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站在原處,臉頰微撇,麵上笑意未減,輕聲細語道:“郡主哪裏話,不過是王爺交代了,小丫姑娘身體未痊愈,不方便旁人探視,奴婢也隻是職責所在,萬望郡主不要為難奴婢,請迴吧。”


    見她這番油鹽不進的樣子,昭陽郡主氣急,雙手叉腰又上了個台階:“今個本郡主偏要進去,你能奈我何!”


    小蓮亦不退讓,臉上依舊帶著淺笑。


    哪怕臉頰紅腫,泛起巴掌印。


    英國公世子站在一旁,見狀伸手扯了扯昭陽郡主的衣角,輕聲道:“昭陽,要不算了吧,七哥不讓我們進,就別去了,萬一惹惱了七哥,沒我們好果子吃。”


    “胡說!七哥最疼的就是我了。”昭陽郡主不依不饒,叫囂著。


    外頭的嘈雜聲,吵得張小丫頭疼。


    抬手抵著太陽穴的位置,娥眉緊皺。


    眼見昭陽郡主揚手便又要給小蓮一個巴掌,她眉頭微挑,快步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嗬斥道:“夠了!她也不過是個宮女,何必為難她,你若是有何不滿,大可去找她主子,在這裏難為一個宮婢,算什麽。”


    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眉眼微沉。


    隱約間,竟似有些像極了竺元墨的神情。


    昭陽郡主愣了愣神,反應過來後,便用力試圖抽迴手,卻發現紋絲不動,咬牙切齒道:“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教訓本郡主!”


    話音剛落,她眉頭微動,上下打量著張小丫,冷笑一聲道:“哦!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七哥從宮外帶進來的野女人!”


    張野女人小丫挑眉,麵露詫異,氣急反笑道:“你胡說什麽,你七哥已經當眾向皇上求情,野女人?貌似你還要叫我一聲未來七嫂!都說長嫂為母,還真是沒大沒小。”


    麵露譏諷之色。


    誰知昭陽郡主聞言,神色一變,麵帶怒意道:“你!你還想當我母親,憑你也配。”


    說著她便奮力掙紮。


    張小丫一時間放手不及,被她牽扯到傷口,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脫手得第一時間,被她甩開,身形踉蹌幾步向後倒去。


    還好小蓮動作迅速,堪堪扶住張小丫。


    她伸手扶著胸口,娥眉微蜷,麵露痛楚。


    “姑娘!”


    小蓮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唿出聲道。


    張小丫聞聲,聽出其的擔憂之色,閉著眼睛,抿唇緩緩搖頭示意。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頭忿忿的看著昭陽郡主,冷聲道:“郡主!小丫姑娘重傷還未痊愈,禁不住你這麽肆意妄為,王爺放了話,隨意不能放人出入,郡主請迴吧!”


    言語間,帶著一絲強硬。


    昭陽郡主看這場麵,臉色微變,她剛剛也是一時之間忘了眼前這人受傷的事,如今又聽小蓮這麽說,臉上紅白相間,跺了跺腳,便什麽也沒說,轉身跑開。


    英國公世子左右瞧了瞧,朝張小丫輕聲解釋道:“這位姑娘,對不住,昭陽,昭陽秉性是好的,她不是故意的。”


    話畢,便追著昭陽的身影而去。


    小蓮輕歎了口氣,扶著張小丫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姑娘也莫在意,這昭陽郡主是七王爺的表妹,武陽王之後,幼時便沒了父母,武陽王戰死沙場之後,王妃便也跟著殉情,被宸妃娘娘接入宮中養著,宸妃娘娘死後,便在太後手底下長大,嬌寵慣了,但本性是不壞的,就是……就是對七王爺有著莫名的崇拜。”她輕聲解釋著,順道從石桌上拿起茶壺,給張小丫倒了杯水。


    張小丫聞言,眼波流轉間,點了點頭。


    她大概明白,有個這般驚才絕豔的表哥,又算是世上唯一的血緣至親,有些依賴,也算是正常。


    “沒事,我自是不會跟她計較的,不看僧麵看佛麵。”張小丫端起茶杯放在唇邊輕抿了一口,淡淡道。


    ……


    入夜。


    張小丫屋內點著燈,靠坐在床邊,似是在等著什麽人迴來。


    直到鏗鏘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她聞聲轉頭望去,便瞧見竺元墨身形挺立,穿著銀白色的盔甲,走路帶風,鏗鏘作響。


    好一個少年將軍。


    英氣勃發。


    讓人瞧著眼睛一亮。


    她倒是第一次瞧見這個模樣的竺元墨。


    之前穿著破舊衣衫,不掩其身上風華。


    華衣錦袍,更襯其驚才絕豔。


    如今身著盔甲,劍眉星目,英氣勃發。


    竺元墨瞧見她眼中的神色,嘴角輕勾,甚是滿意,大步走到床邊坐下,抬手輕撫她的手背:“白日,昭陽來過了。”


    言語篤定。


    張小丫緩緩點頭,眼波流轉間,眼中的驚豔分毫未減。


    “她弄疼了你?”


    竺元墨輕聲道。


    指背抵上張小丫的傷口處,不曾用力,眼瞼微垂。


    “昭陽這人,性子急了些,嬌縱了些,但本性不壞,你莫要記恨她,凡事有我在。”


    “衣衫解開,讓我瞧瞧傷口。”


    聲音微沉,帶著一絲沙啞。


    張小丫偏頭抿唇,這段時日,他每天晚上都要瞧瞧傷口。


    雖已習慣,可臉上的熱意卻次次不見半分消減。


    指尖微動,緩緩解開盤扣。


    精巧的鎖骨下,是猙獰的傷口。


    已經開始慢慢結痂。


    竺元墨定睛瞧著傷口,眼中閃過一絲懊惱的情緒。


    每看到張小丫身上的這個傷口,都在提醒他。


    是他沒有保護好她。


    竟讓她在自個眼皮子底下受傷。


    而且太醫曾說,隻要再偏上半寸,深入些許。


    張小丫就真的沒命了!


    思及此,他心中便有些恐慌。


    微涼的指尖輕撫傷口邊的肌膚,張小丫唿吸一窒。


    “這疤日後都去不掉。”


    竺元墨淡淡道。


    “沒事,反正平日裏也瞧不見,而且過了這麽久,傷口已經不疼了。”張小丫還以為他是擔心自個在意疤痕的問題,扯了扯嘴角,輕笑聲安撫道。


    話畢,她察覺到竺元墨的靠近,還未反應過來,一股溫熱的氣息打在頸脖處,隨即傷口處察覺到一絲溫軟。


    “可我瞧的見。”


    竺元墨低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張小丫身體微僵,一股**感從傷口處傳來,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明日,我便要帶兵遠赴邊疆,你若願意待在京城,住在宮中,或是封府皆可,若不願意,我便讓人將你跟春曉一起送迴州郡城。”竺元墨直起身子,岔開話題道。


    她聞言,眸光微動,抬眼看向竺元墨,卻發現他神色如常,便是氣息都沒有變化。


    攪亂了她心湖的人,這般平淡無波,心中暗自不忿。


    “你都不在京城,我還留著有何意思,來了也有三四個月,該迴去瞧瞧了。”她嗔了他一言道。


    “好!那我便讓人送你們迴去。”


    竺元墨似是沒瞧出她的情緒,嘴角輕勾間,應承下。


    從一旁的櫃子中拿了藥瓶,替張小丫的傷口上藥後,便起身去外頭沐浴一番。


    穿著中衣披散著頭發,在月光的映照下,緩步而來。


    攬著張小丫躺在床上,閉目淺眠。


    待到天邊微亮時分,竺元墨立時睜開眼睛,手肘撐著床鋪,直起身,垂眸瞧著一旁的張小丫,眸光微緩。


    俯身輕吻。


    翻身而起,扯過一旁衣架上的衣衫,穿戴整齊後,方快步離開。


    待他走後,張小丫緩緩睜開眼。


    眼眸清明,仿佛一夜未睡般。


    她默默起身,穿戴好衣衫。


    ……


    太陽緩緩升起。


    皇宮城牆之上,站著兩人,遠遠地望著京郊方向。


    明明什麽都瞧不見,卻不願動彈。


    “姑娘,瞧不見的,我們迴吧。”小蓮輕聲勸慰道。


    “走吧。”


    張小丫定睛望了片刻,方收迴視線,低聲喃喃道。


    二人這才下了城牆。


    往迴走的時候,碰巧跟昭陽郡主撞上。


    張小丫收攏視線,麵無表情,默默站在原處,原以為昭陽郡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便會跟之前一樣,叫囂不止。


    “咳咳!七嫂!”


    誰知昭陽郡主走到她麵前時,破天荒的沒有大喊大叫,反倒是屈膝行禮,喚了聲七嫂。


    張小丫眉頭微挑,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小蓮,卻見她似是早就猜到一般,麵帶淡笑。


    一時之間摸不清楚她的意思,張小丫並未出聲迴應。


    “小丫!”


    僵持間,一旁傳來竺元江欣喜的聲音。


    聞聲望去,便瞧見他小跑到她身邊。


    “九皇子,昭陽告退!”


    昭陽郡主麵露不忿,隨意的同竺元江行禮告退,帶著婢女快步離開,瞧也未瞧張小丫。


    “奇怪!她昨天還到我殿門外叫囂,如今怎麽倒像是換了個人似得,我莫不是在做夢吧?”張小丫微微湊近竺元江,撇了撇嘴道。


    “呲!昭陽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七哥發威,想來應該是七哥警告過她了,你別擔心,別人怕她,本王可不怕,在這宮裏有本王罩著你!”竺元江嗤笑一聲,看著昭陽郡主忿忿不平的身影,猜測道。


    隨即拍著胸口保證,一臉得意的神色。


    “可是我怎麽記得某人不也挺害怕他七哥的嗎?前幾日還聞風喪膽,抱頭鼠竄的人是誰來著?”張小丫抬手撐著下巴,故作疑惑道。


    竺元江言語一窒。


    憋得滿臉通紅。


    張小丫忍俊不禁,同小蓮相視一笑。


    身體大好後,張小丫便搬出了皇宮,迴了封府。


    著手準備離開京城,迴州郡城。


    先是備了些許禮物,同範大夫、楊大叔一家告別。


    再親手做了些許糕點,送去給竺元江跟上官遠。


    得知她要離開京城,兩人皆是一愣。


    “你,你不在這裏等七王爺迴來嗎?”上官遠已經從竺元江的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也清楚竺元墨的身份,原本以為張小丫會待在京城,等他凱旋而歸,卻沒想到,竟要離開。


    竺元江聽聞消息後,便麵無表情的端坐在原處,一聲不吭。


    瞧見他這態度,了解他的上官遠長歎了一口氣,跟張小丫對視一眼,便借故起身,離開雅閣。


    “怎的了?這些可都是我親手做的,怎麽也不嚐嚐,等我走後,你可就隻能在天下第一客棧這吃這些東西,肯定沒我親手做的好吃。”張小丫自然知道他這般神色的原因,輕聲哄道。


    “那你別走不就是了!偌大的皇宮,多你一個不多,就算你不願意在宮裏待著,大不了來本王這,做迴你的茶點師,有本王罩著你,京城你大可橫著走都沒人敢惹你。”竺元江大聲喊道,眼眶微紅,口中嘟囔著:“我沒什麽朋友,就你跟上官遠,你還偏生要離開,還真是見色忘義,七哥一走,你也走!”


    張小丫聞言,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螃蟹,橫著走路做什麽,再說,這跟見色忘義又能搭上什麽關係,我娘跟我弟弟還在州郡城,因著你的壽辰,我來的京城,待了也有三四個月,也該迴去瞧瞧,再過幾月,我就會再來的,實在不成,你也可以去州郡城找我玩啊,難不成,我離開京城,我們便不是朋友了?”


    張小丫神色認真且誠懇,麵上笑盈盈的望著竺元江。


    隻看得他耳朵一紅,支支吾吾道:“好吧!是你說得,再過幾個月就要來京城一趟,要不就過年的時候,把你娘親跟弟弟一同接來,我請你們喝酒吃肉賞煙花!”


    說到後麵,吃喝玩樂的地方,竺元江眼睛一亮。


    瞧他這麽快便將悲傷的情緒拋之腦後,張小丫抿唇一笑。


    他這般沒心沒肺,倒也好。


    “好好好,我都應下,這會兒,你不生我氣,可以吃東西了吧。”她連聲應下。


    竺元江並未動筷,而是找來食盒,將糕點重新裝了迴去。


    “我帶迴去吃,免得上官遠那小子老跟我搶!”


    還是這麽一副小孩子心性。


    張小丫輕笑著連連搖頭。


    離開天下第一客棧後,她便去了大理寺。


    自那日之後,她沒再見過武知命武大人。


    卻也知道他已升官。


    索性數日未露麵,大理寺的官差還記得她。


    沒人阻攔,暢通無阻。


    大理寺書房之內。


    武知命端坐在桌案後,看著桌麵上的卷宗,垂眸深思。


    “武大人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勤奮。”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武知命身體一僵,抬眼望去,便瞧見一個熟悉的人,站在書房門口,雙手交叉環胸,斜靠著門框,臉上帶笑的看著他。


    “小丫姑娘!”


    武知命眼睛微瞪,麵露欣喜之色,出聲喚道。


    放下自個手上的毛筆,猛地從位置上站起身。


    “當日瞧見你被人刺中胸口,一直生死未明,七王爺雖說你已脫離險境,卻又隻有如今親眼瞧見你安好,我才放心。”他激動道。


    “多謝武大人掛念,小丫今天來,是跟武大人你道別的,他領兵打仗,我再留在京城也沒什麽意思,來這已有三四個月的光景,可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我想著也該迴州郡城一趟,看看我娘跟毛蛋她們。”張小丫輕聲道謝,說明來意。


    “嗯,也是該迴去看看。”武知命淡笑點頭。


    他似是想到什麽,神色微斂,看著張小丫,張了張口,可話到嘴邊,他隻叮囑了一句:“山高路遠,小丫姑娘千萬小心啊。”


    “多謝武大人。”張小丫沒有多想,頷首應下。


    ……


    次日。


    張小丫帶著包袱,跟春曉一起坐上封府大門外的馬車。


    因之前打過招唿,便也沒讓旁人來鬆。


    隻清晨天邊透著微光的時候,坐著馬車緩緩離開京城。


    她怎麽也沒想到,短短數月,竟發生了這般驚天動地的變化。


    封墨竹、封庭蘊、竺大哥,竟是當今皇上的七皇子竺元墨!


    扶額苦笑。


    隻怕跟鋪子裏的其他人說,她們都不會信的吧。


    看春曉知道實情時的模樣,便清楚。


    衝擊力有多大。


    出了城門,行至官道之上。


    周遭隻有車軲轆跟馬蹄聲。


    張小丫坐在窗邊,掀開簾子,便瞧見四五個身著勁裝,麵容陌生的男子,皆麵無表情的騎馬守在馬車的兩側,腰間別著長劍。


    便是竺元墨派來護送她們迴州郡城的侍衛。


    傍晚時分,行至一間客棧外。


    馬車停滯。


    “姑娘,夜深山路不好走,不如我們先進客棧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一男子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好。”


    張小丫應聲道。


    跟春曉一同下車,眾人走進客棧之中。


    拿了四間上房,侍衛兩人一間,張小丫則跟春曉一間。


    出門在外,互相有個照應。


    拿了包袱跟著店小二上樓,進了各自的房間。


    張小丫要了盆熱水,跟春曉一起簡單洗漱一番,下樓吃了點東西,便迴房間睡覺。


    深夜。


    張小丫聽到細微的聲音,朦朧間,睜開眼睛,卻發現周遭火光一片。


    “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濃煙滾滾,隱約可見旁人叫喊聲。


    她趕忙推醒躺在一旁的春曉。


    “春曉!快醒醒,著火了!”


    春曉尚未反應過來,應了聲後,猛地從床上坐起身,看著四周煙霧繚繞的樣子,大驚失色:“小丫!怎麽會,怎麽會著火?我們怎麽辦?”


    “快!我們要趁早跑出去!否則就隻能葬身火場了。”


    張小丫二話沒說,直接拽著春曉起身,作勢便要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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