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竹沉默不語,未做應答。


    屋內陷入寂靜。


    隱約可聽見,從前院傳來的熱鬧熙攘聲。


    與之相比,後院一片安靜,屋內唯有火光晃動。


    “墨兒!”


    一個蒼老帶著些許威嚴的聲音傳來。


    封墨竹身形一動,抬眼望著那站在桌案旁的老者,眼中未有驚訝亦或是慌亂。


    身為他的老師,又怎會不認識從自個手裏調教出來的學生字跡。


    從準備送出那副字畫開始,他便做好了,被老師認出來的打算。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太公收手負手而立,抬眼定睛看著站在門後,隱於暗處的封墨竹,終是問出口。


    一別數年,無論是誰,都以為他已然身死。


    而對於當年的事,朝中大臣除了知道是七王爺殺害了太子之外,皆不知詳情。


    如今他出現在自個麵前,自然要問個清楚。


    哪怕當年是證據確鑿,人贓並獲,他終是不相信,眼前這人真的會謀害太子。


    “老師不知道嗎?當年那事,不是都已昭告天下,我殺了長兄。”封墨竹口中苦澀,淡淡道。


    他自今仍記得那時,成為眾矢之的的感覺。


    眾人皆信了那所謂證據,他無處翻身。


    唯有一死。


    砰!


    屋內傳來一聲巨響,太公氣得身體微顫,猛地抬手一拍桌案,厲聲喊道:“竺元墨!”


    卻又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被旁人聽到。


    若是被人知道,當年被賜死的七王爺,還活在人世,隻怕會掀起軒然大波,朝廷動蕩。


    “你跟太子皆是我的得意門生,我斷不會信你會做出弑兄之舉,當日到底是什麽情況!你還要瞞我到幾時,早知如此,當日我便不該離開,都說你被賜死,是皇上還是……”太公抓緊手中的拐杖,情緒激動,連連敲擊地麵,麵上帶著一絲懊惱道。


    當日,他得知好友重病,千裏迢迢從京城趕去江南。


    好不容易等好友喪事辦完,趕迴京城的路上便聽聞太子中毒而死,他心神大慟,趕忙快馬加鞭的從江南趕迴來,誰知終是來不及,剛進京,便傳來消息,殺害太子的人,竟是七皇子竺元墨。


    他終是不信,也知弑兄之舉,有違人倫,眾人都不會放過竺元墨,他努力趕到宮中,打算求情,誰知道最後得來的消息,竟是七皇子伏法,服毒自盡。


    一時間連失兩個得意門生,他情緒激動,悲慟萬分,直接在宮中昏厥,再清醒時,竺元墨的喪事已辦完,一切塵埃落定,無力迴天。


    本想繼續追查真相,可這宛如是皇上的逆鱗,誰都提不得,兩人更是多次在禦書房爭執,他氣惱之下,便稱病辭去官位。


    整日待在府中。


    “我手下有個製藥的能人,做出了假死藥,我利用假死藥混出宮。”封墨竹薄唇輕啟,神色淡然。


    寥寥幾句,言明當年如何死裏逃生。


    可其中兇險,若不是參與其中,旁人根本難以想象。


    再加上當時證據確鑿,無一人相信其的青白,幾乎算是孤立無援。


    太公捏緊拐杖,張了張口,聲音幹澀道:“那你既然沒死,為何不來找我,我定會幫你,向聖上言明,力保你清白,查清當年端景太子之死的來龍去脈。”


    “老師,出事之後,我在暗處修養了一年,身體方才能動彈,更何況,來找您又有什麽用,您不是也被逼著辭去了官職,閑賦在家。”封墨竹語調平淡,沒有絲毫鄙夷輕視之意。


    到底是自個的門生,太公略有些惆悵道:“你都知道了。”


    當年他查的緊了,雲家的人陸續有出一些意外。


    他察覺出了不對勁,卻發現那幕後之人,雲家對其來說,是螳臂當車。


    無法眼看著雲家出事,又覺得竺元墨已死,便沒再繼續追查下去,也正是因為此,他才覺得愧對竺元墨跟太子二人,自請辭去官職。


    “封家給我留下不少人,這幾年,我已經在部署,老師不用擔心,若是沒把握,我也不會來這京城,來見老師你。”封墨竹微頷首,輕聲道。


    “墨兒,你不怪師傅嗎?我明明,明明已經發現不對勁,卻沒有堅持。”太公眼睛微閉,臉上滿是愧疚,緩緩道。


    “老師說的是哪裏話,我母妃,封家跟我自個的仇,我都會跟他們一一清算,這日子不會太遠!”封墨竹不知是想到什麽,聲音微沉道。


    “師傅老了,又無官職在身,幫不了你什麽,但若是你需要師傅做什麽,大可開口。”太公輕聲道。


    “多謝老師。”封墨竹點頭應道:“此地我不便久留,老師,不必為學生做什麽,您能安好,便是學生的心願,至於學生未死之事,還請老師不要說出去,免得打草驚蛇。”


    話畢,不等太公開口,他便伸手一撩袍角,單膝跪地,朝太公的方向,拱手作揖。


    隨即利落的站起身,轉身打開房門,緩步離去。


    袍角微揚。


    太公瞧著他,迴想起當初那般風光霽月的人,被逼得無法正大光明的顯露在人前,隻得帶上麵具,隱藏身份,頓時心中一痛,更因著之前的事,麵上滿是愧疚,眼眶微紅。


    在火光的照映下,泛著微光。


    封墨竹快步走出雲府後門,行至巷子口,便瞧見玄武出現在馬車旁,神色凝重,正跟玄冥說著什麽。


    聽到動靜,玄武閉口,兩人抬眼望去,瞧見封墨竹帶著麵具,緩緩從巷子口走來。


    “何事?”他聲線清冷道。聽書包.tinshubao


    難不成是梁家那邊,又有什麽動作?!


    許是最近動作太大,梁家似是有所察覺,已經開始順藤摸瓜,隱約查到他的身上。


    玄冥神色微斂,抿了抿唇,終是上前一步,看著主子,聲音低沉道:“爺,玄武說常烈傳迴消息,小丫姑娘不見了!”


    封墨竹腳下一頓,眼睛微張,抬眼定睛看著玄冥,薄唇輕啟:“可知是何人幹的?梁家?”


    此時封墨竹的麵上看不清喜怒,玄冥玄武二人卻能瞧見其眸光幽幽,深知他脾性的二人,身形微顫。


    “應該不是梁家,梁家的人最近都被我們所監視著,沒有什麽動作,常烈說,他們是在乞巧節的燈會上走丟,本以為小丫姑娘會迴府,可他迴府詢問,小丫姑娘並未迴來,這才命玄武特來告知消息,爺,你看怎麽辦?”玄冥沉著冷靜道。


    “迴府!”


    封墨竹動身上車,淡漠道。


    玄冥玄武領命,坐在馬車外的木板之上,玄冥手持鞭子,催動馬匹離開。


    ……


    城外破舊稻草屋中。


    燈火通明,幾個囚車一般的東西停在院中。


    裏麵蜷縮著一些女子,臉上滿是驚恐。


    院中生著火堆,十數個男子圍在一旁,若有似無的打量著囚車之中的女子。


    張小丫是被一股惡臭熏醒,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口中是堵嘴的巾布,眼上更是被綁著黑布。


    她渾身濕透,側躺在地上,瞧不見周遭的環境,隻能聞到陣陣惡臭。


    而且隱約可以聽到,旁邊有女子的抽泣聲。


    “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人?”


    “我們會不會死?”


    “我不想死,早知道便不出來了,我想我的王郎,王朗快來救我啊!”


    啪!


    “啊啊!”


    鞭子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隨即便是女子的慘叫聲。


    張小丫耳朵微動,聽著聲音,按兵不動。


    心中暗自叫苦。


    她是不是該去廟裏算個卦,怎麽每次出門,都這麽諸事不順,老是被人綁架。


    該死!


    聽這動靜,一旁也有幾人,跟她一樣,是從燈會上被人綁來的,那應該不是上官遊的手筆。


    難不成……是碰上人販子了?


    張小丫暗自扭動手腕。


    說來,她還真是倒黴。


    跟竺元江、上官遠二人約好晚上一同遊燈會。


    本來她跟春曉一同買了船燈,還想到河邊許願,誰知乞巧節求姻緣的姑娘眾多,她們愣是沒擠進去,反倒是走散了。


    幸好春曉身邊有常烈跟著,竺元江則跟著上官遠,唯有她,獨自走散。


    她倒是絲毫不慌,在燈會上閑逛,不知不覺間,待人群有些消散後,她便自個去河邊許願。


    將船燈之中的蠟燭點燃,燭光微晃,照映在人的臉上,忽暗忽明。


    張小丫暗自默許著願望,再伸長手將船燈放入河中,手撥弄著河水,借著推力讓船燈越行越遠。


    都說這河水會將這些個船燈,以及所賦予的願望,帶給織女娘娘,誰的船燈能在河中遊的時間最長,距離最遠,織女娘娘便會實現誰的願望。


    張小丫正欲起身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股力道。


    推搡間,她還以為是旁人也想來許願,急著讓她走人。


    “別,別推!”


    她努力穩定身子,出聲喊道。


    噗通!噗通!噗通!


    “啊!”


    一連數個落水聲,跟女子的尖叫聲傳來。


    張小丫聞聲望去,便瞧見不少女子圍在河邊,有要放燈,有放完燈正欲走人時,也有看熱鬧的。


    不知為何,突然掉下河。


    她驚奇間,從身後傳來一個巨大的力道。


    暗道不好!


    重心一歪,她便覺得天旋地轉。


    噗通!


    竟也不小心被人推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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