。


    君墨宸握著我的手緊了緊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那便不複位。而另行冊封。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迴來。諸事有我。你便隻管等著做你的主子娘娘。好不好。”


    我微微地紅了臉卻也感念他的心意。輕輕地點了頭。


    見我答應了。那笑意便在君墨宸的臉上蔓延開來。直達眼底。整個麵龐仿佛迸射出光芒來一般耀眼。


    君墨宸將手中的宮燈塞到我手裏。道。“方才你聽說你去了太後宮中。這樣久都未迴來。一時火燒火燎的便要去接你。如今見你無事我也放心了。你且先迴去。我去瞧瞧皇後。年關了。許多事情也該找她商議。”


    抬頭間才發現。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靈犀宮。他竟是專程送我迴來的。聽他說起要去皇後處。心裏微微地有些不舒服起來。


    吃醋是有些卻不是全部。想起皇後那日憤怒地叫囂著拔舌頭。杖二十的狠毒樣子便是一陣陣的心寒。從前的沈笑薇雖然略有心機卻不是這樣的。難道皇宮當真如此厲害。不過一兩年。便讓一個大家閨秀變成了工於心計的蛇蠍女子。


    我呆呆地立在宮門處。瞧著君墨宸的身影在夜色中愈漸愈遠。忽然吹來一陣風。宮燈中的燭火搖搖晃晃“噗”地滅掉了。那原本一眾燈火簇擁著的身影也拐過宮牆再看不到了。仿佛一瞬間便被黑暗吞噬。


    如蘭在旁扶住我道。“姐姐。外麵冷。我們迴宮去吧。”


    我在心底輕歎口氣。收迴目光返迴宮中。真是奇怪。方才的那一瞬竟然生出些悲慟來。


    才進去宮門巧荷便迎了上來。目光先是在我身上打量一下便又往後探了探奇怪道。“皇上沒同姑娘一起進來嗎。”


    如蘭在旁接道。“臨到門口了。又說要去皇後娘娘宮中。這不。連宮門也不進。急匆匆便走了。”


    巧荷奇怪道。“皇上下午是從勤政殿直接過來的。一聽說姑娘在壽安宮怕姑娘有什麽好歹。連宮門都沒進便急匆匆要去接您。怎麽如今接到了人。皇上自己倒走了。自從處置了椒元殿的總管太監皇上已經多日不駕臨。怎麽今日心血來潮了去了。”


    我眼眸微動。問巧荷。“處置了椒元殿的總管太監。什麽時候的事。”


    巧荷道。“便是姑娘上次在椒元殿受罰之後。”


    如蘭笑道。“咱們都知道。皇上護著姐姐呢。既動不了皇後。如此一來也算給了個警醒。這以後瞧誰還敢欺負姐姐不成。”


    聽得這樣一番話。方才沒來由的低落便一掃而空了。我覷她一眼淡淡道。“心裏知道就成了。連皇上也敢掛在口頭編排。小心禍從口出。”


    如蘭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快步跟上來。


    我還以為那件事就那樣過了。太後護著皇後並不會插手。不過是白白挨了板子撿了半條命迴來。不是沒有想過君墨宸幫我主持一迴公道。卻也沒抱太大希望。到底是男子。若是他插手了此事。不是打皇後的臉嗎。皇後是國母。君墨宸得顧著她的麵子。便是委屈也隻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卻沒想到他繞開了皇後。處置了椒元殿的總管太監。這樣一來既不妨礙皇後威儀。卻也提醒了皇後。兩全其美。


    雖然時時以禮克製。可當聽到這個消息。卻還是止不住的開心起來。他是將我放在心上的。


    心裏活泛了。連食欲都好起來。若不是巧荷提醒著夜晚不宜吃多。怕是還能吃些。


    我看著如蘭道。“前些日子你不是張羅著要大家一起頑一頑嗎。可準備的怎麽樣了。”


    如蘭登時來了精神。“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我道。“過幾日是辭顏公主的周歲宴。襯著這幾日尚還清閑。就明天辦了罷。越拖越沒頭尾。”


    如蘭雀躍著應了。巧荷卻憂心道。“年下宮中查的緊。倘或出事。可要連累了姑娘。”


    我不甚在意地搖搖頭。“無妨。早就答應的。總要兌現。”


    正如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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