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給雲開了一係列檢查項目,這些雲都再熟悉不過,幾乎每一次住院,都要把這些做個遍才被放行迴家。


    一早不能吃任何東西,抽了滿滿八管子血,雲的臉色變得蒼白無力。其實,隻要雲開口,許明一定會立刻趕來陪她,可是雲絕不會這樣做。


    她一人跑遍醫院主樓的各個樓層,看著身邊同樣穿著病號服的病人,他們幾乎與陪人手牽著手或被挽著。


    人群中,雲顯得十分可憐,很像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她有過哪些遭遇,無人過問,況且這些與別人都無關。


    好不容易做完檢查,等候結果出來的時間卻有些漫長。雲走到醫院文化街區,那兒有一家書店,不過常常人滿為患。


    雲隨意翻閱著報紙、雜誌,走走停停,找著特別想看的書,即使沒有找到特別想看的,看著男男女女們歡欣雀躍捧著書的樣子,也是振奮人心的。最後,她買下了d·h·勞倫斯的《戀愛中的女人》,這本書她曾在大學時期讀過,如今再次看到,也算是緣份。


    作為一名記者,對文字的熱愛和敏感度與常人是不一樣的,要不然她怎麽寫出那些靈動、感人、深刻的故事呢。雲之所以喜歡這個職業,除了可以傾聽到各種各樣的故事,還有那種身臨其境的帶入感。


    雲對文字的把握非常細膩,任何一個細節,她一定要做到全麵、真實還有真誠。她一直認為比起優美華麗的語言,真實更能打動人。


    一個人的時候,雲的心是冰冷的,麵對除了許明以外的別人,她的心又是溫暖的。她就這樣在幾乎冰火兩重天的世界裏,徘徊著。


    她始終不會承認,自殺的念頭是一時興起的。


    這段時間,對雲的缺席,雜誌社的同事們中,雅是最為關心的一個。雲出院那天,雅特地來接她。


    雅的性格大大咧咧,三十出頭,至今單身,和雲能聊到一塊,還真是挺讓人意外的。一個男人婆,一個溫柔小女子,走在一起看著怪別扭。


    當許明知道雲出院時間確定後,遲遲沒有收到雲的信息,他猜到,一定會是雅代替他完成這項任務,對他來說,這就是一次任務,不管誰完成,意義都一樣。


    雅人高馬大,一身黑衣打扮,一把拎起行李,和雲並排走出了醫院。她的吉普車早已等候多時。


    走出a區病房,雲看到了遠處的那條湖。原來,它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向陽湖。


    雲想起那晚,與肋在向陽湖約會,肋的樣子再一次狠狠地敲打她的心房。


    這條她直線走過的路,兩邊除了棕櫚樹和桂花樹,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它們甘願矮小的存在,即便被當作陪襯,不被人們記住也無妨。


    停車場離向陽湖大約有十幾米的距離。


    打開車門,雲驚訝地看到了一束百合花,這是雅送給她的出院禮物。要知道雲住院期間,雅一直嚷著要來看望,雲沒同意,現在借著出院,雅細心地送上鮮花,說明她對某些人有細膩的一麵。


    “雅,我們一起去湖邊走走怎麽樣?”


    “好啊!你住院那麽多天,是該多走動走動,唿吸新鮮空氣,感受下來自大自然的擁抱。”


    把行李放進車裏,雲帶著雅來到向陽湖。白天的向陽湖,少了些嫵媚,光明正大地展示著自己的美。


    關於向陽湖,有一個美麗的傳說。


    湖邊曾經住著一個牧羊少年,他每天趕著羊群到山腳下的竹林裏喂食,可是,每次迴家數羊的數量時,總是少了一兩隻。


    後來,牧羊少年就躲在不遠處的竹子後麵,看看到底是誰偷走了羊。


    原來,是一隻在山裏修行的蛇妖,一溜煙幻化成人形,牽走了羊。


    少年不但沒有怪這隻蛇妖,反而與她相識成為了朋友,還每天送一隻羊給她。少年想,她本可以吃掉自己,那麽這些羊都是她的,說明她心中有善心。


    蛇妖則感激少年對她的仁慈,如果叫來降妖師傅,她定是死路一條。久而久之,兩人產生了情愫。人與妖幸福地結合在了一起。


    後來,他們就住在向陽湖畔,一起牧羊,一起生活。


    向陽湖,寓意心向善念,皆受陽光照耀。即使是不能相處的物種,也能突破倫理道理的底線。至於少年和蛇妖後來的故事,有很多個版本。


    有的說,他們後來生兒育女相伴到老,一代傳一代。他們的後人也一直生活在湖畔旁或者附近的村莊。


    有的說,後來蛇妖被召迴妖界,但她為少年生下了一個孩子,算是有了後人。


    有的說,蛇妖陪著少年,直到少年老去離開人世,才繼續迴到山裏修行。


    雲被這個故事縈繞著,後來,經常在夢裏出現牧羊少年和蛇妖的形象,在雲的塑造下,整個故事變得鮮活了起來。


    雲以為,他們的愛情一定是經曆了各種磨難的。即便是相愛,當他們麵對眾人的反對、鄙視,甚至用不堪的眼神指指點點,他們照樣擁有為愛情一切皆可拋的誓死精神,來守護彼此。


    雲和肋在這湖邊發生的故事,冥冥之中得到了牧羊少年和蛇妖的庇護。


    對雲來說,她是喜歡肋的,以至於第二次見麵,就交出了深吻,以及潮濕的心。


    那肋為什麽對雲有一種特別的執著呢?這絕非單純的欲望。一個中年男子的肉欲,也許早已消失或者埋藏在某一處很深的泥土裏。


    如果他是被雲的美貌所吸引,當晚,雲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實在不敢說動人。能解釋的是,肋有一種被撬動的感覺,或者像一顆枯萎的種子,萌生了發芽的衝動。


    雲盡量放空自己,不去想著肋,好好享受美好時光,才是眼下她最該做的事呀。


    陽光底下,雲挽著雅的手臂,悠閑地走著。冬天的柳枝枯黃著臉,像老婦人一般,有些哀怨。但春天離它不遠了,哀怨中透著一線生機。老婦人的春天可能來自一個男人的一句話讚賞,也可能是幹癟的胸部因為疑似生理周期的到來,比往日要尖挺一些。


    柳樹自然能為雲保守秘密,隨風舞動的時候,隻是雲顯得有些不自然,時而抿著嘴,時而微微翹著嘴,這似乎能緩解尷尬。


    雅沒有過多想法,她隻想趁機唿吸這簡單的空氣,不需要考慮和解決工作和生活上的難題,比如領導的不滿、客戶的不滿和長輩們對她至今未婚的不滿,這些統統可被她遺忘。


    她們一起聊著最近的新聞,聊著各自的心事,聊著單位裏誰的作品獲獎了,誰接到了好的采訪任務,誰在背後說誰的閑話管誰的閑事。


    不知不覺走了半個多小時,雅提議兩人一起吃午飯,她再護送雲迴家。雲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走著迴頭路時,雲遠遠望見一個男子側對著她倆,坐在湖邊的長凳上看書。


    雲頓時心跳加快,難道是肋嗎?若是肋,他應該早已看到自己,會來打聲招唿才是。


    離得近了,雲意識到是自己睹物思人了,而且把那個陌生男子形容成了一個不知名的物體。


    她的不對勁反應,引起了雅的注意。


    “怎麽?看到熟人了嗎?”


    “不,是我認錯人了。”


    “不錯嘛!住院期間認識了新朋友嗎?”


    雅八卦地打聽起了雲的小心思。她對雲住院的原因了解多少?雲自然不知道。她當然不會知道許明和雅有過哪些交流,雅可能是許明安插在雲身邊的臥底。這一切,也是許明單方麵對雲的關心。


    兩人走上車,已接近11點鍾。


    車子駛離醫院時,雲有種不安的感覺,很快她又要重啟那把打開和平小區家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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