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一群飛鳥疾風電雨般地穿過千年密林,在灰暗的天色間刮過一串冷風。而撥開這層層密林之後,一場火紅盛大的祭拜儀式正在舉行。


    碩大的火堆,燃起熊熊火焰,竄起的火苗星子喳喳地咯嘣出聲響。火焰的前方是烏壓壓的人群,而火鉗的後方架起來了數十米的高台。高台之上,浩然陣列著孔武有力的武士們,個個神色肅穆,不敢懈怠。


    忽然間,高台的下方台階處,閃現出一襲紅衣,濃烈而妖冶。她的出現迅速讓底下簇擁的人群啞然安靜,隻靜靜地矚目著紅衣女子一步一步地拾階而上。


    隨著她的出現,火焰仿佛像通了靈性,越發竄得高聳,照亮了整片天空。


    “大祭司!大祭司!”


    人群這時又開始騷動起來,一聲聲熱浪將整個氣氛點燃到極致。巫族的新任大祭司總算歸位了,她帶著與身俱來的“神力”,賜福於這千百年來生活在密林裏的族群,代表天神造福人間。


    無數的人在火焰前紛紛下跪,聲勢浩大壯觀。可在那遙遠的祭台上,無人去關心此時身為大祭司後的伊月,是何表情。


    穿過那層層火焰,如此熱烈的氣氛下,伊月的心卻一片冰涼。


    蹉跎了多少時日,終究是這般收場。無力地扯了下嘴皮,雙手一揚,那紅衣隨風颯然飛起,如同一隻磐涅而來的鳳凰。隨即轉身不再看前方,一步步地往高台的深處走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人群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束灼熱的目光正穿過那熊熊火焰,朝那高台上張望。可惜,人太多,太遠,再炙熱的目光也被消磨殆盡,未能入人眼。


    在秦朗的眼裏,此刻的伊月一如他所認識的那般,氣場狂熱,美豔異常。可那轉瞬即逝的一撇,卻瞧得人心底泛慌。


    這些日子以來,他的心如同被人活生生地掰成了兩瓣。一邊是難以忘卻的青梅竹馬,即便情難迴應。而另一邊則是來自火烈伊人的深情摯愛,無時無刻不牽動著他早已瀕臨淪陷的心。


    故而渾渾噩噩間,他都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天地之大,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自處。但冥冥之中,他還是隨著她的蹤跡,尋到了她。


    那一刻,他的心好似亮起了一道光芒,心間的痛楚也淡了許多,反倒是多了些期待。


    “大祭司,寨外有人求見。說是你的故人。”紮著一頭小辮子的丫頭從外來進來報告。


    伊月聞言故人,心中不禁一動。下一刻又自嘲地歎了口氣,放下手裏正在甄別的藥材,淡淡地問道:“是男是女?可曾說是何處來的?”


    小丫頭想了想:“是個男的,長得高高大大,挺斯文的。不過,好像沒說是打哪裏來的。”


    “那便迴了吧,以後無關緊要的人,就不用來問我了,直接迴了就好。”


    秦朗今日一身穿戴整齊,想著能見上她一麵,好讓他有機會澄清一番自己此前的混賬。但巫族的守衛倒是盡責,愣是他磨破嘴皮子,都沒能讓他進去,非得讓人通報後才能入內。


    正當他正躊躇地來迴踱步時,隻見前方走來一個年齡很小的小丫頭。她與守衛用苗語說了會子話後,直接便迴去了。


    “我們大祭司說了,無關緊要的人,不得入內,請迴吧!”守衛說完就靜默地迴到崗位上,很是認真地站崗,不再理秦朗。


    秦朗本已期待已久,一下子被吃了閉門羹,心底一片失落。


    他正向上前讓守衛再去通報,隻見那些個守衛直接舉起手中的銀槍,一致對外。隻得搖搖頭,走之前還不死心地往門口張望。


    她肯定知道是自己來了,但隻是不想見自己罷了。也罷,他每日來,總有一日,她會心軟,會聽自己一言。


    這廂秦朗正與月娘死磕著,而遠在豫章的新皇宮內,也正上演著一幕父女死磕的場麵。


    “不嫁!我不嫁!”


    皇宮中景色最為清幽的宜安殿裏,燈火通明,鬧哄哄地一片。殿裏跪著一溜的太監和宮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而殿裏的正上方有一身明黃色的人影正焦躁不安地來迴踱步,且越走越快。


    “宜安,別鬧了。父皇和你母後都為你挑了多少有為兒郎,你都看不上!還這般鬧騰!”說話的正是晚膳後散步來看女兒的光武帝。


    而此刻的宜安公主則一臉憤憤地坐在白玉暖榻上,撅著小嘴,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絲毫不想搭理她老爹。


    光武帝無奈地歎了口氣,搖搖頭,也坐到了暖榻邊上,並揮手讓跪了一殿子的奴才們都下去,隻剩下父女二人。


    說起這宜安公主,不得不提到光武帝的後宮。


    光武帝是前朝皇帝的唯一嫡子,早年間被封為太子,風光無限。當年的他,相貌堂堂,文才出眾,且有冶國大誌,是京中多少萬千貴女想要靠近的兒郎,即便是能到東宮做一個侍婢也甘願,可見光武帝的個人魅力。


    而偏偏這麽一個風流人物,不像他的父皇般涼薄,卻像極了他的母後,用情極為專一。他與當時的禮部老尚書之女裴嫣然是京中有名的青梅竹馬。


    這裴氏女從親戚輩分上還是先後的遠方表侄女。不僅長相甜美,且詩書俱精,是難得的才女。故而先後也是很喜歡這個遠房侄女,常常招她入宮敘話。


    在光武帝擇選太子妃時,先帝出於平衡朝中勢力的需要,很順當地指定了裴嫣然,成就了一樁良辰美緣。


    裴嫣然成為太子妃後,一直與太子恩愛有加,不出幾年就生下了眼前的這位宜安公主。可到裴後成為新朝皇後為止,她也就隻生了這麽個女兒,再無所出。


    光武帝的專情持續了十幾年,直到現在宮裏也隻有裴後一人,且沒有選秀的打算。故而這宜安公主就成了光武帝夫婦二人唯一中的唯一,寶貝中的寶貝。


    “宜安,不是父皇不答應你。可你的要求也實在……是太……”光武帝耐著性子和女兒說道理。


    可在他女兒眼裏,此刻是萬般道理皆無理。


    “太什麽?!太過分?”


    宜安聽了就生氣,撇過臉去悶悶地說道:“父皇就知道找一些沒什麽本事,空有皮囊的人來敷衍我。我還是不是您和母後的女兒了!難不成,女兒的終身幸福,你們就這麽不在乎!”


    光武帝一聽,急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宜安呐,就是因為朕與你母後在乎你後半輩子的幸福,所以才不能答應你。你好歹是個公主,又是正當妙齡,什麽樣的郎君不能配!非得看上一個有了家室,還即將有孩子的男子。”


    “再者說,難不成堂堂一個公主,要與人做妾不成。說出去,成何體統!”


    宜安捂著耳朵,大聲嚷嚷:“不聽不聽不聽!誰要做妾了,我要做,就做堂堂的正妻!”


    “反正我不管,您和母後幫我想法子,無論如何我隻嫁給我自己想嫁的,別的我都不要!”


    鬧到最後,光武帝再次灰溜溜地被自家女兒折騰了一夜,隻得再三安撫後離開了宜安殿。可這事如何是好,看來還得與愛妻好好商量一番。


    左手是自己的肱骨賢臣,右手是自己的親身骨肉,光想想這其中的關係,光武帝一個頭都兩個大。


    而此時已洗漱完畢,燈下看書的秦妙,無緣無故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把守在一旁做針線的紫萱給著實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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