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兵府前院的一處廂房廊前,夜色凜凜,月淡星稀,連數日裏鳴叫不已的秋蟬也是沒了興致般,瞧瞧地隱藏在樹葉深處。一切都顯得那麽蕭肅,那麽灰淡。


    而此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暗處閃過,擋住了廊下風燈投射的唯一一簇光亮。


    “喝悶酒啊……一個人……”來人依舊是不羈的語氣,狂浪的身影。


    破風沒去看他,隻是守著酒壇子,無神地繼續望著遠處的暗色,臉上是抹不去的一片黯淡。


    “我都聽說了,今日發生的事。看來我離開的這些日子,你過得可不怎麽好。”承影懶散地半倚在廊柱上,淡淡地衝著他說道。


    “是啊,和你一樣不好……”破風素來習慣於他的譏諷,今日飲了酒,莫名地有些自棄。


    承影倒是微微一笑:“哎喲,還能懟我,看來還有的救。”


    “行啦,別一個人悶著了。我陪你喝點吧,就當我日行一善!”說著就從廊下走到台階處,與破風並肩坐下。


    月色涼涼,夜風冷冷,一口濁酒下肚,感慨人世情悵。


    “我說啊,我倆也算是難兄難弟。都是一腔熱血地看上了人家姑娘,可就是得不到她的迴應。”承影吞下一口酒,喃喃說道。“不過好在,我的那個呢,隻是個不開竅的。恐怕還得多費些心思才行。”


    “兄弟,你這個,可真是再也碰不得了。不然,小心引火自焚。”承影很是認真地拍拍破風的背。


    “我祖父說過,男人呐,必須得扔掉三樣東西,不合適的鞋子,逢場作戲的朋友,還有就是心裏沒你的女人。同時男人得擁有四樣東西,揚在臉上的自信,長在心裏的善良,融入血液的骨氣,刻在內心的堅強。”


    “所以,兄弟啊,喝了這頓酒,就當往事就是鬼混。明日醒來,還是一條好漢。天下好姑娘多的事,何必單戀那株…毒芙蓉。”


    這一晚,破風一直很安靜,很安靜地喝酒,很安靜地聽承影囉嗦。或許是心裏真的太苦悶了,這樣的夜晚,有這樣的朋友相伴,的確勝過無數個苦悶晦澀的單身夜晚。


    或許有一日,他也能像主子一樣,遇到夫人那樣與自己契合,又對自己情有獨鍾的女子。好好恩愛,共度一生。


    而至於承影口中的那株毒芙蓉,或許沒有那麽快能從他的心裏拔出。但相信,總有那麽一天,曾經的榆木腦袋,曾經的一腔熱血,都配得上一份真摯的感情。


    而此刻的後宅內,謝玘和秦妙已收拾完畢,窩在床上。白日裏的事,都讓彼此心驚難受,尤其對於謝玘。


    “阿暖,我又讓你受委屈了……”謝玘擁著秦妙,輕聲地在她耳邊致歉。


    秦妙哼唧了一聲,帶著慣有的嬌嗔:“的確是委屈。別的都好說,隻是讓我們的孩子在肚子裏就聽到這些誅心之話,我可真不忍心。”


    她的小手軟綿綿的,反手握住謝玘:“不過,相信以後沁香再也不會打擾到我們了,都不會了。”


    謝玘又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不會了。”


    “你還真別說,今日你進來的那一刻,神色端正,眼中含笑的模樣。連我看了,都覺得心神向往。恐怕底下的那些女子們,都心有傾慕呢。”


    秦妙酸酸地說道,一會兒又將小臉甜膩地趴在謝玘的胸膛。“不過,好在,你是我的。”


    謝玘不禁輕笑出聲:“我可還真沒看出來,小妮子挺能吃醋呀。以前倒是沒怎麽發現。這種沒影的事,都能讓你吃一吃。”


    他揉了揉懷裏蹭著的小姑娘:“不過,我就是喜歡你吃醋,就喜歡你對我心神向往,忘不掉,放不下。哈哈!”


    “沒皮沒臉的,誰對你忘不掉放不下了。小心我再離家出走一趟,這次直接帶上你的種,哼!”


    “哎……我說笑的,你可真別再來一次了。為夫消瘦不起,娘子饒了我吧!”


    白日裏的喧囂,黑夜裏的靜默。這樣的日子裏,有人歡喜,就有人憂愁。同樣的一片天空下,張府的一處僻靜小院裏,沁香裹著被子坐在窗前。白日裏的一幕幕,如同重現一般,侵擾著她本就已經很是脆弱的神經。


    那個她自以為了解的男人,一次次地與自己的預想背離,至今她都不明白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裏。


    環顧四周,她覺得渾身都冷,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廖嬤嬤因病迴鄉下了,院子裏的仆人如今都聽了主母的意思對她冷漠異常。這樣被所有人遺棄的日子,尚未過完一夜,就讓她心裏懼怕,和從未有過的慌張。


    她不知道明日等待她的又是什麽?


    張大人肯定知道了,他最是忍受不了自己的名聲被毀。白日裏自己往秦妙麵前一鬧,該暴露的都暴露了。她的身份,這個可憐又低賤的身份,肯定都被張夫人拿來作文章了。或許再過幾日,不,或許明日,她就會被張府嫌棄,甚至拋棄。


    為什麽自己出身那麽高貴,卻落得如此下場?


    沁香冷冷地看著一室的昏黃,那燭火好似比以往都要刺目。老天不公,天道不存!她在內心鬼畜般地撕喊,卻實在不敢真正宣泄自己的壓抑。


    不,她不是沒有人,還有那個破風!那個一直貪戀她身體的破風!


    沁香從記憶中仔細地搜尋關於破風的一切,好像他對於她的執著能給這個越發寒冷的夜晚帶來絲絲溫暖。那一次次身體的記憶,的確是留了痕跡的。


    還記得第一次的時候,當時她正慌張於謝玘的沒有反應,覺得萬分屈辱。曾幾何時,有多少男人迷戀與她的才情和姿容,在樓裏的時候隻有她挑男人的份兒,哪裏會被男人嫌棄。


    當下她披著衣服衝到廊下,想去唿吸一口新鮮空氣,就看到那樣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挺立立地站在那裏。


    女人哪,總是在一處受了氣,想在另一處撒。誰說男人不迷戀她的身體!於是她主動地攀附上他的健碩,一攤柔水般得化在了他的眼裏,心裏,和身體裏。


    從那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就瘋狂地愛上了與她的纏綿。每一次在謝玘那裏碰壁,都能在他的身上得到慰藉,不至於讓她的心一點一點失望下去。


    這個男人也真是傻,還妄想娶她,將她偷偷藏在小宅子裏。就他的那些所謂軍功,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走上謝玘的位子。


    男人呐,多的是不自量力!想到這裏,沁香有些想發笑,卻不知眼角處卻隱隱泛著晶瑩。


    也不知道,事到如今,他還會不會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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