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魚遇到沈川的那一天,是一個炎熱的周日。


    多年後她迴想起兩個人相遇的情景,依舊感覺印象深刻。


    ————


    “又幹什麽去了?整天就知道鬼混鬼混,你看看都幾點了啊?能不能要點臉?”


    “喊什麽?這麽大聲要嚇死誰?女兒都睡了你想把她吵醒嗎?不就是打麻將迴來晚了點兒嗎?你別像個潑婦一樣行不行?”


    中年男人不耐煩的皺起了眉毛,換了拖鞋走進客廳,無視正在發牢騷的婦女,徑直就要進臥室。


    “每天都吵吵吵,真是煩死了,真不知道我當初怎麽看上的你。”


    聽到這話,婦女的身子明顯一僵,隨後,她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什麽?池偉,你敢不敢再說一次?你自己出去耍,玩兒到淩晨迴家你還有理了是嗎?家裏什麽條件你不清楚嗎?你的心是什麽做的,鐵嗎?”


    “我又沒讓你等我到淩晨?講講理可不可以?”


    男人的怒氣值到了極點,站住了身子,扭頭衝著她大聲吼道。


    “我是個男人,秦蘭芝,我又不是個娘們兒天天可以待在家,我出去打麻將還不行?你到底要限製我到什麽時候?我花我的錢,又不是你的錢,搞清楚一點兒行不行?”


    “嗬。”


    秦蘭芝紅了眼眶,“你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池偉,你的手機我看到了,你和那個小三的聊天記錄我也看到了,”


    “你……”


    池偉瞪大了眼睛,一副怒不可竭的樣子。


    “怎麽了,心虛了?”


    婦女笑得勉強,“你真不要臉,罵你我都嫌髒了自己的嘴,我沒想到你現在還在和那個小三藕斷絲連!”


    “現在你的妻子,是我!是我秦蘭芝!你這樣算什麽?出軌算嗎?不要跟我說什麽理由,自從跟了你,沒有一天是不在吵架的”


    “我真的受夠了,要不是為了我的女兒,我早就跟你離婚了!你以為你那些肮髒的事兒我都不知道?我清楚得很!你以為……”


    秦蘭芝仰起頭,還沒有說完,池偉暴怒著抬起手,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那力度不是開玩笑的,秦蘭芝的臉被扇得偏向了一旁,嘴巴裏甚至緩緩流下了血。


    “賤人。”


    池偉的臉扭曲著,他此時此刻就像一隻發狂的獸,好像隨時都能把秦蘭芝剝皮抽筋。


    “嗬嗬,怎麽了,被人揭露了你的事兒,惱羞成怒了?如果我不說你還要瞞我多久?”


    秦蘭芝沒哭,她反倒笑了。


    但是笑容中滿是疲憊和心酸。


    “別打我媽。”


    一個聲音慢慢的傳過來,兩個人不約而同的迴過頭,隻看到池安魚推開了門,穿著睡衣就那麽站在臥室門口,一臉陰沉。


    她這句話,顯然就是對池偉說的。


    “安魚?”


    秦蘭芝看到她不禁愣住了,“你,你不是睡了嗎,怎麽起來了?”


    “這個不打緊。”


    池安魚搖了搖頭,抬起腳緩緩走了過來。


    “爸。”


    女孩在他麵前站穩,開口說了一個字。


    她的表情冷酷陰沉,沒有任何表情,池偉聽到她叫自己這一聲爸,不知道怎麽的,心髒一顫。


    “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爸。以後你想聽,也沒機會了。”


    池安魚握緊了雙手,看著池偉眯了眯眼,努力忍下心裏的酸楚,“你和我媽離婚吧。”


    “安魚……”


    秦蘭芝瞪大雙眼,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池安魚沒看她,眼睛一直定在男人的身上,“就當是為了放了你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反正早就不愛了,不用一直因為我讓你們兩個互相為難自己。”


    “我也不想我夾在中間,讓兩個本來就已經沒有愛情的人強行在一起。”


    “我不能為了我自己,犧牲你們兩個,我不能……這麽自私。”


    池安魚的眼睛裏似乎有眼淚,但是她用力的用指甲扣著手心,掌心傳來的陣痛,強忍著眼淚不掉下來。


    麵前的男人沉默了。


    “放過彼此,對你們兩個人都好。”


    池安魚深吸一口氣,顫抖著說著。


    “反正我都這麽大了。沒有爸爸,也扛得住。”


    “……”


    空氣仿佛寂靜了,一家三口對立而站,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


    第二天一早,池偉就開著車,拉上秦蘭芝和池安魚,去了最近的民政局。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池偉隻是看了一眼她們母女倆,然後轉身就走。


    按照之前說好的,房子給她們,車子他要,這麽多年的積蓄,一人一半。


    池安魚不想要這個房子。


    她心裏其實很抵觸。


    但是理智戰勝了小孩子氣。


    如果不要這個房子,她和秦蘭芝又去哪裏生活?她一個還在上高中的高中生,加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睡哪裏?睡火車站?還是公園長凳?


    所以這個房子,她不想要,也得要。


    別無選擇。


    “安魚。”


    秦蘭芝心裏也不好受,她握緊了那本離婚證,幾次想說話,但是想了想,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我沒爸爸了,我知道。”


    池安魚低了低頭,伸出手握緊了她的手,“我沒什麽事,媽,都結束了,我們迴家吧。”


    “好,我們迴家。”


    秦蘭芝加重了幾分力度。


    母女倆從民政局的門口離開,沒有選擇打車,而是一步一步走迴去。


    池安魚看著路麵,腦袋裏像放電影一樣的播放著自己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發生過的事。


    “你看你看,蘭芝,是個小女孩,哎呦多可愛啊,這大眼睛,像我。”


    年輕的小夥子懷裏緊緊抱著一個女嬰,表情格外開心,都要樂出花兒來了。


    病床上虛弱的女人扯了扯唇角,“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孩子像我多一些。”


    “像像像,都像,都像。”


    男人笑得憨厚老實,一邊說,一邊輕輕的晃著懷裏的小嬰兒,嘴巴裏哼唧著童謠。


    ————


    池安魚哭了。


    很突然,眼淚不停的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因為是低著頭的,所以秦蘭芝看不到。


    再相愛的人,終究也會有一天分道揚鑣啊。


    她還以為能永遠。


    但是好像沒有什麽事物可以永恆。


    她想著,感覺心口悶悶的。。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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